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冰城筑（5）

姒信拉着季漠，回头瞥一眼李露月，那日他看李露月和顾隐渊颇为暧昧，这里又是李露月的庄子，他一心想让顾隐渊做倚楼听风雨的楼主，可不能把这位可能的楼主夫人得罪了。

李露月笑吟吟地看着二人，对季漠道：“顾先生出身天仙门，怎么会是季先生的师兄？而且看年齿，季先生可比顾先生大不少。”

季漠脑袋发晕，但话还是听得清楚，道：“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也。小姐既然与师兄相识，可以直接去问师兄。”

凌翼道：“季漠你休得胡言乱语，小姐纵与顾贼相识，不过一面之缘，如何去问？”季漠道：“我师兄长相、人品、武功都是人中龙凤，小姐自是与我师兄交好。你个五尺小贼，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凌翼本是想着刚刚与李露月说了不在庄内动手，结果盛怒之下，还是忍不住出手了，因此为李露月辩护，倒没有别的想法。在季漠听来，却是你刚刚还大怒，这会儿却关心起李露月来，必然是有非分之想。姒信说这位小姐和师兄关系很好，都很好了，自然是要成亲的，岂能允许别的男人染指？

顾隐渊藏在墙后，听到这句话，也忍不住摇头。

凌翼道：“来来来！季漠，咱们不要打扰小姐和庄内之人，咱们到庄外好好的战他个三百回合！”季漠道：“去就去，我还怕你不成！走！”

二人说完，也不管姒信阻止，也不看李露月神色，身子一轻，已经跃上屋顶，向庄外奔去。姒信回头抱拳道：“小姐，非常抱歉！”担心季漠出事，也跟着奔去。

顾隐渊走出来，李露月问道：“那个胖子和你什么关系？为什么说是你的师弟？”顾隐渊道：“我娘亲和他师父有恩，他师父临终前让他照顾我家。他就认我我做师兄。”李露月道：“还有这等事？就算认也应该认你为师弟啊。”顾隐渊笑笑道：“一开始我也莫名其妙，后来他找到我才知道。”

李露月道：“你真的是那个凌翼的杀父仇人？”顾隐渊点点头道：“当时九曲迷踪寨围攻忠义帮，一番大战，我杀了他父亲凌日。”李露月道：“你不杀他呢？”顾隐渊道：“我可能会死。”李露月哂笑道：“江湖上的恩怨都是这么来的。”

二人一面说着，一面向庄外走去，雪越下越大，虽然已是晚上，还是十分明亮。

走到门前，下人把吊桥放下，由于小河已经结了冰，凌翼等三人轻松跃过，无需经过吊桥。

三人已经战做一团。凌翼的“至阳掌”已经尽得凌日的真传，每一掌打出都有灼热之气，将周围的雪融化，很快在他周围便形成一片热气。

季漠在地上翻滚，手中短刀专攻凌翼下盘，卷起万千雪花。姒信掌影赫赫，寒冰掌法在冰天雪地更增了三分威力，专向凌翼上身攻去。

顾隐渊走到吊桥前，已经有了主意，大喝一声道：“住手！”这一声如炸雷一般，只震得雪花横飞，席卷飞旋。

三人被震得耳朵嗡嗡作响，立足不稳，几欲摔倒，纷纷回头向这边看来。

季漠大喜，直接滚到顾隐渊身前道：“师兄！你伤怎么样了？”姒信上前道：“顾大侠刚刚这一声声若惊雷，不止是内伤好了，甚至功力也更进一步。”

凌翼脸色铁青道：“你就是顾隐渊？”顾隐渊道：“正是！”凌翼道：“我是凌日的儿子凌翼，特来找你报仇！你动手吧。”

顾隐渊淡淡一笑道：“令尊是我杀的，但双方争斗，必有损伤。我不杀他，他就杀我。你若真要报仇，我也只能勉为其难了。”

凌翼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顾隐渊道：“你无非想展现你的孝顺。只是你至今未婚未育，我很想知道你死之后和你九泉下的令尊大人如何交代？”

凌翼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微微一愣，道：“不为爹爹报仇，爹爹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顾隐渊道：“既然你如此执着，那我也就不客气了。”说着只见他双掌之下雪花渐渐开始转动，很快形成了两道雪花的旋风，

凌翼也凝气于双掌，掌心炽热如火，将周围的雪都化了。

顾隐渊双掌猛推，两道雪花旋风席卷着砂石尘土，冲向凌翼，正是不一而足神功中的“风卷残云”，不过此时卷的不是云，而是雪。

凌翼想躲闪已是不及，至阳掌力正要推出，却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却是掌风已至。这股旋风比看到的至少大了一倍！跟着一股大力席卷而来，身子如雪片一般，被风卷上半空，重重地摔在地上。

顾隐渊轻笑道：“这次看幽絮的面子，不取你的性命，先去练个十年再来找我报仇吧！小雪，把凌公子带入府中，好生照料。”小雪一脸狐疑，李露月道：“隐渊既然说十年，那这十年他自然不能死掉。”小雪道：“是！”

凌翼趴在地上，全身上下火辣辣的疼，眼中快喷出火来，眼睁睁地看着季漠大声叫好，姒信一脸嘲讽。

一行人返回庄中，李露月道：“希望他能懂你的一番苦心。”顾隐渊道：“我也没什么苦心，只是不想杀她的人。”

季漠急不可耐地道：“师兄，姒信和奚山河都支持你做我们的新楼主，我们现在就去倚楼峰吧。”

顾隐渊道：“我一个外人怎么能做倚楼峰的楼主？”

姒信一听即明，道：“顾大侠，按照倚楼峰的楼规，下一任楼主由上一任指定。若上一任楼主死的突然，来不及指定，则由三大副楼主推选。如三大副楼主无法达成共识，则由总楼主管以上之人三人联合提名，只要经过三大副楼主考验，便可成为新的楼主。楼楼主为杨真所害，之后孔中风副楼主失踪。释惊雷副楼主和李若凡副楼主各有拥趸，此事一直悬而未决。”

李露月道：“双方各有拥趸，而没有冲突，可见双方都是大度之人，只是理念不合而已，不然的话倚楼听风雨早就分成两大门派了。”

季漠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师嫂！难怪公孙天王和李若凡交好，我和奚天王还因此不满。”

李露月脸上一红，道：“我们没有成亲。”

姒信道：“如今我、奚天王都支持顾大侠，加上季漠可以代表增长天王，我们已经有三人提名，到时候只要经过两位副楼主的考验就可以做我们的新楼主了。”

顾隐渊道：“如今孔副楼主失踪，他那关怎么算？”姒信道：“如果到时候孔副楼主还不出现，那么就有我们五常使者中选一人考验，我有信心能说服其他四人，到时不过走个过场罢了。”

顾隐渊道：“一般考察什么？如果是武功还好，若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之类的，我可就不成了。”姒信道：“这个过去倚楼听风雨一百多年来都没有发生过，小生也不知道。不过江湖中人，多半是武功之类的。”

顾隐渊点点头，道：“除此之外，是否还有别的条件。例如少林掌门必须会《易筋经》，否则武功再高也是不成。”

姒信道：“倚楼听风雨的最高武学是白莲圣母诀。一直都只有楼主知道在哪儿。楼楼主过世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了。”顾隐渊叹道：“没有此诀，恐楼内有人不服。”

季漠道：“三大副楼主都服了，别人服不服的还有什么要紧的？”

顾隐渊不置可否，问道：“奚山庄主去哪里了？”姒信道：“他去联络公孙幻，然后一同去劝说李若凡。”

顾隐渊道：“若要促成此事，岂不还得有人召集，不然的话现场没人，也只是徒劳。”

姒信道：“每年除夕，大多数楼众都会返回总楼，我和奚庄主商议，这是最好的时机。”顾隐渊道：“只有两个多月了。”

季漠大喜道：“师兄你答应了？”顾隐渊道：“全江湖与我为敌，我觉得我不能逃避，既然如此，那就走着瞧。”季漠道：“那真是太好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正堂，一行人坐了，李露月让下人看茶。

顾隐渊道：“既然要做着倚楼听风雨的楼主，那必须对倚楼听风雨有所了解。姒先生，可否与我说说。”

姒信本是个不形于色之人，这时也眉飞色舞，道：“本楼脱身于白莲教。”

白莲教是唐、宋以来流传民间的一种秘密宗教结社。渊源于佛教的净土宗，相传净土宗始祖东晋慧远禅师在庐山东林寺与刘遗民等结白莲社共同念佛，后世信徒以为楷模。

北宋时期净土宗念佛结社盛行，多称白莲社或莲社。南宋绍兴年间，吴郡昆山僧人茅子元，在净土结社之上创建新教门，称白莲宗，即白莲教。

经过长期流传，元代白莲教的组织和教义都起了变化，戒律松懈，宗派林立。一部分教派崇奉弥勒佛，宣扬“弥勒下生”这一本属弥勒净土法门的宗教谶言。有的教徒夜聚明散，集众滋事，间或武装反抗元廷统治。至大元年，朝廷忌白莲教势力过大，下令禁止。仁宗即位后，曾恢复合法地位，十年后英宗即位，活动又遭限制。自此白莲教组织成为率先反元的力量。后来红巾起义韩山童、刘福通、徐寿辉、邹普胜等皆为白莲教徒。

大明推翻元朝，夺取天下之后严禁白莲教。洪武、永乐年间，川鄂赣鲁等地多次发生白莲教徒武装暴动，有的还建号称帝，均被镇压。明中叶以后，民间宗教名目繁多，有金禅、无为、龙华、悟空、还源、圆顿、弘阳、弥勒、净空、大成、三阳、混源、闻香、罗道等数十种，有的一教数名。它们各不相属，教义颇多歧异，组织、仪轨和活动方式也不尽相同，只是皆有白莲教的印记算为白莲教徒。

由于派系众多，信奉的神只极为繁杂，有天宫的玉皇、地狱的阎王、人间的圣贤、无生老母的崇拜。各派内部行家长统治，尊卑有序，等级森严，但早已失去最开始的教义，有的借兴教欺骗信徒，聚敛钱财；有的凭撰写经卷攀附上层，取悦朝廷；有的在宫廷太监、官僚豪门中发展信徒；有的则聚众造反。至此白莲教虽然势力仍然极大但影响力早已大不如前。

姒信道：“本朝洪武建国，对白莲教大肆搜捕，本楼第一任楼主萧倚楼看教义混乱，便破门出教，带着一帮兄弟们成立了倚楼听风雨，本意是远离白莲教，远离朝廷，做个世外之人。此举不仅惹得教主大怒，也让朝廷看到了彻底剿灭白莲教的机会。两方势力围剿之下，萧楼主带着楼众一路潜逃，最后躲在山西的群山中，跟随萧楼主之人死的死、降的降、逃得逃。后来洪武去世，永乐靖难，这才有了喘息之机。

自那之后，倚楼听风雨发扬壮大，白莲教反而越来越势微，不少教众纷纷投靠，其中不少还带着部队而来。第二任楼主梁羡翼念同出一源便做了收留，倚楼听风雨再次壮大起来。

朝廷本欲再次派兵围剿，结果土木堡之变，正统皇帝陷于瓦剌人之手，之后便是bj保卫战，于少保力排众议，力挽狂澜。朝廷无力征讨，安度难关。之后正德皇帝曾有征讨之心，但宁王之乱又无暇西顾。之后又有朝鲜抗倭，女真兴起，朝廷也不管本楼了。本楼却居安思危，发展壮大，成为江湖一霸。这引来拉江湖中人的不满，他们集结起来围攻倚楼峰。楼楼主看其势大，定下诱敌深入关门打狗之计，结果不知为何，我等尚未回救，楼楼主已经死于非命。

等我们回到总楼，正派之人已走，当时有的要追击正派，有的要先寻楼楼主，乱做一团。再后来有的要寻楼楼主，有的要先选新楼主，有的要先报仇，倚楼峰上各执一词，有的人下山隐居，有的人称雄一方，有的人在山上枯坐，倚楼听风雨就此四分五裂。”

顾隐渊听完，道：“当年为何会围攻倚楼峰？杨真还没有做中原武林的首领，别人为什么听他的？”

季漠道：“他本来就是那些虚伪正派的领袖，听他的不很正常吗？”顾隐渊摇摇头道：“不正常。据我所知，杨真是因为战胜了楼楼主，威望极高，这才做了中原武林的领袖。而不是先做了领袖，再战胜楼楼主。”

季漠听得有些晕，姒信却明白了，道：“一直以来，杨真是中原领袖和杨真战胜楼楼主此事直接关联，没有人在意谁先谁后。但细细想来，当时杨真武功虽高，但真的要做中原武林的领袖威望远远不够，少林、武当这些名门正派不可能服他的。”

顾隐渊道：“那当时又是谁发起此事，谁是其中真正的领袖？”

姒信和季漠面面相觑，时间久了，他们也忘了当时发生了什么。

李露月道：“如此看来此事十分蹊跷。诱敌深入，关门打狗这个计策本就不错。以楼楼主自身为诱饵，也足够诱惑。那这里面的问题就出现在情报传递及时准确，还有接受之人是否依计执行。”

姒信道：“依庄主之见，楼楼主之死有蹊跷？”李露月道：“我不知道。只不过行军打仗中，这些事情经常发生。大唐名将王孝杰不都是因此而死？”

姒信道：“如此则太好了！如果我们能找到楼楼主死亡的真相，就能名正言顺了。”

顾隐渊点点头，道：“如意倚楼听风雨人事如何？”

姒信道：“一楼听风倚楼听风雨楼主坐下分别三个副楼主，分别是李若凡、释惊雷和孔中风。”顾隐渊听这本就是中原影响最大的儒释道三教，不禁感慨白莲教果然是乱作一团。

姒信继续道：“李若凡副楼主手下有七星高手，分别是贪狼舒阳明、巨门宣阴精、禄存计真人、文曲权玄冥、廉贞衡丹元、武曲阳北极、破军广天关。”这些人顾隐渊在天正山庄都见过，其中几个人的武功也见识过。

姒信道：“释惊雷副楼主属下是四大天王，分别是东方持国天王阮漪、南方增长天王王增、西方广目天王奚山河、北方多闻天王公孙幻。其中王天王以于十六年前和九曲迷踪寨一战中阵亡。东方持国天王如今也下落不明。”奚山河和公孙幻顾隐渊都见过，他与奚山河有救命之恩，自是不难。公孙幻在天正山庄佛堂中的一席话，还让他摸不着头脑。

姒信道：“孔中风副楼主属下是五常使者，分别是姬仁、姚义、姜礼、娄智和在下姒信。”顾隐渊忍不住问道：“你们都没有外号吗？”

姒信道：“也是有的。‘玉笔’姬仁、‘金笔’姚义、‘抒怀’姜礼、‘知明’娄智、‘冷漠’姒信。”

顾隐渊道：“这属下白莲教义军是谁掌管？”姒信道：“本来是孔副楼主掌管，但他失踪之后，无人管理，现在已经脱离倚楼听风雨了。”顾隐渊问道：“现在的首领是谁？”

姒信摇摇头，道：“在下不知。”季漠道：“管他们做什么！只要师兄做了楼主，振臂一呼，他们必然会响应。”

顾隐渊点点头，这话只是季漠随口一说，但姒信不知其名，可见其名人微言轻，估计也只是某个山头的小头目而已。到时倚楼听风雨重出江湖，前来投奔也不是难事。

季漠道：“师兄，我们该怎么办？”

顾隐渊起身，看外面雪越来越大，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有种“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孤寂感，过了许久才道：“姒使者，你去召集五常使者，同时和广目天王约好，于今年腊月初一，汇合于长安，商议下一步的对策。这段时间，尽量去寻支持我的人。”

姒信道：“是！”季漠急不可耐地道：“我呢？师兄我呢？”

顾隐渊道：“季漠师弟去寻公孙幻，问她一个问题：她在天正山庄佛堂和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季漠奇道：“天正山庄佛堂？”顾隐渊点点头道：“没错！她知道是什么事情。”季漠道：“好！师兄放心，包在我身上。”

顾隐渊又和姒信仔细沟通了这些首领的性格、秉性等，一直到后半夜，这才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