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评审会

时至今日，宋禾婉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红颜祸水」，什么是妖妃祸国。

想必，褒姒对夏桀倾城一笑，妲己向纣王低侬软语，便将对方的魂儿生生勾了去，心甘情愿的为她们付出一切。

从此君王不早朝。

宋禾婉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和简知言每日腻在一起实在懈怠，长此以往，怕是自己会沉沦美色不思进取。

她打定主意回宁海市之后要赶紧搞起事业来，店铺装修、实习工作、看书考证，通通都提上日程，认真搞起来。

正月初六，宋禾婉和简知言告别了恋恋不舍的宋父宋母，离开了青州。

宋家的两位老人看着女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顿时伤感，心下空落落的。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孩子长大了，终究是要在更广袤的天空里自由翱翔，这小小的青州又有什么乐趣呢！

正月初七，上班族们纷纷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来，宁海市又恢复了早高峰晚高峰，cd区域重新涌满了形形色色的忙碌「打工人」。

而宋禾婉、简知言和陈璐则又开始了实习生的生活。

节后第一天上班，人们不免有些懈怠。不过，凌翊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满面红光，斗志昂扬。

「信用管理部的所有人，包括两个实习生，9:30到二会议室开会。」凌翊站在部门大职场的过道里向众人嘱咐说着。

「哎妈呀，这一来就开会，我觉得我的**虽然在这了，但魂儿还没到公司呢。」陈璐嘟嘟囔囔不满地说道。

宋禾婉只是笑笑，并未搭话。

凌翊给大家开会，一是讲了一下今年整个的工作安排和工作目标，二是提醒每个人一季度要完成的任务。

最后，他临时召开了一个信用评审会。

主要内容是固定收益投资部的投资经理发来了一个投资需求，过年的时候他们联系到了一个价格非常好的投资标的，想要投相关主体的几只债券。

事出紧急，凌翊留下了唐煜雯和另外三个资深的信用分析师，并让负责该债券所属行业的研究员留下做汇报。

「你们两个，如果想听，就留下来。」凌翊看向宋禾婉和陈璐说道。

宋禾婉正对评审会是什么样的十分好奇，也想见见世面，便留了下来。陈璐见宋禾婉留在会议室，虽不愿意与凌翊多待在一起，但也是忍住厌烦留了下来。

那名研究员开始做标的主体的汇报分析，宋禾婉听到他讲出那家公司的名字时十分震惊，那是——康洋建设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康洋建设是一家在建筑行业内历史比较悠久的公司，到如今已经经历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

可对宋禾婉来说，这不仅仅只是一家看起来实力雄厚的建筑公司，它之后发生的事情几乎成为了金融债券市场上的一个里程碑式的转折点。

宋禾婉算了算日期，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

今年4月，一家中外合资的信用评级机构将会给康洋建设的主体评级由下调至-，评级展望下调至负面。

等到7月，康洋建设的主体评级就会被这家机构下调至-。而接下来，国内龙头的几家信用评级机构都会陆续将康洋建设的主体评级下调，评级展望下调为负面。

而那个时候，市场依然不相信康洋建设会违约。

因为国内的债券市场还没有出现过主体打破刚性兑付、违约的情形。何况康洋建设这样老牌的建筑公司？

可事实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般美好。

到8月初，各大信用评级机构将康洋建设的主体评级下调至。

金融市场开始一片哗然，因为的等级意味着——该主体偿还债务能力较弱，受不利经济环境影响很大，违约风险较高。

很多金融机构开始慌乱，信用债的信仰似乎正在被打破，等待他们的是一场中国金融债券信用史上从未有过的腥风血雨。

8月下旬，宋禾婉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天，康洋建设未能完成回售和付息资金的发放，已构成实质性违约。

这一事件拉开了债券市场信用风险频发的序幕。

市场开始打破刚性兑付，起因各有不同，但结局就是：有多家主体开始陆续违约。这引发了金融市场的恐慌，再到后来违约成为常态，原本并不那么受重视的信用评估和风险控制也成为金融市场越来越关注的一环……

宋禾婉回想着上一世发生的事情，听着研究员的分析研究。她万万没有想到，她能在恒川这样近的接触到这段「历史」。

她打开电脑，看了看此时康洋建设的财务报表和最新发行的一期债券的募集说明书。她记得，上一世后来证监会调查出康洋建设财务造假的问题。

这家公司连续三个年度的财务报表均违反可会计准则，通过将所承接工程项目应收账款和应付账款「对抵」的方式，同时虚减企业应收账款和应付账款，导致起净利润连续三个年度大幅虚增。

她既知道结果，自然是可以反推找出证据的。

不过，她不得不感慨这财务报表做得「漂亮」，不知道正确答案真的是很难看出端倪，各大事务所的注册会计师果真不是吃素的。

正琢磨间，她听到建筑行业的研究员王濯的信用结论是——可投。

这个时间段，市场上还没有违约事件发生，大部分标的只要不是太大，都是可投的，何况康洋建设这种大型老牌建筑企业。

只不过，业内顶尖的恒川也会犯这种失误吗？

凌翊听到结论之后半天没有出声，会议室里沉默了很久，场面静悄悄的。凌翊对内管教约束一向严厉，部门里的人大气儿也不敢出实属正常。

半晌。

凌翊缓缓开口说道：「都什么看法，说说吧。」

无人应声。

一般这个时候只有唐煜雯率先开口，其他人才会跟着发表意见，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

「我觉得这家公司没什么问题，专注于建筑施工的主业，业务遍布全国。近三年订单和收入都保持着稳定增长，持续经营性也还可以。」

紧随其后，另外两个男信用分析师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看了一眼现金流量表，康洋建设的经营活动现金流量净额很稳定，对利息支出的覆盖程度也比较好，偿债能力没有什么问题的。咱们要投的债券是1年期，我认为风险可控，是可投的。」

「凌总，我注意到了一个问题，康洋建设的应收工程款项的规模近几年在持续扩大，同时回款周期在拉长，这样很有可能未来会阻碍公司资金的流动性。」

凌翊挑了挑眉，看了看这位男分析师，「那你的结论是什么？」

男分析师想了想，犹豫开口说道：「我觉得一年期的债券，其实风险不大，还是可控的。这家公司毕竟是老牌的建筑公司，还有很大规模的银行授信在手，偿还公开市场债券还是没问题的，所以我也觉得可投。」

凌翊凝眉纠结，他的眉宇间透着一丝烦躁，他缓缓地问：「所以，所有人的意见都是康洋建设这只债，可投？」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闷到了极点，憋得人喘不过气来，所有人都在揣摩着凌翊到底是意思。

不得不说，陈璐是有些搞笑天分在身上的。她在所有人不敢吱声的时候，突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呼了出来，随后，打起了饱嗝。

寂静的会议室里，只回荡着她打饱嗝的声音。

凌翊不满的撅起嘴，他盯着陈璐说：「看来，我们的实习生是想提醒我，你们两个还没发表意见呐！你们两个也听了这么半天了，那说说想法吧。」

陈璐看见凌翊脸色差到了几点，好像在尽力克制着火气一样，顿时心说不好，又惹到这位煞神了。

吓得她瞬间止住了饱嗝。

「我……我也觉得能投。」她小声说道。

「理由呢？」凌翊穷追不舍。

陈璐想了一会儿，仍然是有些不自信，她小声答道：「康洋建设拥有房屋建筑工程施工总承包特级资质及其他相关的多项资质，资质较好。而且这家公司历史经过长期的发展，获得了1000余项荣誉，特别是在建筑施工领域具有较大影响力的鲁班奖、白玉兰杯等。在建筑行业，具备较高的市场美誉度。另外，康洋建设以浙江、上海的华东市场为主，东北、西北、华南为辅的市场布局，主业能力突出。」

凌翊笑了笑，面上的表情让人琢磨不透他到底是怎么想，他玩味地说：「呦呵，我觉得你这思路不太适合干信评啊，你倒是像去收购的啊？」

随即，他不再理会陈璐，又看向宋禾婉，「你呢，说说吧，别闷着不出声了。」

宋禾婉整理了一下思绪，她只是匆匆看了几眼财务报告和募集说明书，眼下还是简要说说就好，于是她首先亮出了自己的观点，「我觉得康洋建设这个主体，不可投。」

话音刚落，本来看着电脑的几位资深分析师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宋禾婉，唐煜雯本来在一直忙着看手机回复婆婆的微信，此时，也停下来抬头看向她。

「你也说说理由吧。」凌翊的语气仍然让人猜不出他是什么想法。

「第一，前年5月，康洋建设发行的一年期公司债因为募集资金用途违规及募集说明书信息披露不准确收到交易所通报。虽然这只债券已经兑付，但我查了一下，这只债券募集资金中的15亿元却划给一家康洋建设的非关联方公司。而这家公司的老板，是康洋建设实际控制人的老婆，我推测有转移资产的嫌疑。」

「第二，康洋建设的建筑工程业务几乎全部都是以内部承包的方式进行，该模式简单、易行，如果管理得当，其实康洋公司可以在无投入(或较少投入)的情况下，获得管理费收益。但是，我认为康洋公司的内部风控机制存在一定不足。他的业务布局过于广泛，对于除传统核心区域外的分公司承接的工程项目，实际上难以有效管控。近五年来，有不少这类的新闻，因为市场原因、项目经理(实际施工人)自身原因，出现工程项目亏损、挪用及套取工程款项的现象。项目经理(实际施工人)在套取资金或工程亏损后，即甩手、跑路，相应的亏损则转嫁至康洋公司。」

「第三，其实也是第二点的一个延续，结合新闻、裁判文书网、募集说明书里披露的未决诉讼金额，对比财务报表，我发现这部分的金额有很大出入，报表上并没有写那么多。这说明，这家公司的财务报告内容的真实性存疑。」新

「综上，我觉得是不可投。此外，还有一些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比如应收应付账款、实收资本等几个方面，但我目前没有看得那么深入，还需要仔细研究一下。」

宋禾婉侃侃而谈，唐煜雯停下手中的所有事情，边听对比宋禾婉说的内容。片刻后，她露出了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

那是一种不安，一种惊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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