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二个

“那个观众席的椅子啊，摆的就跟年初二的月亮似的，小司她就坐在月亮一角，我进去啊，就坐到了另一角，远远的看着她…

“她没看见我，我就看节目，脱口秀啊，扔飞刀啊，老虎钻火圈啊…节目还挺精彩…

“但是还没演完吧，小司就要走，我就赶紧追出去了…

“我跟着她绕到帐篷后头，我就跟她说啊，我喜欢她，结果你猜她咋说…

“她说啊，她去咱们公司上班，就是为了陪我，就是想知道我最近过得怎么样…

“但是我跟她表白，她却说，我喜欢她，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的事…

“她还说啊，喜欢她的人多了，她可没空挨个拒绝，挨个安抚，还挨个灌鸡汤…

“嘿嘿，梦里的小司，真有个性…

“所以，小光你说，这是不是预示着，其实，小司对我的喜欢，比我对她的喜欢，还要深？”

刘主管说着说着，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了起来。

我问道：“最后一句，也是您梦到的内容？”

刘主管说道：“啊？小司…喜欢我这事儿啊？那肯定不是梦啊，梦都是反的嘛，小司梦里不喜欢我，肯定是…现实里，现实里喜欢我嘛，对吧…”

“行吧，快喝吧…那啥，那这梦还有什么细节没？能想起来的您都跟我说说呗。”

听着刘主管又一次梦到了我的经历，我费解之余，心底隐约还产生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恐惧。

因为我实在想不通，这些梦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又意味着什么。

如果只有之前那一次的话，我还可以骗自己说，那纯粹是巧合。

但即使再巧合，也不可能连续巧合两次吧？

仔细想想，刘主管的这两场梦，其实还有不少相同点。

第一，都跟司惊鸿有关，都是我见过司惊鸿以后，刘主管就梦到了。

第二，在这些梦里，刘主管担任的角色，都是我，他都是在以我的视角面对他的梦境。

为什么会这样呢？跟司惊鸿有关吗？难不成只要我一见到司惊鸿，刘主管就能梦到他自己成了我，在梦里把我见到司惊鸿的经过，再重新走一遍？

可是，之前司惊鸿在我们公司上班那一个月，怎么从来没发生过这种情况呢？

“还…还能有啥？就这些呗…后来，小司就坐上个…个挺小的小汽车，走了…就走了…”

刘主管的舌头已经喝的有些大了，不过还好，他说的话我都能听清。

只是听他说完这句，我细算之下却发现，他好像梦的并不全面。

在他的梦里，老姜和小江，都没出现。

没有小江，我勉强还可以理解，但怎么能没有老姜呢？老姜可也跟司惊鸿聊过不少呢，这么重要的环节，咋就被他直接给跳过去了呢？

想到这里，我试探着问道：“刘主管，您刚说的，就是您梦到的全部内容了啊？那，您梦里有没有出现过一个，高高的，瘦瘦的，长的还不错的男人？”

“啊？”刘主管双眼迷离的看着我，愣了一会儿，忽然很腼腆的捂着脸笑了起来。

笑过一阵，他才带着一丝娇羞说道：“你这…你这孩子真是的，那就说是在梦里，我也看不见我自己啊，我…我就看见小司了，你这孩子真是…别老这么夸我，你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别非得说出来，来，干杯，这一杯，刘哥敬你的实诚！”

“呃…行吧，谢谢刘哥。”

端起酒杯，和刘主管碰了一杯后，我还没问，刘主管就主动继续讲起了他的梦境。

对于这场梦，刘主管描述的越来越细致，但无论多细致，出现在梦里的角色，除了类似马戏团演员和观众这种龙套外，就只有他跟司惊鸿两个人。

趁着刘主管偶尔闭嘴的空隙，我也问过他，司惊鸿在公司上班时，他有没有做过类似的梦？

没想到这个问题又让刘主管娇羞了，他绕了半天圈子，最终只是委婉的让我知道，他以前就经常梦见司惊鸿。

只是那些梦的内容，就纯粹是痴人说梦南柯一梦黄粱一梦做梦娶媳妇那点事了，没任何值得听的内容。

但，对于这些梦，刘主管却越说越起劲，说到后来，根本不管我听不听，甚至我偶尔上完厕所回来时，还能看到他正对着我那张空座侃侃而谈。

于是我干脆就坐在门口台阶上，玩着手机，听他和椅子聊天，盼着他赶紧聊尽兴，好早点散场回家睡觉。

“哎，老弟，刚听你俩说，有一个山茶花艺术团？”

忽然， 饭店的店员走到我身边，也坐了下来，冲我问了一句。

这店员永远一副客气笑容，看起来相当随和，所以他问完我，我没多想便说道：“是啊，一个走街串巷的马戏团…不过昨天晚上就已经离开滨海城了，人家那种生意，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嘛，咋了，你也喜欢看那种节目啊？”

“这么说，你已经看过他们的表演了？”

店员答非所问的冲我问了一句。

我说道：“是啊，门票挺便宜的，五块钱一张，我就看了。”

店员感叹道：“真好啊…”

我有些懵圈的问道：“啊？什么意思？”

店员摇摇头，有些神往的说道：“早就听说过有这么一个马戏团，我也一直想看他们表演，但是据说…据说这马戏团就跟小说里的桃花源似的，必须得是有大机缘大运势的人，才能有机会看到，换作平常人，就是散尽家财，花费万金，只要机缘不够，也看不到他们啊。”

“还有这事儿？”我放下手机，问道：“听您这意思，您对这马戏团还挺了解的？”

店员说道：“说不得了解，起码，我肯定没你了解，毕竟你是亲眼见过的人，我都还没见过呢，呵呵…”

“那，见过这马戏团，又能怎么样？让您说的，我咋觉得这马戏团跟七龙珠似的？看见他们，能对着他们许愿啊？”

我调侃着说完这话，不等店员说话，我忽然自己就觉得，说不定…真有这种可能。

狮虎出面帮我解围，和滨海城最有钱的人攀上关系…在山茶花出现之前，这可是我做梦都梦不到的事情。

“唉，谁知道呢？”

店员模棱两可的轻声说了一句，他的语气里，有一丝期待，有一丝落寞，听起来，他对山茶花的感情，似乎相当复杂。

看他这样，我便说道：“那个，要不我跟您说说那山茶花的细节？比如表演内容啥的？还有…”

“别…”店员摆摆手说：“那是你的机缘，好好珍惜便是…不光不必告诉我，以后，也尽量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吧，毕竟，财不露白，对吧？”

说到最后，店员的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客套笑容。

我“嗯”了一声，店员也没再继续这话题，而是指指店里，说道：“你那个主管，这是失恋了？”

我笑道：“嗐，失啥恋啊，压根没恋，就是自己跟自己玩儿自己把自己给玩儿进去了。”

“暗恋啊？呵呵…”

店员哭笑不得的说了一声。

“呃…算是吧…大哥，您记性挺好啊，我们一共来过没几次，您都记住他是我主管了。”

我说完，店员说道：“没啥记性好不好的，工作嘛，用点心就记住了。”

听到店员这么说，我忽然想起了我们在这里进行的第一场聚餐。

于是我便冲他问道：“大哥，那您还记得我们四个人在您这儿聚餐那次吗？”

店员说道：“记得啊，那天你后来还帮你同事续了一千多块钱的菜，这么大手笔，在我们这种店里可不多见啊，不过…那些菜，我都没上。”

“啊？为什么啊？”

我有些诧异的问完，店员解释道：“人都喝成那样了，再上菜，上的就不是菜了，是麻烦，我们不想惹麻烦。”

“哦，明白了…”

听到店员的回答，我顿时明白，为什么聚会第二天，小李跟小王会表现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了。

因为确实什么都没发生。

不过听到这店员的回答，我多少有些意外的又问道：“您倒是想的挺周全，话说…大哥，看您这岁数，气质，您当服务员之前，是经历过一些大风大浪的吧？”

“风浪说不上…”

店员很淡然的说道：“顶多算看过一些东西，走过一些弯路而已，呵呵，年轻时，谁没想过飞黄腾达，平步青云什么的？但真到了每个高度，其实也就明白了，每个高度有每个高度的苦，有时候，高到一定地步，那份苦甚至只能藏在心里，对谁都不能说，那才叫真的苦…累了，就从天上降下来，品一品市井里的人间烟火，过几天踏实日子，也挺好，老实说，我现在过得，真是自己最想要的生活，可在走进这家店之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竟然才是我想要的。”

“这么说，您曾经相当辉煌过？多辉煌？”

我问完，店员笑道：“屁的辉煌，顶天时，我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条狗腿罢了，呵呵…”

“老板！酒！”

店里的刘主管忽然大喊了一声。

店员冲我问道：“酒还是水？”

想到店员刚刚提到的‘麻烦’，我一耸肩，说道：“水吧。”

店员答应一声，站起身，又说道：“对了，我叫吕志，你叫我老吕就行，别叫大哥，你是顾客，这么叫不合适，呵呵。”

说完，这自称老吕的店员，便一瘸一拐却满脸笑容的回了店里。

看起来，他真的很享受现在的生活。

独自坐在台阶上，回想着刘主管的梦，回想着老吕刚刚对山茶花的描述，一时间，我竟然冒出一丝庄周梦蝶的恍惚感。

难道，我其实一直生活在某个人的梦里，所以最近才会遇到好多让我想不通的事？

而刘主管的梦境，其实才是真实的世界？是他在真实世界里经历的一切，投射到了我存在的这个梦中？

难道我其实是活在刘主管梦境中的一个虚构人物？那现实里的我又是谁呢？我不会其实就是刘主管吧？

我摸了摸自己的发际线，当即有些欲哭无泪的在心里喊了声“不要”…

还好，我刚冒出这想法没几秒，就被刘主管的喊声把思绪拉回了现实。

他终于发现我根本没在他对面坐着，开始大声召唤我了。

没办法，我只好赶紧跑过去，又喝着凉茶配合着他，聊了好一会儿。

许久，终于把所有客人都熬走了，烧烤炉子也熄火了，连老吕都开始打哈欠了，刘主管终于肯放过大家了。

该说不说，刘主管在某些方面确实挺厉害，都醉成这德行了，结账时竟然还没忘记砍价，结完账也没忘记要发票。

冲他这股机灵劲儿，我倒是也不担心他的安全问题了，把他送上出租车，我就没再管他。

此刻已经临近午夜，末班车早就没有了，所以我压根没考虑地铁的事儿，直接给自己也叫了一辆出租车。

唉，六千块钱我说花就花，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这么豪横的我，打个车又怎么了？奢侈一把怕啥的？啥也不怕。

午夜的道路跟喝了减肥茶似的，格外通畅，一点都不堵，出租车开的唰唰的。

在距离我小区还有一小段距离时，眼看计价器马上又要跳，我赶紧叫停司机，掐着小数点下了车。

在司机奇奇怪怪的眼神中，我伸伸懒腰，朝自己小区走去。

转过一个路口，我朝我们小区正门看去，顿时有些纳闷。

因为小区门口很罕见的停着一辆霓虹闪烁的警车。

这啥意思？我们小区这穷乡僻壤的，警察来干啥？

不会是肖梓萱又跑了吧？他们不会又是来找我的吧？

不能不能，警察有我手机号，真要是找我的话，肯定就先给我打电话了。

唉，最近让肖梓萱折腾的，看到警察我都有点应激反应了。

稳定了一下心神，我迈步朝警车走了过去。

还没等我走到近前，就从我小区出来两个警察。

这两个警察直接上了警车，接着，警车就发动了起来。

在驶过我身边时，我扫了一眼车里的情况。

两个陌生警察，一个在打哈欠，一个在开车，根本不带看我的。

看来，确实与我无关。

走进小区，回到我家门外，我掏出钥匙刚要开门，一阵女人的哭声忽然传进了耳朵里。

分辨了一下这有些熟悉的音色，以及声音传来的方向，我很快就确定，是隔壁邻居家那个女人在哭。

我家隔壁是一对年轻情侣，大概不到两个月之前搬来的，他们搬来那天我正好在家调休，所以还跟他俩聊过几句。

那天之后，偶尔见面也打过招呼。

在我的印象里，这小两口很是恩爱，男的魁梧帅气，却很斯文；女的有点朴素，像是刚进城不久，但五官端正身材高挑，只是皮肤有些黑。

客观的说，是颜值都不低，也挺般配的两口子。

他俩搬进来这么久，我还从没听他俩吵过架，每次偶遇，也都是亲密的让人看了就眼馋那种。

今天这是咋了？吵架了？

那能不能出来吵啊？你们躲在家吵，我吃不到瓜啊…

我故意放慢速度拧开门锁，本来想再听会儿的，但看到人家防盗门上正对着我的猫眼，最终还是有点遗憾的回了家。

不过，直到我关上防盗门，都只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哭声，没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

锁上门，世界就成自己的了，于是我就收回心思，琢磨起了自己的事。

琢磨着琢磨着，我便睡了过去…

转过天，被闹钟叫醒后，我打着哈欠起床洗漱，迷迷糊糊的出了门。

唉，昨天又没睡饱。

进地铁站，扫码下月台。

等了没多大会儿，地铁就来了。

看着空荡荡的地铁，我一个哈欠刚打到一半，忽然发现，今天的首班地铁，又有人。

但这次，不再是肖梓萱那样的小女孩了，而是一个成年男人，一个我认识的成年男人。

正是我隔壁小两口里的那个男人。

车门开启，我走进车厢，坐到这男人对面，相当惊讶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冲他问道：“梁哥？”

我叫完，梁哥却没对我的话做出任何反应，他依旧双眼无神的一动不动，活像个…没有生命的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