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泥泞中开出花朵

中学的最后一个暑假，文之跟着妈妈来到了市里度过。妈妈在市里有一个不太大的饭店，家里还有几辆跑长途的大货车，重组家庭的日子过的也很顺遂。

每天一大早文之就给弟弟吃完饭，然后把他送到幼儿园，弟弟从来不会闹脾气，一向都很乖。送完弟弟，文之把家里收拾完就去妈妈的饭店里帮忙，母亲每天都是凌晨四点钟去很远的菜市场买菜，用于这一天的营业。文之到饭店的时候，母亲已经在后厨忙起来了，文之赶紧也跟着忙起来了。

饭店的辛苦是文之每个假期都能体会的，也只有这时候她才能理解母亲的节俭，更能体会母亲的辛苦。每天凌晨四点就去很远的菜市场把这一整天的食材都备齐了，这段路程骑着电动三轮车都要四十几分钟的时间，满满的一车母亲一个人带回来，回来的之后还要摘菜，洗菜，还要切菜，中午的时候端菜，结账，收拾饭桌，店里只有母亲跟一个厨师，厨师只是快到中午的时候来，只负责炒菜，其他的一概不管，所以，这些活都是母亲一个人亲力亲为，继父也不止一次的说过要母亲在店里再雇一个人，这样也能轻松一点，可是母亲为了能省点钱，硬是一个人坚持了好几年，好在饭店的经营还不错，也因为母亲的为人善良，来往的客人也都很友善，几年下来也积攒了好多的回头客。

“之之，你等会饿了就去后厨吃点蛋炒饭，自己用碗盛出来吃。”母亲交代着。

“妈，你早饭都没吃，你等会先吃了再忙吧。”之之心疼的说到。

“我没事，我不怎么饿，你先吃了，不然等会中午饭点人多了，你跟着忙活就吃不上饭了，长身体呢，不能耽误吃饭。”母亲总是这样心细，无论多忙都会记得文之的午饭。

“我知道了，妈。”文之知道拗不过母亲，所以就没再说什么。

每天中午都是最忙的时候，偌大的小饭店里嘈杂声充斥着文之的耳朵。

“老板娘，还少一个菜呢。”

“老板娘，酒怎么不是冰的呢。”

“老板娘，再来两碗米饭。”

文之听着这些要求，但凡她能帮上忙的她都是第一次送过去，今天中午的人格外多，文之就是不停的穿梭在各个饭桌之间。

“小老板，帮忙开三瓶啤酒。”一位客人说着。

“好嘞，您稍等。”文之嘴上说着，手里已经在开瓶了，突然“砰”的一声，一瓶啤酒就炸开了，还好文之躲得快没有划伤脸，但是脚踝就没那么幸运了，一小块啤酒瓶的玻璃刚好划伤了脚踝。

“哎呀，没事吧，没事吧。”客人关切的问。

“没事，没事，我是小哪吒。”文之忍着疼回答着，利索的收拾了酒瓶的玻璃，又重新开了瓶新的。

好不容易忙完了，文之跟母亲随便对付了几口就准备回家了，晚上饭店是不营业的，因为来的客人都是周边工厂的，或者做小生意的，到了晚上大部人也都回家吃饭了，所以也没什么人会在外面吃饭。

饭店离着家里也不算太远，母女俩走回去也用不了几分钟，文之中午受伤的脚踝下午的时候还真有点严重了，走起路来都一瘸一拐的，母亲看出来不对劲，问怎么弄的，文之随口应付了几句，但是母亲不放心，还是带着她去了小区的诊所。

中午太忙了，文之就随便用手绢缠了一下，手绢拆下来的时候，母亲看着心疼的责备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吱声呢。”

“哎呀，没事的，中午那会也不疼，我就没说。”文之其实是真的不想拖累母亲，中午母亲都没停下来过，好几次文之看见母亲不停的揉手脖子，她了解她的辛苦，自然要分担她的辛苦。

诊所的大夫从文之的脚踝里取出来小小的一块玻璃碴子，也感慨小姑娘的忍耐力，换做大人都很难支撑这么久，大夫说多半是要留下伤疤的，祝福母亲最近给她吃消炎药，不要吃辣的海鲜，还要按时吃饭。母亲直点头。

回到家，从幼儿园接了弟弟回来，母亲开始准备晚饭，文之带着弟弟在客厅看动画片。突然听见厨房很大的声响，文之跑过去的时候，看见母亲痛苦的瘫坐在地上，文之瞬间慌了神，母亲拉着她的手，教她打电话给姑姑，打电话给继父，母亲一把揽过弟弟，催促文之赶紧去。文之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换，跑出去打电话了。

没过一会姑姑就来了，继父还要两天才能赶回来，文之抱着弟弟跟着姑姑送母亲去了医院，经过检查医生说母亲急需手术，让家里人赶紧准备。姑姑嘱咐文之一定要看好弟弟，她自己则楼上楼下的忙着缴费，签字。

一会的功夫，文之就看见医生们推着母亲进了手术室，母亲被推进去的时候已经意识不清楚了，可是她还是强撑着对文之说“你们听话，等着妈妈。”

文之没有哭，只是使劲的点头，那是她第一次看着母亲离她那么近又那么远，也是第一次知道了，原来她心里的神是会生病的，是会倒下的，是会有可能消失的。即使她害怕担心她都没有哭出一声来，就是使劲的抱紧了弟弟，仿佛这就是她最亲的人，最亲最亲的人，弟弟很是懂事，在姐姐怀里不哭不闹，即使他好几个小时没吃过东西了。

纵有倔强的坚韧的性格，遇到这种看起来像命运劫数，也自会丢盔弃甲，可依然要装作无所畏忌心神不慌的样子，文之看着弟弟，姐俩就这样在手术室门口等了足足三个多小时。母亲从鬼门关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11点了，回到病房的时候，母亲还没有醒来，医生说麻醉还需要一段时间，转头看见了睁着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弟弟，轻声的问“小朋友，你吃饭了吗？”

“医生，我弟妹没事了吧。”姑姑关切的声音打断了医生的问话。

“是的，手术很成功，后期好好养就可以了，这病呀就是劳累过度，营养不良，早发现没有及时来就诊，所以才像现在这样严重。”医生严肃的说。

文之认真的听着，原来母亲的劳累远不止是她看见的，那是小小的她并不知道母亲所经历的承受的一切，唯有懂事听话才能慰藉母亲一点，让她宽心。

“好的，好的。”姑姑再三感谢着医生。

天亮的时候母亲醒过来了，看着趴在她身边的儿女她也安心下来。轻轻的拍了拍文之，文之看见母亲醒过来了特别高兴，昨晚太晚了，姑姑家里也还有孩子就先回去了，文之跟弟弟留下来陪着母亲，姑姑买了一盒大碗面给她，可是她没心情吃，她带着弟弟一直都趴在床边。

母亲看着小桌子上的泡面，她知道女儿没有吃饭，她轻声让文之去问问护士在哪里可以买早饭，文之赶紧说她不饿，因为她一刻都不想离开母亲。母亲指了指弟弟，文之立马反应过来了，对呀，弟弟也是跟着她从昨晚一直没有吃东西，她怎么就忽视了呢。她把弟弟放在母亲身边，还好他还在睡着，然后就蹑手蹑脚的出了病房。

文之跟护士站打听到了买早饭的地方，买了早饭就匆匆回来了。弟弟醒来喝了满满一大碗粥，吃了好几个包子，然后病房里就听见弟弟，咯咯咯的小孩子独有的笑声，病房里的叔叔阿姨也都拿出好吃的给他。文之则是一直看着母亲，打针换药还是去厕所，文之寸步不离。还好下午的时候继父就回来了。

他一进病房看见两个懂事的孩子跟生病妻子，瞬间眼眶里湿润了。母亲责怪父亲为什么不把货送完就回来，现在那么难赚钱，这得损失多少呀，继父也不反驳，任凭妻子责备，继父的性格就是这样的好，文之刚开始并不能接受他的出现，也就是平时的生活中慢慢融化了文之的戒备，接受了这个父亲。

这一刻文之才知道原来，母亲每次回去给她的零花钱和每次的大包小包买的东西，真的是自己省了又省留给自己的。文之心里突然就决定了一件事情，毫不犹豫的。她要去读职业中专，而且不会上大专的那种，她要早早的毕业然后帮助母亲，帮助这个家。

隔天文之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母亲跟继父都极力反对，因为都知道文之的成绩是因为失误而不是真的差劲，可是文之坚定地说了之后，母亲选择尊重她，并且告诉她，随时，随时不想读职业中专的时候，就去送她读高中，文之也随口答应着。

暑假很快结束了，母亲的病也彻底好了。回学校填写最后的录取结果的时候，老师们也都是惊讶的不行，只有江老师一直陪在文之跟母亲身边，也帮着选择稍微好一点的职业中专。

许晓知道这个结果的时候还是乐乐告诉她的，还时不时的添油加醋的说“你不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

许晓确实是刚知道的，但是他并没有生气，因为他看见文之的时候就知道这个暑假她肯定累坏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暑假里文之虽然就给他打过几次电话，但是每次都有认真的跟他讲她在市里发生的一切，受伤的脚踝，生病的母亲，伟大的继父，每一件事许晓都有很强的参与感，他也是这时候才知道，不论文之走多远，走多久，两个人的心是在一起的，因为两个人不是只看到了彼此，而是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同一个方向，这个方向就是两个人一定会在一起，永远......

文之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看见乐乐跟许晓站在一起，因为妈妈在旁边，她没去跟许晓打招呼，只是开心的笑笑，她开心的原因是她又看见了那个跟她一起长大的她的男孩。

许晓看着文之，好像在看一朵泥泞中的花朵，没错，一朵有主见坚韧的花朵，那样娇艳，那样孤傲又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