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断前尘

诏书下发，帝王亲政，中宫成婚，群臣恭贺。

国丧可免，禁婚令可除。

已故散骑侍郎何准的遗女何家娘子何法倪如今已经成为尊贵的中宫殿下。

进了宫门，她不再是单纯的何氏女，而是司马氏的皇后。

身上的凤袍流光溢彩，富丽典雅，上好的织金线闪烁着夺目的光，凤冠沉重的压迫着头颅，但是她端庄的像是感受不到这些重量一样，她此时对着眼前的这些珠宝首饰全然无所谓，而菱花镜中已经出现了少年天子的模样，面如冠玉，更或者说有些文弱，可以称得上是一等一的出挑。

相传先帝和太后伉俪情深，而眼前的郎君也称得上是如意郎君。

“梓潼可是累着了。”

“陛下，我叫法倪，您可称呼我倪娘。”

面前镜子里的人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倪娘，你是朕的意中人，朕第一次听说你的芳名，就已经认定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如胶似漆，羡煞旁人。

宫中合欢，民间同乐。

颍川庾氏荆州牧庾翼的夫人刘静女，是高平刘绥之女。她的母亲也是陈留阮氏族人，愿意把自家女郎庾女淑嫁与陈郡谢氏谢四郎谢攸也是有着对外祖一族的情谊。

谢三郎和谢四郎都要于同日完婚的消息相继传出，定在了秋日。

到处都显现出来除旧迎新，昌隆兴盛的模样。

“王谢联姻怎能破除？”

王知音抓着柱子，颇有些不甘心的开口。

然而很久很久没人回应的黑暗的长廊里出现了亮光，锁链激荡的声音响起来。

“非也，非也。王谢联姻的事情传遍了建康城，没人不称赞珠联璧合。”

“那我呢？我呢？”

王知音疯狂的摇着眼前柱子，可是巍然不动。

出现在眼前的人带着刺眼的光。

“好久不见，王二郎。”

那年杏花微雨，他在雨里为她的琴声倾倒。

此时此刻，他看着眼前人的面庞，面目惊骇。

“永和九年，永和九年。”

王知音几乎疯疯癫癫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自永和九年开始，天下大乱，自永和九年起来，世事变幻无常，自永和九年以来，变故频繁。”

“啊，是你，是你啊，谢令姜，名满天下的才女谢令姜。未若柳絮因风起，是你！你居然……你居然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一个女儿家，居然想要颠覆大晋，你将世家权贵们玩弄于鼓掌之间，你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天下苍生为棋子……你怎么敢？”

谢令姜看着眼前这个怒火攻心，蛮横，贪婪，虚伪，面目狰狞的郎君。

王右军之子，王知音，生性卓荦不羁，性好竹。时人钦其才而秽其行。

他平庸，懦弱，无能，贪婪，自大，愚昧，好色。

耳边忽然响起来了升平二十年的暮春，她亲耳听见的话语。

“城破之时，本官会毫不犹豫的投降，听说孙帅好美色，到时候把她送过去，想来孙帅一定会为我留一个位置。届时本官必定可以带娇娇儿，再过上富足安乐的日子。”

“咳咳，这就去了，你一个妇道人家，何必整日和那些家兵奴仆混在一起？我已祷告道祖，孙帅必定不会打过来的，早些回去吧！”

“大将军舟车劳顿，何不到下官府里头喝茶品茗，下官家中有妇美甚，可送予将军为妾。”

“她叫谢令姜，我夫人是名满天下的才女谢令姜。”

“将军说的对，那般美人我怎么配，下官无福消受，特地赠予大人，还望大人高抬贵手，给下官一条……”

“你来复仇了？你重生了？你也重生了？你是不是要复仇！”

王知音站起身来，努力的撑着身子，但是很明显身上并没有什么力气了，他重生以来也是每日沉迷于声色犬马，完全没有锻炼身体的想法，因为他们琅琊王氏向来是书法世家，靠脑子维系权谋的。好不容易站起身来，他抓着那柱子，面上努力挤出笑容来。

“令姜，不，长安，长安啊，你救救夫君吧，你聪慧机敏，才华横溢，你是绝世才女啊，有你的权谋，加上我们知道未来的事情，我们一定会长乐无极的，长安，快救我出去！”

“知道未来的事？”

谢令姜负手而立，眸色清淡。

“是啊，未来的事情都在我的脑子里，长安，你把我救出去，我此生此世必定只要你一人为妻，将来封侯拜相，甚至那天子之位，都可谋夺一番，不是吗？”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那你可知今日之事？”

谢令姜微微捏起的拳头，愤恨之情在心中燃烧起来，“会稽城里妇孺鳏寡数万，淮河边上陈郡谢氏的子弟族人亲兵的累累白骨，升平二十年的兵荒马乱，腥风血雨，你全然不在乎？”

“长安，你忘记涛儿了吗？你忘记我们的儿女了吗？蕴之，平之，亨之，恩之！”

“天壤之中，乃有王郎!”

“呵呵呵。”

看着眼前卑劣之人沾沾自喜的口吻，自以为能够说服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都是你和其他女姬的子嗣，与我何关？温良恭俭让？”

“呵呵，都是笑谈。”

她鄙夷的看着眼前的人，似乎很是不屑。

低头垂目，眼神里杀气内敛。

“你连今日今时的事情都不清楚，居然还敢对未来之事指手画脚？指点天下？”

“看来你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处境。”

“还以为你是琅琊王氏子弟呢？”

“孙恩，给我好好伺候王二郎君。”

黑暗中出现了一个青年郎君，面容里透露出几分邪佞，舌头舔了舔唇角。

“遵令。”

见到这个前世一刀杀了自己的男人，王知音吓得坐倒在地。

“你……怎么会在这？孙恩，孙恩，你……你也回来了吗？”

这个社会好像崩坏了，王知音忽然醒了过来似的，他大声喊道：“孙恩，你肯定不知道未来吧，你会成为刽子手，反贼。你想不想成为天下之主？我有办法帮你？我真的可以帮你的！琅琊王氏的力量够不够？你不是喜欢谢令姜吗？我把她献给你！不够的话，还有我家表姊郗道茂，七娘，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

孙恩青衣黑发，身形高大，闻言似乎很感兴趣。

“天下之主？”他打开牢门，走了进来，揉了揉手腕，活动了下肩关节。

“琅琊王氏。”

“原来就是你们这些衣冠禽兽，脏虫庸才高高把持朝政，才让我等寒门子弟进退无门，有一日崩溃后只能选择成为反贼，成为所谓的刽子手，哈哈哈！上苍无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