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目送走了陆徵，小叶子甚是乏累，闭上眼睛便睡了过去。睡了不知多久，忽听得有人轻轻拍击囚车。小叶子睁开眼睛，便看见一身夜行衣的薛悦和云焕站在囚车之前，一脸不忍的望着自己，而他们身后，躺着那个负责看守她的亲兵。

“你们来了？”小叶子乍见友人，虽已乏累无力，但脸上仍然绽出欣喜的笑容，打趣道：“再不来，我都要饿死在这燕金帝国了。”

云焕瞪了她一眼，道：“都这档口了，你还有心情打趣。咱们在周围跟了好几天，就是看着人多不好下手。若不是今夜完颜灭进城致使军备松懈，这才能进来寻你。”

薛悦虽没有云焕这么直言，但看到小叶子受苦，心里也是难受。

薛悦能和云焕同行而来，自然是受了昀汐的嘱托。念及昀汐，小叶子便如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不好意思起来：“……昀汐都知道了？”

薛悦本想责备于她一意孤行，但见她赧然的样子，便也不忍在说什么，只道：“萧帮主一见你留的那封信，便什么都知道了，因此特命我们二人前来寻你的。你别急，我这就打开囚车救你出来。”说着，他拔出剑来就要砍囚车上的铁锁，却被小叶子拦住：“等一等。”

云焕急道：“等什么？现在这些士兵趁着完颜灭不在，都找地方偷懒去了。若等他们放松回来，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小叶子摇摇头：“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薛悦疑惑道：“有什么不对的？”

小叶子解释道：“我刚刚得知完颜灭囚禁了杨一钊，意欲招降于他。但杨一钊骨气很硬，一直没有同意。我在想，燕金与昭胤久久对峙，一直相持不下。虽然现在有拓靼助阵，但燕金实力仍不可小觑，以死相拼，未免损耗巨大。若是能利用这件事，让杨一钊做个内应，再辅助以别的什么计策，或者可以成为咱们击败燕金的关键。”

“内应？你说让杨一钊诈降？”云焕问道。

薛悦皱眉道：“可是咱们见不到杨一钊，如何能让他改变主意？”

小叶子试探道：“那若是我能给完颜灭一些好处，是否他会同意我见杨一钊呢？”

云焕在一旁思忖片刻，忽然眼神一亮，附耳到小叶子旁边，低声说了几句。

“这……合适吗？”小叶子迟疑了一下，“这本是我和杨一钊的事，为何要拖昀汐下水？”

云焕哼了一声：“完颜灭囚禁劝降杨一钊，不管出于什么动机，必然是有所求才会出此计策。既然有所求，那杨一钊对他而言，就远比你这个女人重要。你想和完颜灭提条件，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现在以你自身的实力，能给完颜灭带来什么好处？若不能给他带来好处，他为何要听你的，又为何要让你见杨一钊？”

“可是……可是……”小叶子迟疑道，“我总觉得这样不好。”

“萧昀汐和杨一钊，你只能选一个。”云焕冷冷道，“你既然深爱杨一钊，为何不能为他牺牲一点？”

薛悦见小叶子面带难色，显然是难以抉择，而云焕也咄咄相逼，两人剑拔弩张，亦是相持不下。他皱了皱眉，对云焕道：“云先生，可否让我二人单独说几句？”

云焕横了李厘一眼，不便拒绝，随即大踏步走到远处。

薛悦看着云焕走远，这才来到小叶子身旁：“刚才云焕对你说了什么？”

小叶子垂眸道：“他让我以反制昀汐为代价，去换取杨一钊的自由。”

“那你的意思呢？”薛悦问道。

“我……我做不到。云焕这样说，就是让我去做第二个任青眉。但……昀汐和杨一钊都深受任青眉之苦，我又怎能令他们重蹈覆辙？”

“但若是你不去做，杨一钊不就一直被完颜灭控制着么？”薛悦道。

小叶子摇摇头：“不一样的。杨一钊的性命固然是我要保的，但也不能让我牺牲昀汐的利益为代价。”

薛悦道：“你还记得当时杨一钊被任青眉挟持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吗？”

小叶子皱眉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若是让我用自己做人质去换杨一钊，我当然是愿意的。可……可你让我损害别人，我过不了我自己这关。”

薛悦一笑，道：“如果你还是当时的你，我一定不会同意你按照云焕的计划去做。但现在你不一样了。你曾经成功的打入了雁荡城之中，骗过了斡勒玄策，盗走了城防图。这说明你是有能力去独立作战的。既然现在已经处在两难局面，何不把它当做是另一个任务？很多事情关心则乱，往往不能在第一时间得到解决。在没有机会的时候，搜集更多的资料，做更多的准备，尽可能的拖时间，去寻找对方的可乘之机，再一举击破，也未尝不是一个解决的方案。何况，萧帮主也并不是那么脆弱的男人，面对家国大事，他一定是有他的分寸的。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种选择，你也可以现在就跟我们走，然后把这些事交给别人去解决。”

小叶子望着薛悦，似乎是重新认识了她一般，浅浅笑道：“果然是旁观者清，看来你比我懂昀汐。”

“并非我懂萧帮主，只不过是你太在乎罢了。”薛悦一笑，“那么，现在你的决定是什么？是现在就跟我们走，还是……”

小叶子想了想，抬头一笑：“我还是……想试试。”

薛悦微微一笑：“想到就去做，这才是我认识的小叶子。”

小叶子嗯了一声：“还请你回去转告给萧帮主，说小叶子对不起他，要用他来当个幌子了。”

薛悦一笑：“等你回去，自己解释，我不传话。”

小叶子看她这笑似有深意，脸上一热：“你怎么笑得这么诡异。”

薛悦一耸肩：“我什么都没说。是你在胡思乱想。”

小叶子嗔怪的瞥了她一眼。

薛悦笑了几声，又复凝重，拉住小叶子的手叮嘱道：“做得到就做，实在做不到，也不要勉强，记得么？我们时刻都在你身边，做不到别咬牙硬撑。”

小叶子心下感动，点点头：“放心。我一定努力。”

薛悦一笑，这才转身招呼云焕，两人一起离去。

果然如小叶子所料，完颜灭进城不久，便着人将她提进了燕都城皇宫的监牢之中。这一次她倒没有受苦，直接被提溜进了审讯室。一进屋，小叶子就看见完颜灭冷漠的表情，就像她最早见到她之时那样，这份阴郁时隔多日，仍令她不寒而栗。

“王妃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是否别有一番滋味？”

小叶子幽幽叹了口气：“太子殿下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任谁在这囚车之中能过得舒服？若真有此人，还请太子殿下为小叶子引荐，小叶子也好学一学他的本事。”

“你叫小叶子？”完颜灭眼神一动，“原来你就是小叶子。”

这话似乎有些玄机。小叶子心想。自己本寂寂无名，所公诸于世的信息，无非是斥候李红腰、舞娘李红腰和王妃李红腰——若说知道李红腰这个名字，还还在情理之中。但小叶子这个名字，除了天王帮中之人，恐怕无几人能知。莫非……是杨一钊？她心跳骤加，忙强自按捺住，偏过头去淡淡一笑道：“想不到太子殿下消息如此灵通。不会在天王帮之中有渠道吧？”

完颜灭哼了一声：“怎么？本王还没问你的话，你倒先盘问起本王来了。”

小叶子撅了噘嘴：“问问罢了，怎么，太子殿下还要摘了小叶子的脑袋不成？”

完颜灭冷冷道：“身为囚犯，尚敢言辞轻佻，你倒不怕真掉了脑袋？”

小叶子微微一笑：“真要是想摘小叶子的脑袋，早在军营里小叶子就死翘翘了。太子殿下留着小叶子，必定是有别的打算。小叶子的脑袋虽不稀奇，但带上王妃这顶帽子，还是值点钱的。”

完颜灭笑了一声：“你想与本王做交易？”

小叶子唇角一牵，笑道：“人在刀俎之上，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哪儿还敢奢求平等交易？既然落到太子殿下手里，小叶子不敢奢望自由，只愿能为太子分忧，以求一时太平。”

完颜灭看了她一眼，狐疑道：“你这女人狡狯多思，本王怎知你是否真心诚意？”

小叶子莞尔一笑：“莫非天下还有太子殿下没把握的人与事？”

完颜灭冷哼道：“荒谬。你不过是阶下之囚而已。”

小叶子笑道：“既然太子殿下如此自信，那不妨让小叶子试一试，看看是否能达成太子殿下的要求。”

完颜灭冷笑道：“你一个女子，能有什么能耐，就敢在本王面前大言不惭？”

小叶子一笑：“在太子殿下的心里，小叶子就是个红颜祸水。但红颜祸水用得好了，亦能成就皇图霸业。难道太子竟记不得貂蝉、西施之事？当年太子殿下设计陷害任青眉与杨一钊，不就是为了安插一个在天王帮的眼线么？太子殿下着任青眉做不到的事，小叶子不见得也会失败。小叶子昨日能替天王帮杀斡勒玄策，今日就能为太子殿下反制萧昀汐。”

完颜灭审视着小叶子，陷入沉思——利用小叶子反制萧昀汐？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自己已折损了两员大将，昭胤却在征战之中节节胜利，这一直是让完颜灭头痛的一件事。昭胤与燕金对峙多年，一直依仗的无非是萧昀汐与薛炀二人。如今薛炀虽年老，却老骥伏枥老当益壮，不容小觑。萧昀汐又成了摄政王，率领昭胤上下齐心协力举国为战——着实成了他完颜灭的心腹大患。听闻任青眉已被昭胤所制，若再寻一个奸细埋伏在萧昀汐身边，确实也是难事。如今有现成的人选，真能制住萧昀汐，昭胤一时便无人再能与燕金帝国抗衡，南下之事自然容易的多。但此女子朝三暮四，一会儿一个样，若要信她用她，也不能在一时之间做出权衡。

冷哼一声，完颜灭道：“你不是在陆徵面前哭哭啼啼说自己是被萧昀汐强纳为妃，偷跑出来的么？怎么现在又要回去？”

小叶子微微笑道：“当初小叶子确实是偷跑出来，也确实不想回去。但……”她垂下眼眸，幽幽叹气，“只要陛下能善待杨一钊，小叶子就算拼了性命，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杨一钊？谁和你说杨一钊在本王这里？”完颜灭眼神突转阴狠，“莫不是除了你之外还有其它眼线？老实交代！不然等本王查出来……有你的好。”

小叶子盈盈拜倒：“请太子殿下莫要怪陆徵将军。”

“陆徵？是陆徵跟你说的？”完颜灭眼中闪过一丝怒气。

小叶子颔首道：“杨一钊与我、陆徵将军都是昭胤人。陆徵将军只不过是看到同乡受制，感同身受罢了。”

“陆徵都跟你说了什么？”完颜灭冷冷质问道。

小叶子淡然道：“也没说什么，左不过是在燕金受了委屈，心有不甘罢了。太子殿下你也莫要在意，他一个小孩子，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又知道什么轻重。”

完颜灭脸色阴晴不定，一双眼睛只在小叶子脸上来回打转，似乎想要发掘出什么信息。

小叶子却坦然回望，一脸微笑：“太子殿下这么看着小叶子，是想看出什么？”

“本王要看看你这个女人，到底哪一分是真，哪一分是假。”完颜灭冷冷道。

小叶子摸摸肚子：“别的不敢说，饿是真的饿。”

完颜灭冷冷一哼：“想在我手下吃饭，也得看有没有本事。”

小叶子明朗笑道：“那就看太子殿下敢不敢用了。”

完颜灭眼神一动：“你刚才说……为了杨一钊？”

小叶子俯首道：“恳请太子殿下放过杨一钊，小叶子愿结草衔环报答太子。”

完颜灭走上前来，扳住小叶子的脸，冷冷道：“若我不放过又如何？”

小叶子微微笑道：“太子殿下，当以国事为先。萧昀汐和杨一钊孰轻孰重……太子殿下当分的明白。”

完颜灭一甩手，淡淡道：“别以为自己很聪明。”

小叶子淡然一笑：“不敢。我只不过是为了杨一钊，什么都敢做罢了。”

完颜灭审视小叶子数眼，忽然笑了：“你的口气，和杨一钊一模一样。”

“什么？”小叶子一怔。

完颜灭冷冷一笑：“既然你们二人都这么想要对方安全，那么……本王倒是可以成全你们，临走前，让你们见上一面。不过……到时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他起身喝道，“来人，把这个女人带去见杨一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