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江山枉顾（5）

杨刀连续攻了二十余招，忽然觉得手中之刀重于泰山，每一刀使出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李岩也察觉出他气力的变化，瞬间心知肚明：刚刚他全力进攻，功力耗损更巨，如今功力将尽，已快提不动刀。

李岩虽然想清楚此事，但想全力反扑，也觉力不从心。杨刀进攻耗费精力，他防守又何尝不是？而且这二十几刀每一刀都似有千钧之力，没挡一招也要耗费更多的功力。加之他并不愿就此取了杨刀之命，每一招都要精心算计，更费心神。

杨刀攻势渐缓，李岩运起“八阵图”的剑法，这一剑虽然只是祁山剑法中的一招，但八阵图变化万千，这一招也可以演化出万千招式。

那日莫仁青一眼就看出九曲迷踪寨摆的是八阵图，知此阵变化多端，莫测难料，就算是通晓阵法，也要根据眼前的阵法慢慢推演，寻找破解之道，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等看清除了阵法，找到了破解之法，阵法早就变了。从这一刻起，他就知道九曲迷踪寨此战不可能败了，更立刻知道有李箭后人在其中，便生了退意，不但不去闯阵，还故意挑衅唐门。

李岩“八阵图”使出，降低自身功力损耗，逐渐将杨刀拖入彀中。杨刀本来就气力将要耗尽，又觉这剑法似有魔力，不断的吸引着手中之刀，似也不断吸取这自身的功力。每一刀都拖泥带水，使出时又如同泥牛入海，越来越害怕，越来越胆战心惊！

红娘子看李岩已经逐渐占据上风，面上也渐渐出现笑容。看旁边孔中风，想到他刚刚的轻功，仍有些后怕，若他忽然出手，以李岩现在的状况，如何能挡得住两人的同时攻击，悄然挪步，挡在他和李岩中间。

忽然，杨刀脚下一个趔趄，向李岩跌过来，李岩长剑一旋，将长刀引到身侧，一招“定军山”只取中宫。

杨刀看这一剑速度也不快，但功力耗尽，想直起身子却没有力气。只能闭目等死。

却在此时，一个白影从身前闪过，一掌荡开李岩之剑。李岩剧斗一番，也无力抵抗，只得后撤。红娘子吃了一惊，飞身而起，不想她刚刚起步，孔中风已经风一般的上前，挡在二人中间。

众人定睛一看，令人惊讶的是来人竟然是杨洛友，更令人惊讶的是，孔中风护住了身后的李岩。

红娘子来到李岩身边，伸手将他挡在自己身后。李岩自是不愿，但剧斗之下，气力耗尽，只是伸伸手，无法阻挡她。

杨洛友抱拳道：“李公子，这天正山庄的人，自然要我庄主来杀。”李岩暗中调息，不置可否，从淮南他就知道了天正山庄和朝廷的关系不一般，也听说了这个杨庄主狂妄手辣。

孔中风道：“杨庄主今日是来护犊子的，还是来杀人的？”

杨洛友笑道：“这个和你这个前朝太监有关系吗？”孔中风倒也不生气道：“杨庄主所言极是，若是护犊子的话确实没什么关系。不过若是要对李公子不利，在下就不得不出手了。”

李岩、红娘子甚至是杨刀都吃了一惊，杨洛友也觉得奇怪，道：“这是为何？”孔中风道：“李公子乃是皇上手下大将，为大顺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岂能被你杀害？”

杨洛友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你们倒是在这里切磋武功了？”孔中风道：“这倒不是。只是杨刀和牛金星勾结要害死李公子而已。”

杨洛友哈哈笑道：“刚刚到了bJ，江山还没有坐稳，就起内讧？”孔中风道：“这也不是！只不过是杨刀勾结多尔衮，故意陷害李公子而已。”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吃了一惊，杨刀脸色也瞬间大变，道：“孔中风，你休要胡说八道！”

孔中风道：“你本是朝廷派到天正山庄检视杨真的，杨真死后，你就找长平公主复命，就在长安，你和宫本樱子勾搭，投靠了多尔衮。杀死薛骄就是你的投名状。”

华山掌门薛骄死的不明不白，顾隐渊直到几个时辰前才想清楚是杨刀动的手，只是不知道他的动机是什么，如今孔中风一讲，瞬间明白了。薛骄必是发现了杨刀和宫本樱子勾结，这才不幸丧命。

杨刀大吼道：“胡说八道！”孔中风道：“当时顾楼主率众攻破了长安城，你可知我为何主动退楼，而是继续跟着朝廷？”

杨刀冷笑道：“因为你已经被朝廷阉了，做了太监，你要颠覆大明江山。”

孔中风道：“没错！我确实恨透了崇祯皇帝，但我至少还有底线，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中原的花花江山落入满清鞑子之手，所以我也一直想知道你如何和多尔衮勾结，你到底要做什么，所以牛金星一面用你，一面防着你。”

杨刀铁青着脸道：“所以这也是牛金星的计划？”孔中风略微迟疑，道：“应该是吧。”说话也没有那么肯定。

杨刀忽然道：“这么说来，你被我救下也是计策？好让你故意在我身边？”孔中风摇摇头道：“这个我不知道，但顾楼主行为异表，有任何出人意料的决断，都是正常。”

顾隐渊从树丛中走出道：“这倒不是。我只是知道探明营的服部半藏一直在寻找我，所以我故意送走孔副楼主，我的本意是服部半藏会劫走孔副楼主，然后再率小队出营，故意惹服部半藏用‘我是谁’来下毒。毕竟丢了朝廷监军，我是要掉脑袋的，但我又不能舍弃关卡不顾，只能率少量人马来找。”

杨刀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顾隐渊点点头道：“你终于明白了。白莲圣母诀确实是疗伤妙法，但并不能让人起死回生，更不可能轻松将一个受重伤的人瞬间治愈。要知道在艺韵，我为了救琴书棋，耗尽了全身的功力。你之所以能轻松让孔副楼主功力恢复，是因为他并没有真的重伤，而是真气被我打入了诸脉之中，哪怕没有你，过些日子他功力也会恢复。这个算是无心插柳吧。”

杨刀道：“所以今天傍晚你是故意放了我？”顾隐渊道：“一半是故意，一半是我根本不想杀你。当然，我以为是孔中风救的朱无引，故意放他，也只能放你”杨刀神色黯然道：“原来如此！”

杨洛友道：“你也不必难过，输给子扬，你并不冤。不过有个事情子扬猜错了，朱无引是我救的。”顾隐渊点点头道：“谁救的并不要紧。”

杨刀冷笑道：“就算戳穿了又怎么样？就算李自成进了京又怎么样？天下还是满清的天下。”李岩听出这句话的弦外之音，立刻上前道：“你究竟做了什么？”

杨刀不理会李岩，反而对杨洛友道：“少庄主，我可以将多尔衮下一步的计划告诉你，只要你给我留条命。”杨洛友道：“你把秘密告诉了我，多尔衮会留你吗？”杨刀道：“自然不会留我，但我至少留下了一条命，对我而言，苟且偷生总比命丧当场强。”杨洛友道：“真不知你如何做得父亲得首徒。”

杨刀听他口气有些松动，道：“李岩，你虽然帮助李自成取得了民心，得到了天下。但别忘了，李自成为祸中原几十年，手下匪性已经养成，不是短短的一年半载可以改变的。之前他节节胜利，属下也就不说什么了。但现在他攻破了京城，夺取了天下，马上就要论功行赏，此事做不好，他得来的天下很快也会失去。”

这点李岩自然早就想到了，也准备劝说李自成，毕竟整个江南乃至西南尚未完全平定，外部还有满清虎视眈眈，如今不是论功行赏的时候。

杨刀道：“李自成的这些土匪看到了京城的花花世界，竟然不能劫掠，我也是吃了一惊，不过看他们的样子，早就心痒难耐了。所以我只要给他献个美女，让他荒废朝政，整个大顺朝廷马上就会上行下效。”李岩摇头道：“封赏不合适确实容易哗变，但皇上不是好色无厌之人，这招对他没什么用。”

杨刀道：“崇祯皇帝虽然刚愎自用，却不是个好色无厌之人，甚至是个十分勤政的皇帝。”

杨洛友听他顾左右而言他，道：“快把你的计策说出来，别等到我不耐烦，一掌毙了你。”

杨刀道：“有个女人让这个勤政的皇帝荒废朝政一个多月，最后自省生怕红颜祸国，把他送给了守关有功的总督吴三桂。”

杨洛友、孔中风异口同声道：“陈圆圆！”

顾隐渊也久闻陈圆圆大名，想起柳如是的风致，这陈圆圆恐也不遑多让。当年刘备都差点倒在了东吴的温柔乡，何况是李自成！

杨洛友脸色瞬间大变道：“你是说已经有人已经让陈圆圆入宫了？”杨刀洋洋得意道：“吴三桂镇守山海关，李自成再如何愚蠢，也要安抚这位边关大臣。不需要任何人将她强虏入宫，只要李自成见到她，李公子辛辛苦苦给李自成打造的民心和克制会立刻崩塌！”

李岩道：“皇上虽然出身草莽，但雄才大略，不会为女子所惑。”语气已经不十分笃定。

杨洛友轻蔑一笑道：“杨刀，你可要好好保住你的性命，别没等到我出手，你就死了。”杨刀道：“谨遵少庄主教诲。”说着，拖着长刀，便要离去。但刚刚精力损耗过大，只觉的刀都提不动了。

杨洛友不理会他，飞身而起，已经消失在夜幕中。

李岩回头抱拳道：“多谢顾大侠！在下还有要事，先行告辞！”他心事极重，不等顾隐渊回应，便和红娘子匆匆离开。

顾隐渊和孔中风正要离开，黑暗中忽然窜出一个人影，对着杨刀当胸刺到。杨刀如何能够抵抗，立时重伤。

顾隐渊刚刚在黑暗中已经察觉到了此人——华山派新掌门薛绿蕊！连头都没有回，和孔中风一同离开。

顾隐渊道：“孔兄，之前得罪之处，还请见谅。”孔中风道：“顾楼主手下留情，在下感激不尽。”顾隐渊道：“孔兄离开后，在下已经解散了倚楼听风雨，在下已经不是楼主了。”

孔中风道：“屠倚楼听风雨是杨刀的主意，顾大侠为何不刚刚杀了他。”顾隐渊摇摇头道：“我已经不是楼主了，杀他作甚。”不想纠缠此事，道：“孔兄如今大仇得报，此去何方？”

孔中风长叹一声道：“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有点怀疑自己做的是不是对的了。”顾隐渊道：“世间的事情没有绝对的对错，若天天纠结此事，下半生可就不好过了。”

孔中风道：“顾大侠呢？”顾隐渊道：“回鄱阳湖，做沈寨主的上门女婿。”孔中风哈哈一笑道：“顾大侠才是真正洒脱之人。”随即叹气道：“我若有顾大侠这般洒脱，今日也不是这般光景了。”

顾隐渊道：“舒阳明去了泉州组建七星门，奚山河返回川西凌霄山庄。”孔中风道：“或许我也可以找个地方建派收徒了。”

顾隐渊道：“那就预祝孔兄一路顺风。不过离别之际，还是希望孔兄可以告诉我吴三桂府上在何处？”孔中风到：“中海之西瓶儿胡同，中海和北海之间有座小桥，那里最近。”顾隐渊道：“多谢孔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说着身子一轻，飞了出去，消失在密林中。

薛绿蕊是来给父亲报仇的，和他没有关系。

他现在不是倚楼听风雨的楼主，孔中风和他也没有关系。

他真正的置身事外了，但有个事情他还不能置身事外。杨洛友匆匆离开，固然是因为答应了杨刀，最重要的是，琴昭现在就在吴三桂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