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不待天下熟（5）

服部半藏连攻三十余招，没有沾到佐佐木柚子一片衣角，却已累得气喘吁吁。原来他加了三分力气，内力损耗速度何止加了三成。初时还不觉如何，但随着招式不断出手，内力快速消耗，尤其是他全力进攻竟没有拿下手无寸铁还身受重伤的佐佐木柚子，更增了三分愤怒，内力消耗更快。

佐佐木柚子反倒是游刃有余，甚至连肩头流出的血都渐渐凝固了。

这时，服部半藏左手一刀直冲上前，攻向佐佐木柚子胸口，右手凝于手中，左右晃动，封住她左右退路。

佐佐木柚子只得向后一闪。

服部半藏双足向前疾冲，还是冲着佐佐木柚子的胸口。佐佐木柚子跟着急退。一连退出十余步，服部半藏还是不停，势要将佐佐木柚子逼到圈子边上，一击必杀。

却在此时，服部半藏眼前寒光一闪，两柄短刀从地上倏地飞起。服部半藏吃了一惊，佐佐木柚子手无寸铁，他已经认定其几无反抗之力，但这一招却将她逼到了弃刀的地方。

服部半藏急忙收回左手刀，挡住两柄短刀，不想剧斗之下，用力猛了，右手本来防着佐佐木柚子，这时却倏然间露出破绽。

佐佐木柚子飞身而起，从其中缝隙踢出，正中服部半藏心口。服部半藏右手刀上撩，佐佐木柚子去的快，退的也快，一刀劈了个空。

服部半藏正要赶上，却觉心口剧痛，似是刀也提不起来了。

佐佐木柚子冷冷地道：“这是第二场。我们可以继续比第三场。”

服部半藏喘息许久才道：“今日一定要不死不休吗？”佐佐木柚子道：“你怕了？你若承认在教宫本樱子武功的时候故意害我，我就饶了你。”

服部半藏吃了一惊道：“你看到了二刀流的武功？”佐佐木柚子道：“没错！我不过是宫本樱子的陪练而已，随时可以被她杀死的陪练。”服部半藏道：“那樱子也是你杀的？”佐佐木柚子道：“不是！我一直把她当做好姐妹。”服部半藏道：“那你如何得到她的武功秘籍？”

顾隐渊道：“宫本樱子是我杀的。杀了她之后我想知道探明营的情况，所以特意搜了身，这武功就是从她身上搜出来的，还有一个你们探明营的令牌。不过这个令牌不知道被我扔哪儿了，现在也找不到了。”

服部半藏道：“果然是你。”顾隐渊道：“你早就猜到了，不是吗？不然的话为何会动用整个探明营的人在瑶光岛上对付我？”服部半藏道：“我是听显仁说的。但我没时间去中原调查，只能当真了。而且他一个出家人，也不会骗我。”

顾隐渊摇摇头道：“你还有一个理由没有说。”服部半藏道：“什么理由？”顾隐渊道：“我至今也想不清楚，你对宫本樱子是亲情还是爱情。”

服部半藏和佐佐木柚子脸色都是一变。

佐佐木柚子好奇的是服部半藏年过半百，宫本樱子不过二八芳龄，他们之间怎么回产生爱情。但想起服部半藏对宫本樱子的照顾，似是超越了寻常的上下级关系，甚至……和亲情也不太像。

服部半藏惊讶的是，这个事情自己从未和任何人说过，甚至连宫本樱子自己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营长更为照顾她而已。顾隐渊之前从未和自己见过，如何能猜到这层想法？

顾隐渊看他神情，已经了解了大半，道：“探明营对大明探查多年，想来手下都是精兵强将。让我没想到的是，宫本樱子这么一个年轻又刚愎自用的人，竟然能做到你的第一手下。不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虽然好奇，却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刚刚心念一动，随口一问而已。毕竟就算你们发生了什么，也和我没有关系。”

服部半藏冷笑道：“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顾隐渊道：“我不知道的事情很多。例如你被群蛇攻击，就算你武功高强，也不可能浑身上下一个伤口都没有？我还不知道你是如何自行解开穴道的？大哥的武功在你之上而且为人谨慎。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死沈青吟？大哥积极抗倭，而且擒住了你，你想报复也算可以理解。沈青吟和你没有丝毫的仇怨。”

服部半藏道：“我也有个事情很好奇，邓承峰死后你应该认出了我，为什么没有把我直接打死？”顾隐渊道：“这个很简单，因为这个事情太匪夷所思，船上的人未必会信。而且当时我已经现身，我想你应该会直接找我的麻烦，到时候抓你个人赃并获。”

服部半藏道：“原来如此！我知道孙不疑投靠了你，但是他却没有现身，所以我不敢直接去找你，所以就毒死了最近的沈青吟，逼孙不疑出来。”顾隐渊道：“如果之后还没有效，你就会继续毒杀秋池、方隐雾夫妇？”服部半藏道：“没错！如果他还不现身的话，我就直接去毒死你。”

顾隐渊道：“这么说来，也算是我害死了沈青吟。”服部半藏道：“你要这么想，倒也没错。”顾隐渊道：“那就无所谓了，反正他们都死了。现在你们要打第三场了。”

服部半藏这时才想起来自己还身陷重围之中。

佐佐木柚子道：“宫本的尸体在长安，你带着她回东瀛吧，我不想杀你了。”服部半藏奇道：“为什么？你不是一直想杀我吗？”佐佐木柚子摇摇头道：“我现在想清楚了，我那是嫉妒。嫉妒明明我的武功更高，你却总是器重樱子而不是我？现在我明白了，樱子不过是你圈养的宠物而已，我虽然生活痛苦，但我还是个人，有着做人的尊严。”

服部半藏冷笑道：“一个连国家都背叛的人还敢说做人的尊严？”佐佐木柚子道：“不，我并没有背叛东瀛，如果东瀛有危机，我还是会全力以赴，但我不会为了你们这些打着为国的名义为自己谋私利的自私自利之徒卖命了。”

服部半藏道：“到了中原，人都变得狡猾了。用中原的那句话叫……叫……巧言令色！”

佐佐木柚子道：“顾大哥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对你动手的，你走吧。”

服部半藏回头看顾隐渊，却见他似笑非笑，想来以他这样的身份是不会和自己动手的，收剑成刀，抱拳道：“告辞！”佐佐木柚子到了顾隐渊身后，木然地看着他。

服部半藏走向英姿，正要招呼她离开，忽然想起一事，回头一看，却见地上所有的毒虫都向他涌来。

服部半藏吃了一惊，急忙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向周围撒去。不想一洒之下，里面竟然是空的。英姿从怀中摸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瓷瓶道：“你在找这个吗？”

服部半藏健步上前，想要来抢，不想刚刚吸气，便觉胸口处一阵隐痛传来，这口气就提不上来，跟着便觉脚上一痛，低头一看，却见一条小青蛇正张开血盆大口，吐着信子，一口咬在小腿处，很快的整个腿都麻木了。

第一条毒虫咬中了服部半藏，第二条、第三条……一条条毒虫蜂拥而上。服部半藏大声惨叫，跟着一口鲜血喷出，竟直接死了。

原来他中了剧毒之后，浑身麻、痒、痛……各种敢接接连变换，层出不穷，这一声大叫扯动了心脉伤口处，竟直接冲爆了心脏。没想到他最后没有死在毒下，却是死于心脏爆裂，也算是佐佐木柚子杀了他。

毒虫纷纷扑上，肆意地吞噬着他的尸体，很快就化成了一片白骨。

远处的众将身经百战，惨烈的战场也见过不少，却是第一次看到人如此凄惨的死去，也是心有余悸。

顾隐渊看他如此惨死，也算是死得其所，转身帮佐佐木柚子封住肩头的穴位，这才对英姿道：“英岛主，别来无恙。”

英姿面容冷峻，粗着嗓子道：“你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这是她原本的声音，她细着喉咙发出娇滴滴的声音本来就是个掩饰。

顾隐渊道：“我在鄱阳湖没有找到你，想你应该是被服部半藏带走了。他无论如何一定会找我报仇的，所以我一直在等他。”

英姿道：“我是一个女人，落在一个东瀛男人的手中，你就不担心吗？”顾隐渊看她神色有异，问道：“他对你做了什么？”英姿道：“一个男人能对一个女人做什么？你不知道吗？”

顾隐渊当然知道，忙道：“他不过是要拿你威胁我，不……会……吧。”但想到服部半藏对宫本樱子的感情。如今宫本樱子死了，他会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有可能的。

英姿眼中含泪道：“我在你心中是不是就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一个满身脏水的烂人？一个龌龊堕落的荡妇？”

顾隐渊自诩现在对任何谩骂和挑衅都可以坦然视之，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但面对英姿的这些问题，他已经无言以对。他倒没有这样想过，但内心也想着她在瑶光岛如此群狼环视之情况下都活了下来，要应付服部半藏，应该也不是难事。

英姿尖叫道：“你说话啊！你是不是就是这样想的？”顾隐渊只好实话实说，道：“我只是觉得你能应付得了他。”

英姿道：“我拿什么应付？用我下贱的身体吗？就像在瑶光岛一样，让人捧着一双臭脚亲个不停吗？”

顾隐渊再次无言以对，他只是觉得英姿是个坚强的女人，现在看来，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她不幸落入瑶光岛手中，她依靠自己顽强的生命力活着。直到有一天，终于可以逃离那个鬼地方。她没有别的要求，她只想做个普通的女人，一个正常的女人，甚至来说哪怕做个卑微的女人，过一个平平常常的生活即可。但如今服部半藏又勾起了她痛苦的回忆，而这个可能救她的人却等着她自救。

顾隐渊沉默许久，牙齿之间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佐佐木柚子道：“英岛主，顾大哥他心里只有……”

英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道：“我没有非分之想！我只想回归社会，做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人！”

佐佐木柚子这才明白了英姿的意思。

顾隐渊道：“英岛主，你的事情我已经和幽絮说过了，她已经答应了，你……随时过去都可以。”

英姿倏地从地上跳起来，道：“顾楼主，顾大侠，顾隐渊，不必了。我天生注定就是个下贱的女人。我这么下贱的女人怎么能和堂堂九曲迷踪寨的寨主一起呢？”说着口中吹动口哨，已经将服部半藏吃干抹净，正懒洋洋休息的毒虫瞬间又有了精神，向顾隐渊和佐佐木柚子围攻而来——甚至放弃了对马宝等人的围攻！

顾隐渊没有紧锁道：“英岛主，此事在下确实欠考虑。但你我不必走到这个地步。”英姿道：“什么地步？你只是一句欠考虑我就活该吃这么多苦？受这么多罪？我在你眼中甚至连妓院的妓女都不如。”

顾隐渊忙到：“不是这样的，这个……却是我欠考虑了。”他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英姿似是已经癫狂，大笑道：“顾隐渊，你不必再假惺惺的了。今日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佐佐木柚子是看服部半藏惨死，感觉天下已经没有什么让自己害怕的了，但这几句话却吓得她不知所措。

远处的众将面面相觑，他们实在不知道，顾隐渊为什么要对这样一个疯女人低声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