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江山枉顾（4）

他没有靠近乾清宫，因为一道血痕从乾清宫中拖出来，十分清楚，他顺着血痕，一路向西，穿过重重宫殿，钻过各个门洞，不知过了多少房间，血痕越来越弱，终于消失不见了。

顾隐渊四下观察，想找到一些淡淡的血痕，但天色已晚，又在这深宅大院之中，本身就难以辨别，更不必说找到了。

这时，肚子忽然咕咕叫起来，这才想起来，已经一整日没有用餐。想此处处于后宫，估计是哪个后妃的寝宫，不管是被杀还是被抓，总归有吃的。随便寻了一个门闯入，果然桌子上还有些许的糕点蜜饯。狼吞虎咽一般吃了，夜幕也已经彻底降下。

顾隐渊凝神静思，想杨洛友带着重伤的琴昭能去哪里，但他对京城也不熟悉，将自己知道不多的地方快速排除掉，就只剩下这皇城中某个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了。民间传闻这紫禁城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房间，若一个一个寻过去，要寻到猴年马月。而且崇祯很快就会大内来驻守，行动也不似现在这般从容。

他踌躇不止，既担心耽搁了时间到时候出皇宫不易，又担心杨洛友等被困宫中，被李自成发现。在屋内徘徊许久，还是决定先离开皇宫再说。

打定了主意，顾隐渊从屋内溜出，沿着一条小径一路向西，若有小径就走，若没有就直接翻墙而上。很快就到了城墙边，城墙上已经布满了李自成的守备大军。虽然是晚上，还是灯火通明，顾隐渊贴着远处的矮墙向南摸去，终于到了东华门附近，此处旌旗猎猎，亮甲闪闪，两排雄壮威武之师严阵以待，看来李自成已经接管了皇城大部分的城防。

紫禁城为了防止刺客，城门附近十分开阔，想靠近趁机溜出去无疑会变成大军的活靶子。

顾隐渊看着来来往往之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正要去其他门去试试，却见一骑马从旁边冲出，一袭红衣正是红娘子。

顾隐渊低声道：“红姑娘。”红娘子功夫虽不及李岩，也是江湖上的好手，听到有人唤她，微微一愣，低声道：“什么人？”顾隐渊悄悄摸近道：“红姑娘，是我，顾隐渊。”

红娘子看清了顾隐渊，先是一惊，随即一喜，道：“顾楼主，你怎么在此？”顾隐渊道：“麻烦红姑娘，可否带在下出了这皇城？”红娘子没有犹豫，道：“好1不过要委屈一下顾楼主，做我的小厮。”

顾隐渊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不过我这身打扮，估计很难蒙混过关。”红娘子略加思索道：“劳烦顾楼主将外套脱下来，只穿着内衣，装作宫中的太监。”顾隐渊奇怪道：“这样就成了太监？”红娘子道：“是个落魄的太监。”

顾隐渊明白了，自己装作一个被农民军已经劫掠过的太监，跟着红娘子出门。立刻将外面深灰色的长衫脱掉。红娘子接过了，用随身的包裹包起来。

红娘子一骑当先，冲了出去，顾隐渊竭力奔走，紧随其后。很快到了城门前，那守卫显然认得红娘子，哂哂地看着她，又瞥一眼“气喘吁吁”的顾隐渊，什么也没说，直接放行。

红娘子带着顾隐渊跑出皇城，一连跑了两条街，这才停下，红娘子取衣服让顾隐渊穿了，道：“顾楼主此去何处？”顾隐渊摇头道：“倚楼听风雨已经没有了，我已经不是楼主了。我打算去鄱阳湖去做九曲迷踪寨的上门女婿了。”

红娘子道：“闯王本来不打算屠灭九曲迷踪寨的。”顾隐渊道：“那是谁的主意？”红娘子道：“牛金星和杨刀，他们担心大哥阻止，所以让他去了淮南接应葡萄牙人的火铳。”

顾隐渊眉头紧锁，道：“他们为什么如此做？”红娘子道：“牛金星是为了讨好杨刀，杨刀是为了杀你给杨真报仇。”

杨真之死的真相九曲迷踪寨知道，但江湖上没人信。倚楼听风雨也知道，但涉及楼裂空名声，不愿意说。杨洛友知道不是顾隐做的，但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顾隐渊道：“牛金星现在是大顺的丞相，杨刀不过是个亡命之徒，他怎么会讨好杨刀？”

红娘子面露难色，顾隐渊立刻就明白了，这个事情莫仁青很早就说过了，红娘子也察觉了，甚至李岩也相信了，但他觉得现在不是离开李自成的时候。

顾隐渊道：“这么说来，李公子现在岂不是十分危险？”红娘子点点头。

李自成让李岩去帮助杨刀和孔中风是善意，但万一二人临阵倒戈，忽然对李岩动手，最后又全推到顾隐渊身上，李自成纵使十分惋惜，能做的也只是让他风光大葬了。

顾隐渊道：“红姑娘可知他们去了哪儿？”红娘子道：“我也是刚刚得知大哥去寻杨刀了，这才匆忙出城。”

顾隐渊想了想道：“他们若要偷偷除掉李公子，必会选闯王尚未到达的地方。红姑娘可知如今京城闯王布置？”红娘子摇摇头道：“具体的不清楚，大概来说，皇上已经完成了京城的换防和守卫。”

顾隐渊道：“这么说来，如今京城最隐蔽的反而是紫禁城的后宫。”红娘子摇摇头道：“皇上担心有人藏在后宫刺驾，已经让人将后宫全部扫荡一遍。”

顾隐渊道：“这么以来，那只有破城时已经人去楼空的某些官员府上，或者是煤山了。”

官员府深，若在其中争斗，隔壁未必能听到，更不必说街上的士兵了。煤山虽然不高，但丛林密布，也容易藏人。

红娘子道：“也不好说，此去不远便是一片水域，从北到南分别叫北海、中海、南海，湖中有不少小岛，周围也是丛林密布。”

顾隐渊匆匆来到京城，这片水域他自然看过，但并未仔细勘察过，只好道：“红姑娘，你可有什么方向？”红娘子长叹一口气道：“我也没什么思路。”

顾隐渊道：“红姑娘，你对李公子最为了解，你觉得李公子得到闯王的命令后，会如何想？”红娘子略加思索道：“他们去了煤山。”

顾隐渊点点头，他吃亏在一来不了解bJ的全貌，毕竟煤山周围是否还有别的藏身之所，也不清楚。但杨刀和孔中风是直接去玄武门找他的，也就意味着他们对于顾隐渊和崇祯可能去的地方非常清楚。二来不知道李岩现在的处境已经如此艰难。换句话说他们能把杀害崇祯的罪名嫁祸给顾隐渊最好，如果嫁祸不了，也不会回去的，而是静静等着李岩上钩，让李岩死在顾隐渊手下。

二人几乎同时想到了这一点，脸色瞬间大变，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走！”顾隐渊本来是来找杨洛友的，现在杨洛友毫无头绪，不如先去找李岩。

红娘子飞身上马，伸手来拉顾隐渊。顾隐渊摇头道：“红姑娘，在下不是轻薄之人。”红娘子怒道：“江湖儿女，不必如此扭扭捏捏，快走！”

顾隐渊飞身而起道：“此去煤山也不远，如此短途，有马无马都是一样的。”说着身子已经横着飘了出去。自从他神功大成之后，一直想着无暇当年拖着他凌空飞渡，如今他虽然在平静水面可以用轻功飞过，但面对江河湖海，也只能奔行不足一里，更不必说拖着一个人了——但这种轻功，已经可以傲视天下了。

红娘子道：“好！”娇喝一声，拨马上前。顾隐渊沿着绵延不断的屋顶一路向北，红娘子长期在行伍之间，熟悉弓马，纵马飞奔。二人如同两个幽灵一般，在黑暗中穿梭。

虽然过去不足一个时辰，但天已经全黑，再次来到煤山之下，竟别有一番滋味。

顾隐渊气息悠长，也不觉的累，想起下午崇祯在煤山之东自缢身亡，待返回时，李自成竟然还不知道，显然二人并未向东而走，而是向西或是向北。

红娘子翻身下马，四下探查，指着向西北的一条似径非径的路，道：“他们从这边上去的。”顾隐渊点点头，也看到了树枝上被长刀斩断的痕迹，这显然是故意引导李岩上去的。

二人一路向上，沿途的痕迹有的十分明显，有的若隐若现。这煤山也不大，很快就听到了刀兵之声。

红娘子娇呼一声“大哥！”先冲了上去，顾隐渊故意藏在密林之中。

只见眼前还在密林之中，不过此处的树木略少，显得像是一片较为广阔的平地。李岩手持长剑和杨刀斗得甚紧。孔中风站在一边掠阵，并未下场，看红娘子冲过来，身子一闪已经到了红娘子面前，道：“红姑娘，杨兄和李公子正在切磋武艺，切莫打扰，免得李公子分心。”

红娘子本来心急如焚，如今看到李岩无恙，瞬间冷静下来，道：“好！那我们就看他二人如何对决。”孔中风微微一愣，没想到红娘子竟能如此镇定，心生敬意道：“好！”

李岩和杨刀正激烈对战，杨刀本身刀法加上掌刀刀法，攻势凌厉凶悍。李岩祁山剑法本就严谨端方，进攻不足，是莫仁青得李箭指点，改良了许多招式，才变的攻守兼备。二人一攻一守，二人斗了大半个时辰，只斗了个旗鼓相当。

这时，李岩忽然听到红娘子的叫声，忙用剑挽了个花，挡住杨刀一刀，回头向这边看来。

杨刀见状大喜，双手持刀，高高跃起，一刀斩下。这招顾隐渊已经见识过了，名义上是一刀，实际上夹杂着双手掌刀，总共三刀，若只是防着其中一刀，必会吃大亏！

李岩回过头时，看一个刀影，两个刀锋已经到了面前，忙向后撤了一步，一招“三顾茅庐”，连着刺出三剑，分别刺向左右两边的掌刀，只听得“啪啪”两声，最后一剑“当”的将长刀荡开，跟着又退了两步。

红娘子看他落了下风，眉头紧皱，想顾隐渊就藏在周围，若李岩真的有危险，不可能不出手，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李岩连着退了三步，再后面便是一株大树。杨刀不理会反弹而起的长刀，双掌掌刀从两侧攻到，跟着快步上前，右手抓住飞起的刀柄，绕着身子转了个圈子，反身一刀。这一招借着转身之势，势如破竹，从下而上扫到。

李岩退无可退，借着大树之势，连续踏上三步，高高跃起，这一下比寻常高了三尺有余，躲开了这三刀，正要借着前冲之势，来到杨刀身后，反手一剑，来一招“华容道”。这一招之核心在于虚实之算，瞬间刺出六剑，每两剑有一招实一招虚，一瞬间产生八种变化。正低头看到扬上的一刀，本来能够到他的脚底，这时却差了三尺，灵机一动，立时使出一招“千斤坠”，身子瞬间下落，正踏在杨刀刀背之上。

杨刀武功高强，刀没有开刃，李岩这招使的突然，急忙收刀，身子飞一般的倒旋回去，左掌掌刀向李岩横扫而至。

李岩竖剑连着挡了三刀，剑法一变，划了一个圈子，又探步上前，又划了个圈子，圈子中间产生强大的吸力，竟将杨刀的衣角吸起，正是祁山派最奇妙的一招“八阵图”。

杨刀素知祁山武功以防守见长，是以也不着急，刚刚借着李岩分神，终于占的新机，如今又被他“奇思妙想”的一招拉回了平手，虽不断暗示自己要心平气和，但仍压不住自己愤怒的心渐渐点燃，双手忍不住地颤抖，挥动手中长刀，接连向李岩攻到。

二人大战了半个多时辰，功力耗损极大，早已汗流浃背。杨刀愤怒之下，竟然凭空增了许多力气，一番暴风骤雨般的攻击，让李岩不敢直偌其风，只得用自己巧妙的剑法和脚步边防守边撤退。

杨刀攻的凶猛，李岩接连遇险，刀锋便在眼前。李岩守的巧妙，杨刀明明眼看着可以击伤他，却总是差之毫厘。

红娘子虽然知道顾隐渊就在身边，也看的心惊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