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盖朔风迷途（1）

月夜朦胧，突然间一个白色人影遮在息瑶池之前。也不见她如何动，便封住了李露月的穴道。这人似有似无，若往若还，全身白色衣衫衬着遍地白雪，朦朦胧胧地瞧不清楚。

那白衫人低声道：“师姐，你在这里好自在哪！”却是个女子声音，轻柔婉转。

息瑶池与顾隐渊都是沉默。二人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卡，息瑶池少阳三焦已经修复，功力大增，内伤自然不在话下，只等最后这收官，顾隐渊便可冲破所有滞涨，一切如常。

这白衫人正是周梦晓。

周梦晓看了一会儿二人的姿势，脸色忽然一变，喃喃地道：“怎么可能？世间怎么会有功力如此高深之人，能帮她打通因‘御气六神’而受伤的经络？”

周梦晓看二人清影，知一旦二人功成，绝不是息瑶池的对手，而顾隐渊，她本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却更增了许多恐怖。心念至此，不再犹豫，双手拇指捺出，突然击出，分别击向二人，这两指用了她全部的功力，力图一举将二人打死。

只听得“啵”“啵”两声，息瑶池登时飞了出去，撞在石洞内壁上，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睁开眼睛，一脸惊诧的看着来人，道：“周梦晓你这个贱人！”

息瑶池自己手少阳三焦已经治好，功力已经是今非昔比，刚刚只是协助顾隐渊收官，掌心离开对她影响并不大，完全是被周梦晓指力所震，幸好她这两日修炼，内力更胜往昔，内息自动护住了心脉，否则这一指早要了她的性命。

周梦晓道：“师姐，你到老还是这脾气，咱们姐妹十五年没见面，也没有个好脸色给妹妹看。妹妹想你想的很，这才千里迢迢的追了过来。”

息瑶池怒视着周梦晓，她苦练十五年，又和顾隐渊阴阳交合，以阴济阳，以阳化阴，功力大增。周梦晓则荒废了十五年的光阴。现在她的武功已经远超周梦晓，但重重挨了一指，内息一时提不起来，再高明的武功也无法使用。

息瑶池心里却飞速流转，想着如何脱身。周梦晓看她眼神飘忽，二人相互仇视二十年，自然知道她怎么想的。

息瑶池看了一眼顾隐渊，双掌还是高举，但脸色变得通红，一股浊气顺着经脉向下流去，看到这一幕，比遇到周梦晓还惊恐，瞬间脸色发白，牙齿竟然害怕上下撞击，咯咯直响。周梦晓看出息瑶池异常，愣了一下，但随即一想，这定是息瑶池诡计，当下也不以为意。

息瑶池立刻起身，竟然撑着身子从屋中跑了出来，大叫一声：“快跑！”周梦晓冷哼一声道：“师姐，你这狐假虎威之策，妹妹可是早就看透了。”说着又是一指，向息瑶池胸口击来，她只恨息瑶池一人，至于顾隐渊，她昏迷一年以来，知道与息瑶池没有交情，犯不得找自己报仇，自己也懒得杀，只要将息瑶池杀了，大仇得报，别人的死活她才不关心！

息瑶池见她一指打来，离她又是极近，重伤之下行动不便，眼看已经无法闪避，只得勉力提起一口气，硬接这一掌。这一刻忽然想到哪怕死在顾隐渊手里，也许会更爽快一点。她心念至此，虽勉力挡了一下，但也知道决计挡不住，闭上眼睛，只等已死。

就在此时，顾隐渊忽然大吼一声，息瑶池和周梦晓耳膜都是一震，身子不自主飞起，“啵”的一声，撞到了身后的树上，碗口粗的树登时折断，树枝树叶纷纷往下落。

他这一撞道力极为刚猛，整个山谷似乎都在颤抖，但顾隐渊体内真气流转，无知无觉。

周梦晓和息瑶池看他血红的眼睛快要喷出火来，表情怪异，看到二人便直扑过来，右手一掌“不生不死一气掌”，拍向周梦晓胸口，左手却是“御气六神”，指力直击息瑶池后背。

原来周梦晓刚刚一掌打在他身上，并未将他打伤，却从外又注入了已故强劲的内力，阻挡了原来的气息流转，本来顺畅的内息前无出路后有阻拦，在体内横冲直撞，瞬间冲破了所有关卡却卡在双掌出不去。

这股真气，只在双掌停留片刻，便倒灌回来，反而钻入四肢百骸，让他陷入疯狂。

周梦晓和息瑶池知道这两招的厉害，周梦晓连忙抽回攻击息瑶池的指力，强行飞起，飞身躲开。息瑶池已经深受重伤，行动不便，急中生智，顺势向前一趴，堪堪躲开这招。但被掌风扫过，喉头一甜，一口血吐出，顿时晕了过去。

周梦晓见顾隐渊如痴如狂，真气将衣服撑的都鼓了起来，随时可能撑破。若她此时离开，定可安然无恙，但她斜眼一瞥，发现息瑶池趴在地上，不知生死，心念一转，暗想只要确定她死了就马上离开。想到此处，飞身下来，看顾隐渊双手乱挥，左一掌，又一拳，中间还夹杂着乱七八糟的掌力、剑法、指力、擒拿，混在一起。瞅准机会，上前给息瑶池补上一掌，不想顾隐渊感觉周围有人，也不管是谁，一掌拍去，周梦晓见掌风刚猛，急忙闪避。顾隐渊一掌打在墙壁上，整个木屋瞬间坍塌。

顾隐渊已经彻底陷入癫狂，只觉得体内有股热气必须喷涌而出，一掌打完，又是一指，中间还夹杂着乱七八糟的招数，周梦晓只接了一招便叫苦不迭。

顾隐渊看似杂乱无章的出手竟然一招紧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周梦晓只得跟着一招一招的应付，这一战竟比当年和息瑶池一战还要凶险万分。

就在此时，忽然一人飞身而上，周梦晓根本无暇顾及是谁，只觉得呼吸愈发困难，用不了几招就要死于顾隐渊手下。

那人见状，大叫一声：“手下留人！”说着一掌拍向顾隐渊。顾隐渊疯狂中能感受到外地来袭，双掌连番发力，那人刚一接招，就被拢入顾隐渊招式之下，想全身而退已是极难。顾隐渊越打越快，越打越痛快，打到最后，根本不不清是拳、是掌还是其他什么武功。本派武功、不一而足神功、银龙飞凤刀法，甚至是从未练过的万物生，已经融为一体，每一招都饱含各派精髓。

顾隐渊体内火气越来越大，猛地双手一抓，正好抓住周梦晓和柳橙的脖颈，内息沿着前面的任脉和后面的督脉在三人体内快速流转。

顾隐渊的真气有了发泄之处，只觉全身燥热有所缓解，二人则痛苦不堪，只觉真气排山倒海般的涌入，浑身的经脉似是要爆炸。

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顾隐渊内息内缩，真气飞速的回转，从二人体内转回体内。二人已经是奄奄一息，毫无抵抗之力，终于不支，倒了下去。

顾隐渊逐渐恢复神智，长出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情形，回想刚刚的情势，已经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快速起身，跑到李露月身边，却见她只是被封住的穴道，正因如此，她没有上前引战，才没有波及到她。他托着她的后背，一股真气顺着手臂喷涌而出，也不管是什么穴道，应声而解。

李露月虽然被封住穴道，眼前的一切却都看得清楚，不理会顾隐渊，起身来到柳橙身边扶起她道：“弈飞仙子，你师父是谁？”

柳橙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道：“小师侄，能看到师父有后，我很开心。”说完脑袋一歪，登时气绝。

李露月抬头望着初升的太阳，不让眼中的泪水流出。她早就听说祖父曾收过一个徒弟，只是从未见过，没想到见面就是永别。

顾隐渊想要上前安慰，听到息瑶池低声道：“隐渊，你过来。”只好转到息瑶池身边，将她扶起。

息瑶池已经没有了昨日的风采，面容惨白，毫无血丝，有气无力，道：“隐渊，你可知我和师叔祖为何争斗了一辈子？”顾隐渊道：“弟子不知。”柳橙道：“何止你不知，连你师叔祖都不知。”顾隐渊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默然。

息瑶池道：“因为我并不喜欢须眉男子，反而是对女人情有独钟。”

顾隐渊目瞪口呆，息瑶池道：“很奇怪，对吗？”顾隐渊道：“难道你一心要杀死师叔祖的原因是……难怪……难怪……难怪你会让柳橙一直照顾她而不杀她。难怪你花轿开路，我原以为是一些特殊的癖好，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息瑶池道：“这也是一种特殊爱好，不是吗？”

顾隐渊只好点点头，自古有龙阳之癖，没想到女人和女人之间也有这样的情感，过了许久，他才问道：“师祖您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息瑶池道：“我怀里有个玉如意，你拿去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天仙门的掌门。”顾隐渊摇摇头道：“我是男子，不能做天仙门的掌门。”息瑶池道：“这规矩是我定的，我说能做就能做。”

顾隐渊还是摇头道：“师祖你指定个接班人，我可以代为通传。”息瑶池微微一笑道：“你！”说完身子一歪，也死了。

顾隐渊仰天长叹。

这时，顾隐渊肚子开始咕咕乱叫，毕竟四天没有吃任何东西了。李露月把柳橙放下，默然去做饭。

顾隐渊看那凉亭正好可以作为坟墓，先把玉如意取了，再把息瑶池的尸体搬到其中，想息瑶池和周梦晓争斗一生，便把周梦晓的尸体也抬过来。

三人中周梦晓少了十五年的修行，功力最浅，被顾隐渊直接震死。

顾隐渊看着柳橙，道：“露月，柳前辈的尸体……”李露月头也不抬道：“放到一起吧，她还是很佩服天仙子息瑶池的。”

顾隐渊依言把三具尸体放在一起，绰起银龙飞凤刀，将竹林全部斩落，给三人做了坟墓。

凉亭前正好有两株松树，顾隐渊把一面的皮削下，略微沉吟，刻上：清影寒露埋玉骨，青山翠竹伴香魂。影与隐谐音，意思是顾隐渊，露指的是李露月。

李露月做好饭菜，先给三人敬了，山中没有香烛，只能以细竹代替。

二人一同吃饭，李露月道：“你要去天山吗？”顾隐渊道：“这里也是天山。”李露月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顾隐渊道：“我要去，但我不是去做掌门的，是要把掌门令牌还给她们。”李露月道：“还有个别的事情。”顾隐渊点点头道：“没错！天仙门最着名的武功明明是‘天仙乐’，息瑶池却绝口不提。”

李露月摇摇头道：“当然不是！我的家传武功若是能练成，也不在息瑶池之下，何必贪图别人的武功？我关心的是你要不要和我去趟哈萨克部？”

顾隐渊终于还是摇摇头道：“我不去，从天山离开，我就要返回襄阳，调查杨真之死。”李露月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道：“好！我这边的事情处理了，我去中原找你。”

顾隐渊笑道：“好啊！杨真之死处理完后，我可能就要和我的恋人结婚了，欢迎你。”李露月也笑道：“好啊！我也去看看是哪个女人把你迷成这个样子。”

顾隐渊长叹一声，快速把饭吃干净，放下碗道：“告辞！”身子一点，从山后飞速下去。

天仙门具体在哪里，周围的人无人知晓，因为没有活人去过。天仙门大概在哪里，所有人都知道，因为那里是周围居民的禁区。

雪莲峰位于北天山最东端一座高山的山脊之上。从山下到山顶，共有三大关七小关，都是利用现有的地形而设，各个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

西域乃是各国商队的必经之路，如今沙俄也打到了这边北境，各国之人纷至沓来。息瑶池本好女色，是以搜罗各国绝色上山，平日自少不了磨盘之事。

女子们敢怒不敢言，也有像仇离这般偷偷下山的，但多被息瑶池抓回或杀死。

一连走了五日，已经进入了沙漠之中，行至中午时分，忽见一行女子从另一方赶来，看到顾隐渊吃了一惊道：“怎么是你？”身子后飞，凝神戒备，来人白衣白衫，长发高高盘起，正是鹤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