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紫禁悲影（5）

顾隐渊跃窗而出，沿着空荡荡的大路奔驰，偶尔有一两个官兵经过，只是闪身躲避。终于来到了之前的客栈，正要上前，便看到不远处一行官兵举着火把快步走近，为首之人一面走一面抱怨道：“都这个点儿了，还要盘查，累死老子了。”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客栈前，道：“这儿又有一间客栈，进去好好查一查。”一行十余人兵丁道：“是！大人。”

顾隐渊暗想：“若朱无引真的有意躲藏，为何要躲在客栈这种人多口杂的地方？”想那官员也是应付了事，待一行人从眼前穿过，身子倏地从其背后穿过，躲在客栈和旁边茶馆的家风中间，然后飞身而上，来到隔壁茶馆的屋顶，饶了个圈子来到客栈后院。刚刚落地，就听到有人喝道：“什么人？”顾隐渊听是李平的声音，道：“是我！顾隐渊。”李平吃了一惊道：“顾将军。”

李平和马宝从暗中走出来，拜倒道：“参见顾将军。”顾隐渊急忙将他们扶起来，道：“不必多礼，二位怎么在这儿？”马宝道：“听说京城禁卫军盘查客栈，我二人担心有人将我们认出来，就先躲到这儿。”看汪一江不在，问道：“汪将军呢？”

顾隐渊道：“汪将军已经出城了，今日正午城门大关，他没有来的及进来。”李平叹道：“不回来也好！这bJ城估计是守不住了。”顾隐渊奇道：“这是为何？”

李平道：“正常而言，bJ城城高墙厚，守城军加上禁卫军有三万多，皇上最近又调了辽东总兵吴三桂、蓟辽总督王永吉、昌平总兵唐通、山东总兵刘泽清入卫京城，加起来有十数万人。李自成虽号称七十万，但小将估计也就七八万。”顾隐渊打断道：“战报说宁武一战，李自成就损失了五万人马。”

李平摇头道：“绝不可能这么多，估计是把随行的亲属、被迫上前的百姓也算上了。”顾隐渊道：“如此一来，李自成岂不是必败无疑？”

李平道：“这倒未必，但毕竟他打的是攻城战，难度肯定是极大。万一一时攻不下来，被各路援军围攻，那才是必败无疑。”

顾隐渊明白了，道：“这几支大军虽然都在附近，但一来匆匆集结奔袭，二来无统一指挥调度，三来互相掣肘，一时间未必能形成真正战力。”李平道：“这几支大军小将也听说过，都是精兵悍将，如能爆发合击之力，李自成势难阻挡。”

马宝道：“更要命的是，从今日宁王被劫来看，城中百姓思变，估计不少朝中大臣、京城小吏也盼望着李自成来。估计援军未到，京城已经失守。”

顾隐渊看今日城中百姓的言语举止，知道马宝这番话不是危言耸听。

顾隐渊道：“既然如此，二位将军作何打算？”李平道：“我们家世代忠良，自是跟着bJ城玉碎。”顾隐渊不禁心生敬意。

马宝摇摇头道：“属下没有李将军这般豪情，也敬佩李将军的赤胆忠心。属下还是先回家祭拜父亲。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这句话的意思是李自成如果还可以，就跟着李自成干，如果不成，就在老家经营马场。

李平道：“人各有志，本来就不应该强求。就像汪将军，本来就不想做朝廷的将军，但被朝廷强行封赏，也只能勉强做了。”

三人正感慨时，忽听得楼上一处窗户被打开，跟着便听到掌柜的道：“大人，这边是后院，往来的客人有马车什么的都停在此处。”此时夜已深，马匹也困得睡了，又没什么月光，从上面看不到下面有多少匹马，不过大约能估摸出马厩的大小，那官军道：“这后院倒是不小。”掌柜的陪着笑脸道：“这往来京城的人多，这人多马多车多，小店只能准备这么大的院子了。”

官军道：“这兵荒马乱的，你的生意倒是不错。”掌柜的忙道：“多亏京中官老爷们的照顾，下榻小店的不少都是官老爷们的亲戚。小店如何敢怠慢，只好将院子修得大些，好些。”这句话的意思是：我和京城的许多高官都有关系，我配合你走走就是了，不要打扰了京中大官们亲戚朋友的安寝。

官军道：“不知道这罪臣朱无引是不是也有亲戚在这儿住过？”朱无引是皇家之人，最近的亲戚就是皇帝了，显然不是在问此事，而是恐吓他：我是拿着皇家的命令来查看，什么人的面子都不能给。

掌柜的道：“小的胆子再大，也绝不敢收容反贼！而且京中的大官们都是洁身自好，岂会和一个反贼相交。大人辛苦盘查，这功劳可不小。如果能得朝中之人美言几句，岂不是如日中天？”

官军哈哈笑道：“嗯！我们都是给皇上做事，美言不美言的不要紧，不过确如掌柜所言，朝中的长官们绝对不会和反贼勾结。”这句话是认同掌柜的意思。

掌柜的借坡下驴道：“是！大人说的是。如今兵荒马乱的，正是像大人这样的人物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军官道：“建功立业倒不敢说，但皇上交代的任务，一定要完成。”说着将窗户关上，声音瞬间小了许多，还是隐隐听到那官军继续道：“天色不早了，这里也没什么！收队！收队！”很快的，外面的人就走的干干净净。

待外面彻底安静了，三人才悄然返回屋内，看天色不早，便各自休息。

第二日醒来，街上还是戒严，前两日还熙熙攘攘的接头瞬间没有了往来的行人，只有官军不时往返。马宝神色凝重道：“李自成也太快了，他军中果然有高人。”顾隐渊知道他口中的这位高人就是李岩。他去了不过一年，李自成的军纪风貌瞬间为之一变。

三人就呆在客栈之中，这一日，再没有人提及朱无引之事，因为李自成已经兵临城下，一个小小的朱无引已经无关紧要了。

又过一日，顾隐渊等刚刚用过午餐，便听到城外轰隆隆的炮响。bJ城被围，客栈之人无心吃喝，偌大的大堂只有顾隐渊等三人——其他军士都在屋内用餐——看掌柜的还在忙碌的算着账，对一切似是都不关心，忍不住起身，走到掌柜的面前道：“掌柜的，这闯贼大军压境，你怎么丝毫没有害怕？”

掌柜的头也不抬道：“没什么怕的，一朝天子一朝臣，朝朝天子都需民。”顾隐渊从未听过这句话，虽觉有理，还是好奇道：“掌柜的不怕他们大肆劫掠？”掌柜的道：“大肆劫掠也好，打着各种名义征集也好，没什么区别。而且就算劫掠，他们首先劫掠的是朝中的大官，他们的财富可比小店多的多了。”

这时，掌柜的似是算完了一笔账道：“这位兄弟，这大军压境，你好像也不怕。”顾隐渊道：“我等被困京城，害怕也出不去，不害怕也出不去，害不害怕都一样，怕他作甚？”

掌柜的哈哈一笑道：“这位兄弟说的也是。不过小的看这位兄弟也不是寻常之人。”顾隐渊奇道：“何以见得？”掌柜的道：“这开客栈的，没别的好处，就是见得人多，见得人多了，也就有了相面之能。”

顾隐渊道：“掌柜的看我是什么样的人？”掌柜的仔细端详一番，道：“这位兄弟衣着既华贵又朴实……”顾隐渊打断道：“什么叫既华贵又朴实？”掌柜的道：“华贵的意思是这衣服的料子质地都是上等的布料，而且缝制之人手法精湛，价格应该不菲。不过兄弟你穿了许久，这表面都磨的失去了它本来的光鲜，显得很朴实。”

顾隐渊点点头道：“掌柜的继续说。”

掌柜的道：“身体强壮，但手上并没有太多的茧。看来兄弟是在江湖上地位很高的人。”

顾隐渊道：“只是这两条，就能断定我是江湖中地位很高的人？”

掌柜的道：“那些达官贵人，不会穿着如此破旧的衣服来此。大的商贾，又不会像你们这般招摇，就算走南闯北，招几辆驴车便是了，不会找十几匹马，这一路走来，本来不眼馋的山贼都想铤而走险了。其他的小商小贩，普通农民，他们根本不可能住我们家的酒店。至于江湖中人，大多数江湖中人看着潇洒，实际过得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整日里战战兢兢，有点钱就去买酒，没有钱就到处流浪，实在受不了就接几张朝廷的通缉，领点儿赏钱，实在不行，就打着劫富济贫的名义去抢劫。他们的钱来的快去的也快，不会刻意收拾自己。还有就是当兵的，不过他们浑身上下到处是各种老伤，尤其是双手，长满了茧，不可能像兄弟这。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是江湖中有地位的那种，既想和达官贵人、商贾贵胄一般好好拾掇自己，但一来没有精力，二来也不会，所以做的不伦不类。而且你应该是内功高深的人，毕竟只有这样，才能有如此高深的武功，却没有那么多的茧。”

这番话从正到反的推理了一遍，顾隐渊不得不佩服他说的正确，道：“掌柜的好眼力。”

掌柜的道：“不知这位大侠尊姓大名？让我一个小掌柜也见识见识。”

顾隐渊不答，反而问道：“掌柜的知道哪些江湖中人？”掌柜的道：“这江湖中来我这客栈的人不少，一时我也想不起来了。不过江湖上的少林寺方丈，武当派道长我还是听说过的。还有就是江湖中的三大侠，不过我都没见过。对了，你行走江湖肯定知道忠义帮，这个帮会很奇怪，明明是个江湖门派，偏偏叫什么忠义，让人觉得和梁山好汉一般。”

顾隐渊道：“掌柜的就不怕我是忠义帮之人？”掌柜的道：“不可能。邓承峰前几个月死了。现在他女儿做了帮主，一个小丫头怎么能做一帮之主。而且她一介女流，知道什么是忠义？”

顾隐渊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仔细一想，他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道：“忠义的意思是创派之人名为邓忠义，以他的名字命名。”

掌柜的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就像客栈有什么李记、王记一样。”顾隐渊道：“正是如此。”

掌柜的似是找到了知音，不待顾隐渊继续问，又道：“听说九曲迷踪寨的寨主是个女人，而且还不到二十岁，可是真的？”顾隐渊点点头道：“是真的，他们最近大败了江湖上的八大门派。”掌柜的道：“这个我也听说了，听说还是天正山庄第二代庄主从中斡旋，调停了这次冲突。”

鄱阳湖一战，各大派死伤惨重，只有武当派勉强保持完整。虚明公然感谢了天正山庄的出手相助，本来杨真死后，就以为天正山庄就此沉沦的江湖中人再次将杨洛友捧为了江湖第一人。

杨鞭、杨锏、杨戈、杨矛都回到了天正山庄，只有杨刀自长安一别，再未见过，至今没有现身。

顾隐渊道：“是啊！杨庄主雄才大略，乃是江湖中不可多得的人才。”掌柜的看着他道：“看你的气质，倒像是这位杨庄主。”顾隐渊笑道：“杨庄主出身江湖豪门，怎么可能是我这个样子的。”

掌柜的道：“说的也是！不过我也听说这杨庄主武功虽高，但还是不如倚楼听风雨的新楼主顾隐渊。”顾隐渊故意道：“哦？为什么这么说？”掌柜的道：“听说李自成能打破长安，全靠顾隐渊的协助，他利用几千人马就攻下了长安坚城，李自成依葫芦画瓢，这才进了长安城。”

顾隐渊道：“这么说来，这个顾隐渊才像个反贼。”掌柜的道：“这倒是，倚楼听风雨历代皇帝都全力围剿，应该是反贼无疑。不过没有听人说过他们和李自成有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