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形影相吊（3）

这一停顿，密密麻麻的人群又围上来。王连依连敲带打，逼退数人，暗想：“若是杀人，杨真面上不好看。若不杀人，这成百上千人，光累也要累死。何况其中少林、武当等派的高手还没有出手。”

他回头一看，天山派一片白影在人群中十分显眼，足下一闪，穿过三个人已经到了飞雪身边。飞雪长剑无法回头，眼睁睁看着他右手从自己臂弯下穿过，扼住自己的喉咙，右手被迫高高举起，十分难堪。

王连依喝道：“都退后！否则的话我就杀了他！”跟着双足连飞，踢翻冲来的七八个人。这一声如炸雷一般，人群中不少认识飞雪的，忙道：“且慢！贼人抓了飞雪道长做人质！”

前面的人纷纷停手，但后面的人不明所以，还向前冲。前面的人也被挤着上前，有几个性急的，直接跃起，踏着不知道谁的脑袋向这边飞来。

这么一来，现场又是一片混乱，吵闹声、叫骂声、喝止声、冲锋声混作一团，向王连依涌来。

王连依无奈，暗想：“如今已经没机会说话，不如先离开此处，再从正门光明正大的进来。”打定了主意，右手放了飞雪，左手一掌将他推开，借势跃起，踏着轻功快速越过人群。几个起落，已经跳出。双掌一翻，身前形成一堵无形气墙，气息喷出，推向群豪，借势退开。

群豪被气墙阻隔，前面的人立足不稳，向后倒去，后面的人停步不及，也跟着直接撞到，有些倒霉的，直接撞在后面人的兵器上，或死或伤。待众人爬起身子，哪里还有王连依的身影？

王连依借着气墙阻滞，直接从屋顶跳落，想到杨一心不在闺房内。也顾不得什么没进过女子闺房云云，直接闯了进去。

红拂和公孙听到屋顶喊杀声，吓得魂不附体，正躲在屋内，他忽然闯入，吓得正要尖叫，被王连依伸手封住穴道，声音还是留在了嗓子里。

这时，只听得屋外有人从屋顶跳下，院子被照的灯火通明。有人道：“刺客武功极高，大家小心！”有人这时想起了杨真：“有人去报过杨大侠吗？我们这般乱闯，小心杨大侠难堪。”有人骂道：“奶奶个熊，杀了老子的兄弟，老子一定要找他报仇！”也有人道：“大家仔细点儿，别让人跑了。”乱哄哄一团。

这时，听到杨一心的声音道：“你们在这儿做什么？都给我滚出去！”她虽然声音极大，但隐没在人群中，多数人没听到，自说自话。

有人要推门而入，杨一心箭步上前道：“你们要做什么！”

一个男子的声音道：“有刺客到了这儿，我们进去寻。小姑娘你拦在这里作甚？难不成你和刺客……嘿嘿……”那人本来想说是一伙的，但看杨一心面容姣好，心生邪念，说话也下流起来。

有人喝道：“张老三！我们能被杨大侠邀请，那是杨大侠看得上我们。到了天正山庄，要行的端做得正，岂能还想着那些龌龊的事情！”

这次杨真遍邀天下豪杰，到场九成以上的人不认识杨一心。

张老三道：“好了好了！知道了！”又涎着脸对杨一心道：“这里是杨大侠的地方，多有不便，小姑娘，不如我们出去玩玩！”

杨一心大怒，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骂道：“哪里来的无耻之徒！”这一巴掌着实不清，张老三脸上登时肿了起来，甚至觉得脖子都扭得有些疼。

张老三大怒，回刀便向杨一心头顶砍来。杨一心右手长伸，一把抓住张老三的衣襟，摔了出去。

院中到处是人，杨一心盛怒之下哪里还分辨的出哪里有人，哪里没人，直接砸在人群中，砸倒三五个人。

几人登时大怒，直接跳起，来攻杨一心。有人喝道：“这是刺客的帮凶！”

听到这番话，所有人均看向这边，不由分说，便上前攻来。

杨一心何时见过这种场面，只吓得花容失色，急忙后退，将门关上。只听的噼啪几声，刀砍剑斩、拳打脚踢，有人已经破门而入。

王连依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躲下去了，随手把红拂和公孙拉到床边，借势上前，把杨一心拉到身后，双臂绕着胸前转个圈子，用缦缦鞭的手法，将冲入的人推出去，跟着喝道：“大胆狂徒，连杨大侠的亲生女儿都敢轻薄！”

这时院中只有十几人，不似屋顶空旷，屋顶和其他院中的人过不来。听到这句话，都是吃了一惊，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有几个胆小的身子一软，瘫倒在地。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杨一心气到不行，骂道：“我一定要告诉爹爹，说你们欺负我！我……我……我……”说着竟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院中之人面面相觑，院外之人感觉这边忽然安静，不明所以，还在问：“怎么了？抓住刺客了吗？”

这时，有人喊道：“这都是张老三干的！”“对、都是张老三！”“什么？张老三是刺客？”“张老三是谁？”“抓住他！交给杨大侠发落！”

很快的，一个身形高瘦面容英俊的男子被众人摁倒在地。

一个年长的汉子走上前道：“杨小姐，张老三已经被抓住了，怎么发落？请小姐指示。”

张老三叫道：“杨小姐，小的不知道真的是小姐，所以冒犯了小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过我吧。”

旁边一个中年女子上来对着他的脸连着打了十几个巴掌，骂道：“你个淫棍色胚！还敢垂涎杨小姐。看来你平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屋顶有人道：“杨大侠来了，杨大侠来了！”跟着院中让出一条小径。不多时，一行人从院门走入。

为首之人一身紫袍，四十来岁年纪，细眉长眼，脸上有一对酒窝，若非下唇一缕长须，说是女子也不为过，与心中所想的“大侠”颇为不同。再看他胸窄腰细，倒是十分苍劲有力，在上千人之中鹤立鸡群。

在他身后左边一个胖大的红袍袈裟和尚，满面白须，估计有六七十岁，右边是一个又高又瘦的青衫道人，面色黝黑，神采飞扬。

杨一心扑到紫袍人怀中嚎啕大哭。

王连依看杨真，怦然心动，这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父亲，也想和杨一心一样直接扑到他的怀中大哭一场。

杨真面露微笑，抚摸着杨一心的头发，道：“不要怕，是叔叔伯伯们抓刺客，不小心闯到了这里。”

有人马上道：“杨大侠，这贼人就是张老三。”

杨真摇摇头道：“快把张三侠放了，不知者不罪！只怪小女素来孤僻，不喜人多，这几日也未和诸位高贤相见，这才有了误会。张三侠风流倜傥，杨某也是佩服的。”

张老三本来想着必死无疑，没想到被杨真轻飘飘一句话就揭过去了，爬起来磕头如捣蒜道：“多谢杨大侠！对不起杨小姐！”

杨真道：“张三侠快快请起。”旁边早有人扶起张老三。

飞雪上前道：“杨大侠，贼人绝不可能是张老三。那人武功极高，内力所及，能形成无形气墙。”

杨真道：“哦！飞雪道长与贼人照过面了？”飞雪道：“正是！是最近名声鹊起的年轻人，叫王连依。”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道：“是他？”“怎么会是他？”

杨一心喝道：“胡说八道！王大侠一直和我在一起，他肯定是听到抓贼的声音去抓贼的，没想到被你们当做了贼。”

杨真点点头道：“王少侠名声鹊起，杨某也十分想结识。不过这请帖三个多月才发出，当时他还籍籍无名。他必是没收到请帖，又想参加武林大会，悄然摸进，被大家误认为是贼。”

这话既肯定了飞雪没有看错，又安慰了女儿。对于群豪追错了人，也有了合理的解释。可谓滴水不漏。

杨真大声道：“王连依王大侠！杨某未发请帖，乃杨某之失，请您原谅。您若到了，请即现身。”这话在他天正神功的催动下，远远的传了出去，数里之内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连依从屋内走出，只觉自己每一步都轻飘飘的，如踩云端。走到杨真面前，忍不住双膝跪地道：“晚辈王连依见过杨大侠。”说话都微微颤抖。

杨真看他从杨一心屋内出来，微微一愣。杨一心先道：“爹爹，我今天在‘玉湖春水’那里遇到了王大侠，就带他回来想直接见你。听说你在和少林寺正法大师和武当派虚明道长议事，就把他先带到了这里。”

杨真微微一笑道：“原来是这样。王少侠年少有为，年纪轻轻便灭康家堡、退洞仙歌。我在你这般年纪时，可没有这么好的武功。”

王连依听杨真与自己和颜悦色之言，只觉每个字都打在自己心口，甚至有些喘不上气来，道：“杨……杨大侠谬赞。”

杨真听出他声音的变化，以为他是害怕，不免有些得意，道：“今日来的都是江湖上的豪侠。最是热心，急功近义，这才误会了王少侠，王少侠不要见怪。”

王连依连忙道：“不敢！不敢！”

红袍僧人道：“杨大侠，若王少侠是误会，那么真的贼还没有抓到。”青衫道士也道：“此人能在众人眼前逃脱，武功高强，轻功卓绝，心机颇深，不得不防。”

杨真道：“正法大师和虚明道长说的是。”转身想众人道：“可有人见过此人身影？”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大多彼此之间并不认识，听到有贼就一同来追王连依，真的贼早已混入人群中，趁机逃走了。

杨真道：“不知这贼偷了什么东西？”早有人上前道：“倒不是偷了什么东西。是祁山弟子姜仁赤如厕时死于非命。”

杨真眉头微蹙，姜仁赤乃是祁山派掌门莫仁青的师弟，此次武林大会，莫仁青以年事已高并未参与，而是派遣师弟姜仁赤而来。没想到大会尚未召开，竟然先死一人。若死的是寻常弟子还则罢了，死的是一派之长，这可是公然挑衅了！

杨真道：“姜兄死在何处？杨某前去看看。”

早有人在前开路，杨真和正法、虚明快步离开。院中瞬间走的只剩下杨一心和王连依。

杨一心看王连依呆若木鸡，叫道：“王大侠！王大侠！”

王连依心绪这才渐渐宁静，道：“我们也去看看，免得再让人误会。”

杨一心道：“王大侠，你刚刚怎么了？”王连依脱口而出道：“我见到杨大侠这神一般的人物，一时难以自持，失态了。”

杨一心噗嗤一笑道：“像王大侠这样的人也会失态，真是太有趣了。”

王连依进入闺房，给两个女婢解了穴道，杨一心安慰惊魂未定的二女。

王连依道：“把你的门打破了。”杨一心哈哈一笑道：“这才是真正的破门而出。”

杨一心安抚了二女，和王连依前往正厅。那下午的婢女正好赶到，道：“王大侠，小姐，这边请。”

王连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婢女道：“小的杨剑，刀枪剑戟之剑。”

王连依道：“原来阁下就是天正山庄十八般兵器之剑，在下眼拙，请见谅。”杨剑道：“王大侠客气了。在下只是天正山庄一普通女仆，平日里主要照顾小姐。”

王连依问道：“不知这姜前辈是怎么死的？”杨剑道：“小的不知。小的一直在暗中保护小姐。”

三人快速穿过层层院子，经过一段长长的走廊，终于来到了前厅。

这里已经站满了人，看到杨一心走来，纷纷让出一条路——经过这晚，没人不知道她是杨家的大小姐了。

整个前厅本是个极大的演武场，现在已经撤掉了许多兵器，而是摆满了圆桌，足足有四十多桌，从东侧墙角一直延伸到西侧墙角。只有门前空出一片用来迎接新的客人。

姜仁赤的尸体就在这片空地和筵席中间靠近南边的墙角。此处吃席之人看不到，迎接新客的宾客和下人也看不到。

真正的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