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心神背离（4）

走了半夜，众人疲累不堪，逍遥仙人这才答应休息。第二天一早，逍遥仙人就把迷迷糊糊的众人叫醒，继续赶路。

走到中午时分，一行人爬上一个小山包。用过午餐，简单休息之后，又沿着山道向下，深入一片谷道。这时山路已经十分难行，汪一江让同行的抬轿下人回去，只三人前往孙晚景药庐，逍遥仙人背起王连依就走。

两日来他内伤愈发严重，大多时间在昏厥，偶尔醒来，也是浑浑噩噩，身上忽冷忽热，甚至半边冷半边热。

又走了大半日，逍遥仙人武功再高，背一个人走了许久也十分疲累，只好先休息。这时耳边飞瀑声不时传来，成为了三人最好的安魂曲。

山中日短夜长，三人直到中午时分方才醒来，用过干粮，继续前行。只见眼前山仪重叠夹峙，猛地一收，只有中间一条路径，穿过小径，便又豁然开朗。谷内藤树虬生，幽秀雄奇。不时有飞瀑从山间喷泻而下，叠递交错，曲折跳跃，泉流纵横，溪蜿遍地。

道行险阻，三人禹禹而行。

汪一江道：“传说这里是当年陶渊明的隐居之所。”易佳恍然大悟道：“哦，难怪此处处处透着隐秘。正如《桃花源记》中所言：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汪一江只是听过这个传闻，《桃花源记》云云，并不清楚，只能陪笑。

在谷中行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山谷越来越广阔，只是两侧山高，更显幽深。汪一江道：“马上就到了。”

易佳想起《桃花源记》，便停不下来，说道：“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汪一江看眼前景色，正适其言，道：“易姑娘你真厉害！这里在下也来过几次，说不出这般话来。”易佳脸上一红道：“这也是《桃花源记》中的文字。”

逍遥仙人道：“别什么桃花源，杏花源了，赶快去找孙晚景。”汪一江连胜应道：“是！”

从一片农田中穿过，又经过一大片的竹林，见到了一片花海，各色花朵层出不穷，甚至有几位少见的绿色、黑色之花，可惜没一朵认识。

汪一江道：“从这里过去就是孙前辈的家了。但小心别靠近！这些话都有剧毒，是孙前辈研究毒药毒性所用。”易佳道：“难怪这片竹林如此蹊跷，原来是隔断那边农田的。”

逍遥仙人道：“等我们见到了孙晚景，他给我的好徒弟治伤，你们再打情骂俏不迟。”

汪一江忙道：“逍遥仙人，这话不可以乱说。晚辈粗人一个，无所谓，易姑娘冰清玉洁，不可以污人清白。”易佳脸上一红，闭口不言。

穿过大片花海，终于来到一个矮木屋前。逍遥仙人道：“孙晚景这么大的名气，住的这么破烂，可以称为逍遥医仙。”

汪一江上前敲门道：“孙医生，我是汪一江，给您送红唇鲤鱼来了。”逍遥仙人道：“孙晚景，我是洪少显的书童的儿子的朋友逍遥仙人。有人重伤，快出来医治。”他关心王连依伤势，也不问孙晚景是不是认识自己，直接自报家门了。

过了一会儿，门缓缓打开，眼前是一个只有五短身材之人，身上穿着粗布麻衣，头发、胡子都是花白。定睛一看，才发觉他驼背厉害，腰几乎和底面平行，这才显得十分矮小。

汪一江道：“孙医生！这是红唇鲤鱼，前几日刚刚抓的，我这就放到您的池塘里去。这位是易佳易姑娘，这位是武林前辈逍遥仙人，这位是王连依王大侠。求您给他看看内伤。”

孙晚景轻捋长须，道：“好，你自己去，你们进来吧。”他第一句话是对汪一江说的，后面是对易佳和逍遥仙人说的。

二人跟着孙晚景进入，却见屋内空无一人，窗前一个炉子上有东西在熬煮，一股浓烈的汤药味传来。炉子旁边是一张大桌子，本来不大的房子被占了大半，剩下只有两张床了。

逍遥仙人把王连依放到一张床上，道：“你们来的正好！刚送走最后一个病人。”一面说着，一面坐在床边，抓起王连依的手腕。

易佳静静地站在一边，逍遥仙人也罕见的呆着不动。

孙晚景眉头渐渐锁紧，逍遥仙人忙问道：“怎么样？”孙晚景起身，道：“有方法治疗，但很难。”

逍遥仙人道：“你说要什么，我去办！”以他对这些名医的了解，所谓的很难不是治病很难，而是这个伤他提出的要求很难。

孙晚景道：“他的真气不是他自己的，是别人给他的。他天赋异禀，把外来的真气和自己的真气合二为一。如果再给他两三个月的话，这些真气就会和他融为一体，如臂使指。可惜这时受了重伤，真气全部散入他刚刚疏通的经脉。外来真气本来相容，很快就自行运转，自成一体。他自己的真气也被同化。所以他现在的问题是他的身体和真气不容。”

逍遥仙人虽然也察觉出了结果，但不知道这个过程。

孙晚景道：“要想让他的身体和真气融为一体。需激发他经络的潜力，同时外力辅之。”

逍遥仙人焦虑不已问道：“孙医生，这些原理你不必说，你是天下第一名医，我自然相信你，你只需告诉我怎么办？”

孙晚景道：“首先我需要用我的正经十二针，激发他的脏腑，先保住他的性命，让他恢复神智。再用奇经八针，控制他的经络。这时需要有《易筋经》之类的高深内功传授，引导内息流转。如此走个三十六个周天，当可痊愈。”

逍遥仙人大喜道：“我是洪少显的书童的儿子的朋友逍遥仙人！我可是正宗的不一而足神功传人。”

孙晚景白他一眼道：“这么宝贵的秘籍你会传给他？”逍遥仙人道：“他是我的徒弟啊。”

孙晚景道：“你若早传他神功，他早就没事了。你要不不想传给他，要不就不是他的师父。”逍遥仙人道：“他是我刚收的徒弟，还没来的及传授他武功。”

孙晚景略微迟疑，道：“那你们出去吧。我给他治伤。”

逍遥仙人道：“你没别的要求吗？”孙晚景道：“什么要求？”逍遥仙人道：“像什么特殊的药材啊，什么讨厌的人要杀啊之类的，你们名医的规矩都很古怪。”

孙晚景道：“医者父母心，只要你愿意传授他不一而足神功，我就心满意足了。”

逍遥仙人抓着易佳就往外跑，边跑边说：“多谢了！孙医生。”生怕孙晚景想起什么奇怪的事情让他去做。

二人出来，正看到汪一江，逍遥仙人道：“奇怪！奇怪！”易佳问道：“什么奇怪？”逍遥仙人道：“这些医生我也见过，尤其是那些名震天下的医生。各个脾气古怪，他怎么这么快就答应救治？也没有提什么要求或条件？”

汪一江笑道：“孙医生最是悲悯，他医治病患向来是来者不拒，曾连续看病七天七日不得休。大病一场之后不得已才隐居于此。”

逍遥仙人道：“那可不成！如果他累死了，我徒弟岂不是没人可治？我得去告诉他。”汪一江道：“逍遥仙人不必担心，此处住户极少，知他在此者更少。孙医生苦心孤诣研究医术，医道必是更加高明。”逍遥仙人挠挠头道：“你说的也是。”汪一江道：“我去寻些吃的，那边有小屋，平日若来不及回去都住那里。”

三人到了距离这边十余丈外的小屋，汪一江埋锅造饭，易佳上前帮助。逍遥仙人急的上蹿下跳，前后奔走，想冲入屋内，却往往在门前停下。

第二天鸡鸣声刚起，逍遥仙人立刻跳起来，奔向孙晚景之屋。却见孙晚景正在门前端着碗吃饭。赶忙上前道：“我徒弟怎么样了？”

孙晚景指指屋内道：“你去传他功夫吧。我不听。”说着端着碗向花丛走去。

逍遥仙人冲入屋内，却见哪里还有王连依的身影，叫道：“徒儿！乖徒儿！逍遥仙人的乖徒儿！你在哪儿？”哪有人回应？

逍遥仙人跑出来，大声喊道：“乖徒儿，你在哪儿啊！”他这一声饱含内力激吼而出，山谷之中，声音更隆，只震得万鸟齐飞，蔚为壮观。

汪一江和易佳为他声音所震，直奔而来道：“逍遥仙人，怎么了？王大侠呢？”

逍遥仙人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道：“不知道去哪儿了！”

孙晚景慢悠悠的走过来，将碗中剩余的汤水泼向不远处的花丛中，道：“怎么了？他不就在里面吗？”

易佳快步冲进去，什么都没有发现，正好走出道：“王大侠不见了。”

逍遥仙人脸色大变，一把抓住孙晚景的脖颈道：“是不是你发现救不好他，索性杀了他！”孙晚景淡淡一笑道：“医者仁心。”

汪一江也忙冲上道：“孙医生最是宅心仁厚，怎会做这等无良之事？”

逍遥仙人瞪大赤红的双眼，大声道：“我知道了！像你这等名医，最是爱惜名誉，不允许有人死在他的治疗之下。必是看他重伤难治，杀了他！我杀你了为我徒弟报仇！”说着便要向地上砸去。

“住手！”这时，一个声音从花丛中传来，正是王连依。

逍遥仙人大喜，丢下孙晚景便冲过去将他抱起。

王连依重伤未复，被他抱个满怀，动弹不得。

孙晚景重重摔在地上，连连叫道：“糟糕！糟糕！”

汪一江和易佳将他扶起，易佳问道：“怎么了？孙医生！”孙晚景道：“这花是我花了七年时间辛勤培育的黑凤蝶，可驱逐虫害，但对人毒性也是极强。他躲在那花旁边，必吸入不少花粉。他身子刚复，又身中剧毒，这该如何是好？”

逍遥仙人虽在大喜之下，这话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急忙冲过来，拜倒在地，咚咚磕头不知止，道：“孙医生，我什么都不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一定要好好救我徒儿。”

王连依拖着沉重的身躯上前道：“前辈，晚辈命中有此劫难，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孙晚景看逍遥仙人仍磕头不止，道：“你先起来先教他武功，他功力恢复，说不定能将毒自己驱出来。”

逍遥仙人一听有理，立刻起来，抱起王连依就冲到屋内，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进入屋内，逍遥仙人把他放在床上，扶他盘膝做好。道：“我说你记。”王连依点点头。

他一早被孙晚景救醒，听他说了要学不一而足神功。若是半个月前，他必会欣然而学。但他想到沈幽絮，立刻头痛二人将何去何从——她不可能放弃九曲迷踪寨，她从十三岁开始掌管，如今已经五年多了；他也不可能和她同流合污，做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但真要一刀两断，只觉内心在滴血，也做不到。

逍遥仙人来历不明，行事古怪，必会惹怒不少江湖中人。他若真的拜他为师，这些事情统统和他撇不开干系，到时处理起来一点都不比和沈幽絮一起麻烦——至少和沈幽絮一起是开心的。

他身子刚刚恢复，神智也不是特别清晰，许多事情一时也想不清楚，索性不告而别。但他下床时，双足似有千斤之重，只能依靠着墙，强行拖走。一早上也只爬到花丛边。看逍遥仙人过来，不得已，只好先躲在其中，待他们走后再慢慢离开。但他看到逍遥仙人要杀孙晚景，一面不能让救命恩人身死，一面也感知逍遥仙人的热情，当即现身。

进入屋中，他还想正式向逍遥仙人拜师。不想逍遥仙人已经开始说口诀，只好凝神静听。

不一而足神功，原名布衣功，意思是从布衣开始，一步步练到极高的地位。讲的是固本培元，厚积薄发。洪少显觉得名字过于土气，改成了不一而足神功。其中又加入了许多外功修炼的招式，以辅助内功修行。此功共分九重，入门极易，未习武者亦可修行，然大成极难，尤其三重之后每一重都有极为险要的关卡。有的需要勤练不辍，有的需要灵机一动，有的需要兵行险着。且与修炼之人不同，闯关方式也不同，有的可多次尝试，有的只有一次机会。而一旦无法突破，或原地不动，或连退几重，或武功全废，最严重者不幸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