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五章

李眉儿一笑：「你的逻辑很对，但我还是要给你一个迂回的过程。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不怕我知道你粮少？粮草不济，是兵家大忌。示弱于敌，是找死。」

「第一，我不是曹操，我是神红叶，你是李眉儿，也不是许攸。第二，公开的秘密，可以是秘密，也可以不是。第三，主动出击是我一贯的套路，目前的时机情势，也不需要我调整路线。」红叶笑道，「这个答案，满意吗？」

李眉儿点点头，神色间露出钦许之意：「很好。就冲这三句话，我今日不杀你，也不抓你。咱们就斗，正大光明的阳谋也好，诡计多端的阴谋也好，我李眉儿要赢你，就是要赢你。」

红叶一笑：「冲你这番话，我更坚定愿你归顺的决心了。」

「归顺？」李眉儿哈哈大笑，「你凭什么要我归顺？我看不出你们红腰军有什么值得我效忠的。昔日在天王帮时，萧昀汐也好，任青眉也罢，如此声名赫赫的人杰，尚且目光短浅视我为蝼蚁工具——如今换了你这么没才学的草莽领袖，就有信心许诺我一片光明前程了？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红叶摇摇头，道：「我了解过你的身世。你嫌我出身草莽，难道你便出身高贵？未必吧。大家都是从穷家小户拼出来的人，大可不必彼此菲薄。我说归顺，或许一时情急，再加上我水平有限，用词不当，有所冒犯，我诚挚道歉。我要解释，我的本意并非要你归顺于我，而是请你归顺于你的本族，归顺于人道，归顺于天下人想要安定的心。」

听得此语，李眉儿眼光一沉，傲然道：「你有什么资格代表天下人？你既然成了一国之君，背负责任我能理解，但你要是自诩正义，就别怪我笑你自大了。」

红叶一笑：「我代表不了天下人，更不敢妄论什么正义。但我知道我的心和天下人是一样的，因为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什么大人物。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想要安定，想要家，想要有饭吃，有衣穿，有病就有药治，干活就有报酬。我想要有才的人有地方施展，想要有德之人能被人尊敬，想要善良的人得到好报，想要勤劳的人有所收获。如果你说我自大，从这个意义来说，我是自大的。我知道，这样的世界，靠我一人一定是做不到的。但我不想等，不想等天上掉圣君拯救我，我只想尽我所能把这条路上的障碍去除一点，再去除一点。这样，就可以离这个天堂般的世界再近一点。我想尽力，仅此而已。」

她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李眉儿也不禁动容：「想不到……你竟有如此抱负。」

红叶摇头道：「不是抱负，一点薄力而已。别把我想的多伟大，***不成，还有后来人，我不会很执着的。活着才有希望，对不对？」

「你倒不是个虚伪的人。」李眉儿低声道，「……怪不得你能得那么多人相助。你确实有你的魅力所在。」她沉忖片刻，忽然一笑，「不过……越是这样，我越想和你比个高低。难得咱们身处两个阵营，又都擅长揣测人心，不妨就以天下为赌，输赢自负，如何？」

「以天下为赌？」红叶一笑，「怎么赌法？说说看，我考虑考虑。」

李眉儿笑道：「我可以透露给你两个情报，一个是你想听的，一个是你一定不想听的。你可以选择听，也可以选择不听。但如果要听，就必须两个都听。如果不听，就一个都别听。」

红叶蹙眉道：「我不知内容，又怎么能权衡？我身负红腰军命运，不可能跟你胡乱打赌。」

李眉儿一笑：「这个我理解。你放心，我可以给你透露一点点要素，供你参考。这两个情报中，有一个是有关云真粮草贮藏据点的。你红腰军何等缺粮，应该明白这个情报的重要性。」

一说粮草，红叶心中大动，恨不能立即请李眉儿告知详情——她与昀汐派出

无数斥候打探云真连营的贮藏据点。但连营规模巨大，斥候根本突不破这防线，也就无法探知最终的粮仓情形。粮草对行军来说何等重要，可以说是全军性命。云真等人虽狂妄自大，却也守口如瓶，不露一点风声。这样以来，红腰军斥候再厉害，也如撞了铜墙铁壁，无法施展。如今见李眉儿肯泄露相干内容，就算要她神红叶的脑袋来换，她也求之不得。

李眉儿看着她脸色如上天入地般的变化，不由得心生快意，轻轻一笑，笑容桀骜：「再次提醒你，要么全听，要么不听。没有中间地带。」

红叶见她笑得古怪，心下反而失了三分自信。既然对方有信心抛出如此诱惑的诱饵，所捆绑的另一个选项，必是于她而言最狠厉的尖刀。

会是什么呢？会不会有关于杨一钊？还是关于昀汐？不，应该不会关于昀汐，一定是关于杨一钊的。难道杨一钊他又……不，不会的，他答应我的，他不会的……

种种不安的思绪一时间如潮水般纷乱涌来，将她本沉着冷静的一颗心勾动的砰然乱跳，逼得她手脚发冷，额首微烫。

仿佛看着猎物进入了圈套，李眉儿胸怀大畅，稳稳再进一步：「想好了吗？要不要听？」

红叶闭上眼，背过身去，强自平复汹涌澎湃的心绪——无论如何，粮草是最重要的。有了粮，才有机会打胜仗，打胜仗，才能完成她与杨一钊的心愿。

为了完成她与杨一钊共同的心愿，无论什么困难她都愿意接受。

她转回身，笑道：「没什么我接受不了的。你说吧。我全都要听。」

「好，有胆识，有魄力。」李眉儿取来纸笔，奋笔疾书片刻，又命人拿了两个信封装了，压在桌上推向红叶，笑容高深难测，「红色信封装着的，乃是元徵帝国粮仓位置与守卫明细。但个人浅见，就算你知道了粮仓位置也没有什么大用的。我虽然不喜欢云真，但图灵将军设置的几十里连营固若金汤，除非你杀了图灵云真，否则你连这第一关都过不了。更别说粮仓处也是守卫如云了。」

她纤纤素指落在第二个信封上：「这蓝色信封……便是粮仓情报的附赠品了。不过对于你来说，到底哪个才是好情报，哪个才是坏情报……我李眉儿不是当事人，就不清楚了。你慢慢看，我还有军务在身，便不奉陪了。」

她起身呼喝兵士，飞身上马，正要离去，忽然又回首一笑：「常近侍，到底你是不是像你说得那么大公无私……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说罢，她马鞭一挥，率军昂然离去。小叶子却无心送别，只低头拿起红蓝两枚信封，一语不发。

一滴汗自她额间缓缓滑落，啪的一声打在信封上，溅起一朵肆意的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