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还人情还是欠人情

猎魔人回到三岔路口时，月亮仍高悬夜空。

营火噼里啪啦作响，帐篷里的呼噜声此起彼伏，使得呼啸的山风少了些凄厉，多了点生气。

“今晚是你守夜？”

两个猎魔人将马栓好，对迎上来的猎魔人克雷问道：“商队的莱恩和查尔斯呢？”

“刚见他们往那走了。”

克雷睡眼惺忪地指了个灌木丛生的方向，树木枝叶影影绰绰，似有火光在晃动，内里应该是有人的。

维瑟米尔和艾林对视一眼。

莱恩和查尔斯之所以跟着克雷一起守夜，就是为了艾林和维瑟米尔探听到的弗坚形势，只是不知道为何躲在角落。

“啪！”

维瑟米尔给了克雷的后颈一巴掌，年轻猎魔人立刻打了个激灵。

“好好守夜，别打瞌睡！”猎魔人大师小声训斥了一声，向克雷手指的方向走去。

艾林可怜地看了做鬼脸的年轻猎魔人一眼，紧随其后。

“沙沙~沙沙~”

向林地深处走了没几步，夜风混着交谈声，吹拂了过来。

“……今天是自由安格林失职……佣金……”莱恩的声音被凌乱的风吹得断断续续。

“莱恩，不用再提这件事了，”又走近了几步，商队胖老板的声音才渐渐清晰，“都已经合作这么多年了……今天……今天的事情都是因莎莉的任性造成的，还害了你那么多兄弟……”

“查尔斯，莎莉年纪还小，终究是我没考虑清楚……这钱……我拿着亏心……”

“别任性了，莱恩，你也不小了……你不拿这个钱，那你今天死去的兄弟怎么办，你拿什么养他们……”

“我……”

“不要说了，若是你真的愧疚，那接下来的路就多长点心，不要再出纰漏，安全地到达拉斯特堡……”

“可是……”

“错不在我们，谁能想到走惯了的既定路线上，会突然出现科德温和亚甸的战场，战争，战争，是战争害死了我的莉丝……”

听着莱恩和查尔斯的对话，猎魔人面面相觑。

从来只有贩卖武力、刀口舔血的佣兵嫌弃钱少，与雇主产生矛盾的。

还没见过因没能保护好雇主，主动要求降薪的佣兵……

佣兵急着推拒，商人坚持塞钱。

这倒是挺稀奇的……

不过……

既然不是在图谋什么有损于他们的事情，两个猎魔人也就不打算再探听他们的谈话了。

“咳咳~”

轻咳两声，又弄出些动静。

没过多久，一高一胖两个举着火把的身影，便从林间走了出来。

火光下矮胖的商人查尔斯脸色惨白、头发略有些凌乱，看着状态并不太好。

不过见到艾林和维瑟米尔还是迎了上来，挤出了笑容，语气略有急切地问道：

“维瑟米尔大师、艾林大师，弗坚现在形势如何？被大军围攻了吗？需不需要绕路？”

“弗坚安然无恙，一切正常，休息一晚，明早就可以前往，”维瑟米尔歉意一笑，“是我们接到了假消息。”

“难免的，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胖商人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默契地没有询问什么样的假消息，能让九个武艺高强的猎魔人一同前来。

正如猎魔人也没有询问他们战乱的时候，为什么要到处乱跑一样。

“不过既然是假消息，那两位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莱恩手举着火把避开低矮的树枝，好奇地问道。

查尔斯听到这话，眼睛一亮，也连忙补充道：

“若是两位还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不妨与我们一同前往达拉斯堡，报酬一定不会让两位失望。”

“不了，”维瑟米尔看了艾林一眼，摇摇头，“我们还有些其他事情，并不同路，明天离开弗坚后，就得和你们分开了。”

“这样啊……”查尔斯略有些失望，“那真是太可惜了。”

几个人回头往营地的方向走。

“对了，”艾林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们经过温格堡时，最好绕过那座王都。”

查尔斯和莱恩同时停步，疑惑的偏头。

“为什么？”

“据说那里每日有魔物袭扰，”艾林道，“而且两个月前，亚甸还没和科德温宣战的时候，温格堡就在搜捕手持利刃的佣兵、闲汉，发往前线，现在情况只会更糟糕。”

查尔斯和莱恩面面相觑后，同时向艾林道了声谢。

温格堡毕竟是亚甸王都，物产丰富、道路畅通，商队原本还真的有在温格堡补充物资的想法。

若情况真如猎魔人所说的那样，可能进了城就出不去了。

“又欠了两位一个大人情啊……”莱恩语气感慨。

艾林闻言开玩笑道：“那不如还一个怎么样？”

莱恩愣了一下，立刻停下脚步，转身面向猎魔人，郑重道：“艾林大师请说，自由安格林佣兵团一定尽力去做。”

“不是什么大事，”艾林摆摆手示意不用这么严肃，“凯尔莫罕山高地远，信息闭塞，这次假消息导致我们白跑了一趟，所以想请你们每隔一两月向凯尔莫罕寄一份信，信中就将你们觉得需要狼学派知晓的事件记录下来。”

“嗨！这算什么大事，哪里用得着一个人情。”莱恩摇摇头。

“这事我们查尔斯商会也能做。”商人也连忙接道，“而且我们虽然商会的规模虽然还不算大，但在亚甸、科德温、泰莫利亚还有莱里亚和利维亚联合王国都有商会的分会在。”

“那就拜托你们了。”艾林温和地笑了笑。

信息滞涩可实在是太难受了。

弗坚有没有被围困本来就不是一件机密的事情，但就是因为信息滞涩，因为霍顿·魁刚的身份、与学派的关系还有狼学派大师套，他们就不得不急急忙忙的赶过来。

这次好歹还是一个无害的委托，接不接受都行。

但下一次呢？

猎魔人在北方大陆的生存环境肉眼可见地在恶化，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是陷阱。

因此不能再等思考完备、等狼学派的猎魔人数量足以在各大城市固定安插一人的时候了，他必须现在就开始林林散散的建立起学派的情报体系。

只可惜他在这方面是真的什么也不懂，只能先胡乱尝试一下了。

莱恩和查尔斯的品行还算可信，而且暂时也不需要他们多可靠。

“这是我们的荣幸。”

“荣幸之至。”

两人纷纷应承下来，开始询问怎么将信件送达凯尔莫罕。

“呃……”

这个艾林还真的不是很清楚。

一直以来送信、收信都是维瑟米尔在做。

“凯尔莫罕所在的蓝山下，有一个名叫凯尔的村子，你们……”

维瑟米尔似乎轻轻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看了艾林一眼后，便将寄信的方式一一说出。

等猎魔人大师交代完，艾林想了想，道：

“寄送信件的花费不菲，也不能让你们破费……”

“艾林大师千万不要这么说！”莱恩急切道，“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成为食尸鬼的食物了，自由安格林也将荡然无存……”

“是啊，而且寄信也花不了多少钱……”查尔斯补充道。

“一个月、两个月甚至半年都可以，但长此以往肯定不行。”艾林摇摇头，打断了两人。

然后思考了片刻，从试剂袋中取出了几瓶食尸生物油，递给莱恩。

“这是食尸生物油，涂抹在剑刃上，击杀水鬼、食尸鬼这类食尸生物会更容易一些。”

下意识接过剑油，还打算据理力争的莱恩愣了一下。

不过还没等他说什么，查尔斯便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剑油，小心地端详：

“艾林大师谦虚了，这……这可不是‘容易一点’的程度。”

“嗯？你知道食尸生物油？”艾林好奇的问道。

查尔斯点点头：

“半个月前，路过拉·瓦雷迪时见过，泰莫利亚基本都传开了，只要在长剑上涂抹上这种剑油，钢剑也能当银剑。”

“什么！”

莱恩惊呼，差点把食尸生物油抛出去，回神之后，吓得连忙怀仅仅抱住这几瓶血红的魔药。

白天才刚吃过食尸鬼苦头的他，最清楚“钢剑也能当银剑”的意义了。

银质武器价格昂贵，又非常容易损耗。

自由安格林佣兵团虽然为每个人都准备了银质武器，但实际上这些“银质武器”只是镀银镀了薄薄的一小层。

遇到白天那种大规模的食尸鬼，大部分佣兵的镀层很快就消耗掉了。

越往后，佣兵们越是只能用盾牌将魔物击退，只有他们几个身着重甲的人才能击杀食尸鬼。

要不然，虽然不至于完全消灭食尸鬼，但战线崩溃的时间肯定能延长不少。

“艾林大师，这……这种魔药哪里能买到？多少奥伦？”莱恩犹豫几秒，语气难掩迫切。

“买不到的。”查尔斯摇了摇头，“这是艾瑞图萨，薇拉的炼金工坊生产出来的。”

“现在仅有艾尔兰德能见到，而且仅供狩魔军使用。”

“别说你能不能买到了，就连维吉玛——泰莫利亚王都——的国王守卫都还没用上呢？”

查尔斯知道的很详细。

看得出来对食尸生物油，是动过心思的。

也难怪，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水鬼和食尸鬼，哪个商人能压抑住自己对这种堪称硬通货的剑油的渴望。

“这样啊……”莱恩有些失落。

但想了想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等等！

既然连维吉玛都没有，我手上的食尸生物油是哪来的？

查尔斯也想到了这一点。

两个人几乎同时看向了艾林。

“食尸生物油是艾林想出的配方，”维瑟米尔看了艾林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继续道，“他的炼金术老师就是血色的红狐——薇拉女士，薇拉的炼金工房也是在帮他生产寄售魔药。”

查尔斯、莱恩：？

只会舞剑和粗浅魔法把戏的猎魔人，炼金术师从血色的红狐，创造出如此惊人的炼金配方？

这些几乎互斥的元素是怎么组合在一起的？

更不用提……

两人仔细端详着艾林虽然不怒自威，令人不敢小视，但仍然略显稚嫩的面容。

更不用提他才十四岁！

被两人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着，艾林微微颔首：“食尸生物油确实是我想出来的配方。”

树林间安静了片刻。

仅有山风吹动林木的哗哗声，与火炬松脂燃烧的“毕波毕波”的响声。

“是了……”查尔斯胖胖的脸上流露出兴奋却又极力掩饰的复杂表情，“艾林大师和维瑟米尔大师正是一个多月前的五月节，出现在艾尔兰德的。”

“食尸生物油也是从那之后突然出现的。”

“真是……真是没想到，艾林大师不仅年纪轻轻就成为了猎魔人大师，竟然在炼金术上也有非凡的建树……”

不愧是职业商人。

查尔斯的赞美之词一句接着一句。

不过艾林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是什么。

“你想获得贩卖食尸生物油的资格？”他问。

查尔斯语气骤然一滞。

苍白但圆润的胖脸猛地摇了摇，正要开口。

“可以。”艾林轻描淡写地点点头。

“啊？”查尔斯愣了一下，然后神色骤然严肃起来，“我需要付出什么？”

“带上莱恩一起，”艾林看了佣兵头子一眼，“然后按照之前说的，每个月给凯尔莫罕寄信就够了。”

“等见到薇拉女士的时候，我会将你的名字报给炼金工坊。”

或许对于查尔斯和莱恩而言，食尸生物油非常珍贵，但对艾林来说，这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剑油而已。

何况还只是一个经销商的身份，是在帮他赚钱。

至于会不会因此影响其他猎魔人的生计……

班·阿德那场异域融合的影响，已初具雏形，现在连隔壁的亚甸都已经受到了影响。

以后猎魔人怕是只会嫌魔物太多。

“当然目前仅针对食尸生物油。”他补充了一句。

仅针对食尸生物油的意思是，还有其他的“生物油”……查尔斯一怔。

犹豫了几秒，他问道：

“为什么对我……对我们如此优待？”

艾林：“可能是看你们比较顺眼吧。”

语罢。

他向猎魔人大师点点头，然后两个猎魔人便径直向营地走去。

留下查尔斯和莱恩在原地面面相觑。

“查尔斯，我们这是在还人情，还是又欠下了一个大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