第四十三回 不待天下熟（3）

孔中风第二天就被押解离开额了，顾隐渊没有再和他见面。

一连数日，军中都无事，只有代州的消息如同雪片般飞来，但顾隐渊没有收到崇祯的命令，按兵不动。

五日后，代州失守，周遇吉退守宁武关，凭关拒守，又守了五日，周遇吉火药用尽，开门力战而死，全身矢集如猬毛，夫人刘氏率妇女二十余人登屋而射，全被烧死。

李自成攻克宁武关，死伤惨重，下令屠城。

这时皇帝的圣旨也来了，顾隐渊与众将拜倒接旨：敕令娘子关守将顾隐渊率军西进，支援周遇吉，解宁武关之围。

顾隐渊微微一愣，想到驿站虽快，毕竟不能随时获取前方信息，崇祯皇帝现在还不知道宁武关已破的消息，正要告知传旨的天使，忽听的门外有人大声道：“前方战报！”

顾隐渊让斥候进来，斥候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大同总兵姜镶、宣府总兵王承胤投降闯贼。闯贼已经一路北上。”众将吃了一惊，没想到李自成的行动如此之快，看来屠城确实吓到了之后的守将和城中百姓。

顾隐渊道：“公公，你也听到了，李自成已经攻破宁武，周总兵殉职。大同总兵、宣府总兵不战而降。如今京城危机，当进京勤王！”那宣旨太监吓得脸色发白，道：“我这就回京禀告皇上。”也不让顾隐渊接待，匆忙跑了。

马宝道：“顾将军，我们真的要进京勤王吗？我们没有得到皇上的旨意，恐重蹈袁将军的覆辙。”袁将军就是袁崇焕，未按照崇祯皇帝的意思守卫京师，之后被崇祯皇帝凌迟处死。

顾隐渊道：“本将只是将此事告知了传旨太监，一来说明宁武关已经不用救，二来表示自己的忠心。究竟如何，一时还没有良策。”

马宝道：“依小将之见，大同、宣府两路总兵虽然投降，但李自成大军要赶到宣府还需时日，我等当立刻北上，据守怀安，切断其中联系，阻挡李自成进兵。”

李平道：“不可，我等手下只有一万人，李自成号称七十万，就算我等倾巢而出，占领了怀安，至少要面临三个难题。”

顾隐渊道：“哪三个难题？”李平道：“从大同到宣府，其一从北走阳高，经怀安到宣府；其二直接东出，从阳原到宣府；其三、从浑源经广灵到宣府，我等未必能截住闯贼。此为第一个难题。”

顾隐渊点点头道：“第二个呢？”李平道：“马将军选怀安，只因怀安到处是山路，大军无法展开，我等可以依靠地形据守。但别忘了，如果李自成真的走这条路，我们马上面临两路夹击的危险，纵使占了地利，也无济于事。”

顾隐渊道：“明白了，第三个难题就是我们弃关而走，李自成直接回兵东进，过了娘子关便是一路坦途，到时候会更快的攻入京城，我等还落得个不战而逃的罪名。”

李平点点头道：“顾将军所言极是！”

马宝道：“我等岂能坐以待毙，一旦闯贼大军到了宣府，京城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随时可能攻城。”

顾隐渊道：“李将军有何良策？”李平长叹口气道：“小将只是觉得马将军之计不可，但……小将也无计可施。”

众皆默然。

顾隐渊道：“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无非是闯贼势大，我等无论去了哪里，也挡不住闯贼进兵的步伐，一着不慎，还会被皇上怀疑，落得个叛逆的下场，不忠诚的名声。既然如此，不如走另一个极端，由本将军率领三十人小队，悄悄潜入京城，诸位将军暂留此处。如闯贼攻城不顺，我等自悄然退回。若闯贼攻破京城，我等一路杀入紫禁城，救出皇上。”

马宝道：“如今也只有如此了。小将愿随将军一同前往。”其他众将也齐声道：“我等愿往！”

顾隐渊道：“马将军、李将军、汪将军各选属下最精锐的十位士卒，马将军另外选三十四匹骏马。本将军和贴身护卫佐佐木，马、李、汪三位将军轻骑快马赶回京城。此处一切交予王将军。”

四人齐声道：“是！”

顾隐渊道：“马将军，什么时候可以准备好？”马宝道：“回禀顾将军，随时待命。”顾隐渊道：“好！我等立刻用膳，用完之后立刻出发。”三将齐声道：“是！”

顾隐渊返回府中，简单用过餐，和佐佐木出营门，马宝、李平和汪一江已经准备妥当，和王力辞别，正要上马离开，忽见一人匆匆赶回营门，正是那日押解孔中风离开的士卒之一。

王力也发现了他，急忙迎上去道：“发生什么事情了？”那人连日奔波，早就疲累不堪，道：“孔……中……唔……被……劫……”直接晕了过去。

王力忙让下属扶着他去休息，找军医瞧病，然后对顾隐渊道：“顾将军，他说的应该是孔中风被劫。”顾隐渊点点头道：“嗯！如今土匪山贼横行，看到朝廷的牢车，以为是被朝廷冤枉之人，顺手就劫了。”

王力道：“顾将军所言极是，但此去京城，一路平坦，并无十分高险的山，不可能有山贼土匪。”顾隐渊道：“孔中风已经是个废人，被劫就被劫吧。当务之急是勤王救驾。”王力道：“是！”

三十余骑快马一路向东，当夜到了正定，没有入城，只在城外简单休息片刻，埋锅造饭。顾隐渊取了薄荷放入了锅中，那做饭之人道：“将军竟然喜欢此物？”顾隐渊道：“连夜奔行，需神清气爽，待会儿用过餐后，让每位将军，每位士卒口中含一片薄荷。”那军士道：“是！顾将军。”

一边用晚餐，顾隐渊低声和马宝、李平、汪一江等人吩咐，三人一脸惊愕，但看顾隐渊神色严肃，只得听话照做。

三十余骑用过晚餐，起身再次出发，刚刚奔行不到一里，便听得有人大声道：“有人坠马了！”马宝骂道：“胡说八道！我等都是朝廷最精锐之人，还不到半夜，怎会有疲倦人落马！”那人道：“马将军！真的有人落……”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马宝急忙上前，忽觉头一阵晕眩，忙双足用力夹住马肚子，但双足之间，瞬间无力，不自主的一头栽下来。耳边听到嗡嗡的“马将军”的声音，很快就不省人事了。

顾隐渊飞身而起，跳下马来，上前查看，佐佐木柚子也跟着过来，不想走到一半，腿一软，倒了下去。

顾隐渊起身，大声道：“到底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地做什么？还不快快现身？”声音远远传了出去，回应他的只有蝉鸣声声，甚至连回声都没有。

顾隐渊又道：“本将军学的是白莲圣母诀，这种毒药，不可能对我有效的。”还是没有人回应。顾隐渊双目缓缓闭上，屏气凝神，感知周围的气息，猛地脸色一变，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虽然已经一个月没有听到这种声音了，但一听就知道这是各种毒虫爬行的声音。

顾隐渊急忙来到众军旁边，众人倒地的地方不同，但相对较为集中。顾隐渊前后奔走，将众人放在一起，取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在周围撒了一圈药粉，大声道：“这是毒医之子给我的克制天下百毒的药粉，就凭这些小畜生，你们能耐我何？”

这时，听到正前方有人轻哼一声，道：“废物。”跟着两个人影从远处缓缓走近，到得近处，顾隐渊看的清楚，一个是化作林风雷的服部半藏，一个是消失了一个月的英姿，只见她脸色惨白，神色木然，想来这些天没少受苦。

服部半藏笑道：“顾楼主！你好好的大将军不做，竟然来这里自投罗网，真是可笑。”顾隐渊道：“可笑？我觉得你才可笑。一你武功不如我，二我也不怕你的毒药‘我是谁’，我真不知道你怎么赢我。”

服部半藏道：“我为什么要赢你？这方圆百里内的毒虫都被英岛主召唤来了，纵使你轻功再高，也逃不出去，我只要围住你三天，三天之后你若不全力突围，就只能渴死了。”

顾隐渊微微一笑道：“就凭这些畜生就想拦住我？别忘了英姿固然和紫蝶呆了两个月，我也和紫蝶呆了两个月，而且我还比她多呆了十几天。我可是喝过她大补之酒、剧毒之酒和浓香之酒。这些畜生根本奈何不了我。”

服部半藏道：“是吗？但你属下的这些人呢？难不成你要丢下他们不管吗？”顾隐渊道：“亏你也是一营之主。别忘了，我真正的身份是倚楼听风雨的楼主，不是朝廷的大将军。只是迫于形势，答应了长平公主做些事情，这些人就算全死了，皇帝也最多给我定个无能之罪，其他的又能将我如何？”

服部半藏冷笑道：“是吗？”顾隐渊话锋一转道：“不过，你如果又什么条件，我们倒是可以谈一谈，皇帝虽然不能将我如何，但无能这个名头，我也着实不喜欢。”

服部半藏阴恻恻一笑道：“你不必巧言令色了，今日我就要将你杀死在此，为本营之人报仇雪恨！”顾隐渊道：“是吗？那就看你的手段够不够硬了。”说着缓步上前，地上的群虫看他靠近，纷纷后退。

服部半藏吃了一惊，喝道：“英姿，快让他们进攻。”英姿机械的吹动口哨，毒虫虽然鼓足了勇气，停止了后退，但还是不敢上前。

顾隐渊停下脚步，厉声道：“服部半藏，你放了她，我饶你一条生路。”

服部半藏哈哈大笑起来，道：“你果然是个心软的人！告诉你，心软成不了大事！好！让我放了她也行，我只有一个条件，把佐佐木那个贱人交出来。”

顾隐渊道：“别的条件我或许可以考虑一下，但佐佐木已经是我倚楼听风雨之人，我若交给了你，我将如何统领本楼！”顾隐渊解散倚楼听风雨之事，舒阳明等人并未大肆宣扬，服部半藏尚不知道。

服部半藏道：“好色的小鬼。”顾隐渊道：“其实我很好奇，你们探明营的人几乎都是我除掉的，你却偏偏要佐佐木，看来你也是个老色胚。”

服部半藏道：“我探明营属下大多死于蛇吻，只怪我太过信任孙不疑。”顾隐渊道：“也算不上，毒药是孙晚景给的，毒是我下的，和他没什么关系。”服部半藏道：“你帮他说话也没用，我已经循着找到了庐山，他已经被我处死了。”顾隐渊淡淡笑道：“就凭你的胆量，根本不敢去找孙不疑先生。”服部半藏哈哈一笑道：“你未免也过于自负了。”

顾隐渊道：“你既然想知道。不如告诉你，我离开庐山时，已经做好了防备，你如果硬闯，只会死无葬身之地。很显然你现在没有死。”服部半藏道：“我早就破了你留下的机关，孙不疑不过是个待宰的羔羊。”

顾隐渊轻笑一声道：“你还是上当了。我不是那么心思缜密的人。”服部半藏脸色微微一变，道：“好小子，竟然敢骗我。”

顾隐渊道：“我找不到任何不敢的理由。”又道：“你可知我为何没有动手将你杀死？”服部半藏道：“你被我蛇阵所困，如何来杀？”顾隐渊哈哈一笑，双掌一扫，周围的毒虫瞬间被扫出三丈外，大的筋骨断裂，小的粉身碎骨，道：“我已经和你说了无数次，就凭这些畜生，拦不住我的。”

服部半藏脸色微微一变，抓着英姿道：“你不要过来，否则的话我就杀了她！”

顾隐渊道：“蠢货！威胁对我是没用的。不过我还是要耐着性子和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我没有当场杀死你。”说着拍了拍手，佐佐木柚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服部半藏吃了一惊，道：“你没有中毒？”顾隐渊道：“你是真的愚蠢，你忘了邓承峰，沈青吟中毒之后的反应了吗？”话音刚落，却见扑倒在地的军士也一个个起身。

服部半藏面色惨白，深夜之中十分渗人，阴恻恻地道：“你要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