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恣意无辜（1）

崇祯调令调了四路大军前来，只有镇守山海关的吴三桂家眷在京城，在双方彻底撕破脸皮之前，他的府上是最安全的。如果杨刀说的事情发生，他的府上就是最危险的。

顾隐渊借着月色，向西而去，来到北海边，虽然名叫北海，实际只是一个大湖，夜深人静，湖周围一片漆黑，只有湖水荡漾能看到片片亮光。

沿着北海向南，很快就找到了连接北海、中海的小桥，飞身过去便是密密麻麻一排房屋，一时间也看不出哪个是瓶儿胡同。

顾隐渊跃上最近的屋顶，目之所及，漆黑一片，没有一间屋子亮灯，只好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摸过去，正摸索间，忽听得背后有人，急忙转身，却是孔中风，距离他尚有十余丈。

顾隐渊道：“孔兄，还有何要事？”孔中风缓缓走近，忽然拜倒道：“孔中风恳请顾大侠收入门下。”顾隐渊吃了一惊，忙将孔中风扶起道：“孔兄怎可如此，在下岂敢收孔兄为徒？”

孔中风却不起来，道：“孔中风如今已经是男不男女不女的妖怪，顾大侠若不肯收在下为徒，那便收在下为奴，让在下给顾大侠牵马坠凳。”

顾隐渊不好用强，道：“孔兄，在下不能收你为徒。一来你年长于我，二来孔兄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人物，三来季漠是在下的师弟，若按倚楼听风雨中推算，你比师弟高了两级，若在下强行收你为徒，却比季漠凭空矮了一辈，岂不是荒谬？”

孔中风道：“顾大侠所言，皆为江湖之偏见。在下自从没了那根东西，已经是废人一个，只求顾大侠收留，跟随左右，了此残生。”

顾隐渊想了想道：“既是如此，你我结拜为兄弟如何？”孔中风道：“六根不全之人，不敢高攀顾大侠。”

顾隐渊索性直接跪下，咚咚咚磕了八个头，道：“大哥！”

孔中风武功不及顾隐渊，自是无法阻挡，只好道：“既然顾大侠执意如此，在下不敢拒绝，但就和季漠一般，在下虽然年长几岁，顾大侠才是大哥，季漠是二哥，我只做个小弟。”

这时，顾隐渊看到远处一排火光向这边靠近，不知李自成的人来做什么，想这些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道：“好！三弟！”

孔中风又咚咚磕了三个头道：“大哥！”

二人同时起来，顾隐渊指着远处的灯火道：“李自成的人。”孔中风看了一会儿，道：“看样子像是去吴三桂府上。”顾隐渊道：“这么说来，杨刀并没有胡说八道。”

孔中风道：“杨洛友面善心狠，面傲心细。杨刀这种人精，绝不敢在生死之际欺骗他。”顾隐渊点点头道：“我们去看看。”

二人都是轻功卓绝之人，悄无声息的摸到一行人附近。这个场面顾隐渊不是第一次看到了，只不过上次是崇祯，这次是李自成。他们的阵仗甚至都一样，只是换了一波禁卫军而已。

二人到来时，李自成已经进了吴三桂府上，整个府前后左右全都是护卫，二人不敢过于靠近，只能远远地看着。

不多时，却见李自成和一个女子走了出来，那女子头上盖着紫色的缎子，一直到腰际，看不到她的样子，只是从下身裙摆来看，应该是府中的夫人。

顾隐渊和孔中风相视一眼，意思是杨刀的计谋得逞了。

这时，忽听的屋内有人大喊道：“有刺客！”李自成吃了一惊，正要召集护卫，却见一只长剑已经从偏厅破窗刺出。

李自成武将出身，身手不错，忙从身边的护卫腰间抽出一把刀，挡在身前。刀剑相撞，只觉得手臂发麻，虎口似要震裂。出剑之人自是琴昭，但她左臂被斩，刚刚止血，还疼痛难忍，功力大减，不然的话李自成如何能当得住这一剑？

琴昭又要出剑时，周围的护卫已经涌上，想到皇上刚刚到京城竟然被刺杀，回去岂不是要人头不保？各个奋勇当先。

杨洛友虽然傲慢，却非无谋之人，看李自成势大，一直压着不让琴昭动手。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琴昭早就将一切都置之度外，还是冲破了他的压制，冲了出来。

一众护卫将二人围在垓心，他们武功未必比二人高，但趋退之间，极有法度，乃是又军中的行军列阵衍化而来的阵法。与江湖中的阵法不同，只要破其一人，其阵自破。行军打仗的阵法，一个人倒下，马上有人补位，只要不是整支队伍死绝，便能源源不断地结成阵势。

杨洛友武功高强，若凝神静气与之比试，百十招之后，必能破了阵势，继而杀了崇祯，但琴昭重伤，功夫大损，他一面防守，还要一面照顾琴昭，二人瞬间落了下风。

孔中风正要出手，顾隐渊将他按住道：“我们出城还离不开大哥。”说着身子一轻，已经飘了出去，长啸一声，攻向李自成。

顾隐渊身法虽快，毕竟和李自成离的远，早有三人分别从三处屋顶跃起，挡在李自成身前。顾隐渊急使个“千斤坠”身子极速坠落，到了一处屋顶之上，旁边又有三人围了过来，挡在前往李自成的途中。

李自成和那女子从容淡定地钻入轿中，喝令抬轿之人起身出发。

顾隐渊接连三指，击杀冲上来的一人，击退二人，上前跃了一丈，又有人围了过来，刚刚跃起的三人也已经落下，向这边冲到。

顾隐渊身法灵活，从七八个人中寻到一个缝隙钻出，但很显然，此处为敌人故意留下，虽然和杨洛友、琴昭近了，却离的李自成更远了。顾隐渊不禁感慨此阵虽然简单，但目标明确，不为杀人，只为赶人，只要给重要的人物留下逃走的时间，接下来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进攻。

顾隐渊只为救人，对杀死李自成并无十分兴趣，如此以、一来，正和此阵暗合，如此几个起落，已经到了杨洛友身后。二人虽然杀了十几个人，但深陷重围难以脱身。顾隐渊冲入，三人背靠背呈掎角之势。

琴昭冷冷地道：“你怎么来了？我父皇呢？”杨洛友却道：“多谢了！子扬！”顾隐渊不理会他二人兵火两重天的态度，只是道：“大哥，从哪里冲出去？”琴昭道：“到处都是李自成的人，能去哪里？”杨洛友道：“先一路向西，去了哪里算哪里！”顾隐渊道：“是！大哥！”

三人一同用力，琴昭虽然对于顾隐渊没有救下崇祯心有怨恨，但一心想着杀李自成报仇，对于顾隐渊这样的江湖草莽，自是“大人大量”，暂时不与追究了。

李自成刚刚入京，守备森严，很快，周围巡逻之人都涌来，将三人围在垓心，有人跳上屋顶，站在高处向下射箭。

顾隐渊道：“上房顶！”说着架着琴昭右臂，杨洛友托着琴昭的纤腰，纵身跳起，上了旁边的屋顶。趁射箭之人不备，瞬间打死了七八个弓箭手，杀出一个口子。

顾隐渊双掌用力，一招不生不灭一气掌扫出，身前形成一团气浪，不但挡住飞来的箭矢，还将冲上众人击飞出去，人撞人，人顶人，裹挟其中之人只觉得头晕目眩，七荤八素。

杨洛友趁机抱着琴昭向西而去。

顾隐渊护住杨洛友的身后，也飞身后撤，周围骑马赶来之人纷纷弯弓搭箭，向三人射到，但三人行动飞速，都射了个空。其他步卒也如同蚂蚁一般纷纷涌上屋顶，本来被李自成喝令不允许随意进入百姓家的兵卒也顾不得许多，随意的闯入其中，惊愕不定的百姓无助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爬上屋顶，弓箭自然不便再射，顾隐渊等三人杀出重围，身形如飞，后面之人也追赶不上，纵是面对纷纷赶来的骑兵，在几间屋舍之上闪转腾挪之后，骑兵调头困难，也各自撞在一起。

杨洛友带着琴昭直奔西侧阜成门而来，眼看到了门前，却见城门大开，不禁大喜道：“子扬，快走！”

以顾隐渊现在的轻功，杨洛友和琴昭如何能赶得上他，不过是拖着敌人这才落后。这时看到城门已经在眼前，身子一晃，瞬间冲到二人之前，正要飞身跃起跳下，却见眼前寒光点点，一排羽箭已经迎面而来。大惊失色之下，大吼道：“卧倒！”足下一点，身子瞬间向后弹出，双掌成风，当下眼前的箭矢。

杨洛友正在急奔，听到顾隐渊大吼，急忙用左手压着琴昭趴下，右边的身子稍慢，一支羽箭直接射入其右胸。

琴昭吃了一惊，尖叫道：“子阳！你怎么样？”杨洛友道：“没事！快走！”说着忍痛站起来，琴昭右手扶着他的左臂，道：“门快关了，我们快冲出去。”

顾隐渊沿着屋顶快速爬到边缘，又一轮羽箭射过，正要飞身而下，回头才看到杨洛友身受重伤，行动缓慢，刚刚还有些距离的追兵已经追近，只得回头，挡在二者之间，拳打脚踢，先击毙了最快冲上来的五人，双掌一错，交替打出，正是一招“上下同欲”冲来之人被他一掌集中，不自主后退，挡住身后之人。这是不一而足神功中的一招，本来是应对某些阵法的以不变应万变的招数，这时用来对付官兵，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顾隐渊的格挡之下，杨洛友二人终于到了边上，但一轮轮箭雨飞来，二人不敢下屋顶。

顾隐渊逼退众人，估摸着时间，反身向后，当先跳下，不生不灭一气掌形成一团气浪，杨洛友和琴昭趁机跳下。又一轮箭雨射来，顾隐渊虽然将其一一挡下，却无法再进一步，周围之人也纷纷向这边涌到，将三人逼在墙角。

杨洛友道：“子扬！你奋不顾身来救，足见我们兄弟情谊。以你的武功独自逃走不是难事，你快走吧，不用管我们了。告诉幽絮，我祝你和幽絮百年好合！”琴昭道：“是你的大哥和嫂子祝你和幽絮百年好合！”她平日虽然和顾隐渊互相看不顺眼，一见面就争论，如今到了生死攸关之际，过去的那些不愉快都已经烟消云散。

顾隐渊看远处的门正在慢慢关闭，孔中风功夫虽高，奈何架不住人多，一面要挡住城门关闭，一面又要对付敌人，终究还是分身乏术。

顾隐渊心急如焚，道：“大哥、大嫂，我们一定能出去的。”但如何出去，一时也没有主意。

这时，本来迎来又来一轮的箭雨却只飞来了几支箭，不禁心生好奇，双掌逼退两侧之敌，却见一袭绿衫纵马上前，冲散了眼前的弓箭队，却是薛绿蕊。

大顺官兵都向顾隐渊等三人涌来，弓兵侧翼无人守备，薛绿蕊如同虎入羊群，挥剑来回砍杀，瞬间杀死了十余人。

眼前的箭雨减弱，顾隐渊也不管薛绿蕊是适逢其会，还是特意来救，分别拉着杨洛友和琴昭的手，飞身而起，从前方的空隙中冲出，向前奔行了三丈，想和薛绿蕊回合。

薛绿蕊冲杀两阵，不远处的骑兵也冲杀过来，手中长枪大戟纷纷向薛绿蕊身上招呼。薛绿蕊武功不弱，但战场之上，马队的冲击远远胜过武功本身。只是两次冲锋，便被五匹马围在垓心出不来，顾隐渊等人虽然距离她只有不到一丈，也无法靠近。

顾隐渊等三人、薛绿蕊、孔中风被分割成三块，各自无法救援，长此以往，必会被各个击破！

杨洛友看城门已经越来越小，仅能容纳一人进出，心一横，看琴昭一眼，琴昭也明白他的意思，看顾隐渊两招击杀二人，正要一人一掌拍出，将顾隐渊推出垓心。

忽然听到一阵似是鞭炮的声音，跟着门前之人纷纷倒下。这个声音顾隐渊听过，正是三眼火铳的声音，大喜道：“大哥，大嫂！是李平他们来了。”

一通枪声过后，城门渐渐打开，一队人马从门中横冲进来，为首之人正是马宝，身后就是十骑关宁铁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