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于无形

大师哥先忍不住别过脸，扑哧一笑。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努力保持着微笑看着师父他老人家。

师父自己也笑了起来，“人家都说我不是来跳舞的，是来搞笑的！你看你大师哥，那么严肃的人都忍不住笑了。你也应该笑笑的........”

我摇摇头，淡淡的说，“师父开心就好........”

师父搂着我的肩膀，“走，回家！喝酒！啥也别说.........”

“嗯.........”

家里的堂屋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几个菜。师娘正在摆弄碗筷，看到我走进来了，慈祥的笑笑，“江游啊，楼上你以前住的那个房间都收拾好了！今晚啊，酒管够，也放你师父假！今晚就不走了啊........”

我低头。感觉眼眶湿润........

人在情绪低谷的时候，总是容易被感动。

但是我强忍了回去。

兴国和安妍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安妍俨然已经这个家女主人，热情的招呼着，“你们先吃！还有几个青菜，我来炒就是了！兴国，你今晚的任务就是把你四哥陪好.........”

“好嘞！”

兴国跑了过来，扶着我的肩膀，热情的让我入座，“四哥，一直都说你酒量好，你酒量好，你知道我是一直不怎么服气的........大不了，今晚我们上阵父子兵，也是要跟你一较高下的........”

大师哥不乐意了，“不带这么欺负江游的啊，在你家不行，长辈更不行了！当江游的大师哥不在啊.........”

兴国乐呵呵的道：“三师哥在来的路上，说好了，今晚他主要对付你........大哥，你今晚可是站错队了........”

师父也很开心，“我觉得我们父子加起来也是喝不过江游的.........”

.........

他们在打趣，他们在笑！只字未提昨天发生的事。我知道他们是想要用他们的开心感染我，让我不那么伤感.......

只是面对一个负面情绪堆积，几近崩溃的人而言，快乐是不会传染的！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勉强挤着微笑，看着他们闹，看着他们拼命的逗我开心.........

他们是我的亲人，是的，只有亲人才愿意这么演，还能演得不像是演的..........

酒已经打开，酒杯也已经倒满，那还等什么？等这个唯一可以解忧忘愁的杯中物，在那里自影自怜么.........

一杯，又一杯，再一杯........

没有寒暄，没有劝酒，就是端起来杯子就喝，就是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他们依旧在闹，在笑........

真的不知道喝了多少，我只知道，我没有倒下，那酒不能停，杯不能空.........

........

第二天其实早就醒了，就是躺在床上抽烟，然后发呆。

师父家二楼这个房间我住过一段时间。那是宿舍装修的时候，我在这里住了两个月，我被开除以后，我师父还发短信来跟我说，不要在外面租房子，来这里住。但是我脸皮薄。

外面的太阳很高，早春的太阳晒得被子暖洋洋的，让本身就不想动弹的我，更加不想动弹.........

师父在敲门，“江游，起来吃中午饭了.........”

我没有回答，默默的坐了起来，开始穿衣服。师父却已经推门进来了，“别慌啊！你看你身上脏得，赶紧洗个澡去，我让兴国给你整套衣裳........”

我的身上确实很脏，在那几个小山上奔跑纵跃匍匐，辗转腾挪.........有什么用呢？最好不还是........

很不想动，也不想洗澡。

师父挥手扇着空气，“你这是抽了多少烟？你看这屋子里的烟雾........”

说完，跑去把窗户打开，又跑进了洗手间，居然亲自给我放热水........

我很是不好意思，“师父.........我自己来.........你别这样..........”

师父拍拍我的脑袋，银白的发鬓，苍老的脸庞，露出慈祥的笑容，“师父没什么文化，你知道的。你呢遇到这样的事情呢，我也讲不出什么大道理来劝解你，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开导你........但是呢，师父知道你这个时候最需要亲人.!你父亲刚做完手术，你就不用麻烦你父母了。师父也算是你的亲人是吧？”

我用力的点点头，“当然是........师父，我没事........”

师父欣慰的又摸摸我的脑袋，“刚见你的时候啊，就觉得这个小伙子眼里有光，生猛无畏的光！天生就是做警察的料子！哪怕你当初被开除的时候，眼睛里你光都未曾黯淡过.........你没事？去洗澡吧，洗完了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眼睛........”

说完，他慢吞吞的转身，走了出去........

洗完澡，我站在了镜子面前，看了看自己的眼睛，和师父说的一样，空洞近乎麻木，毫无光芒.........

手机已经没电，我连充电的**都没有。

下楼。一楼的餐厅里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师父，师娘还有兴国和安妍都已经坐在那里，没有动筷子，似乎在等我。

师娘热情的招呼，“过来吃饭，江游，我说搞点鱼啊，虾啊，海鲜之类的什么，你师父说你昨晚喝多了，喝点稀饭，吃点青菜最好.......”

饭桌上确实就是几盘子青菜咸菜，稀饭已经盛好。

我默默的坐了过去，默默的吃着稀饭。很暖胃，真的很是最好........

吃完饭我要告别。师父却说，“手机充会电再走吧！你大师哥还找你有事呢！”

说完，让兴国把我手机拿去充电，他拉着我坐在了院子的石桌子旁喝茶。

我依旧默不作声。呆呆的看着师父泡茶，似乎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可以引起我兴趣的事。脑子混沌着，时不时揪心的痛，让我感受不到这个世界........

师父慈祥的看着我，“事情已经出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刚好！我看了通报，其实你追吴潇的时候，考虑到了陈爱军的安全，没让她跟上去。你只是轻视了敌人的狡猾，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讨论那些还有意义吗？大错已经铸成！

“你带陈爱军去，是不是也想像上次诛杀吴克杰那次一样，给陈爱军弄个一等功？”

我还是无动于衷，纠结那些依旧没有意义，这个世界无法重来........

师父叹了口气，“这个人啊，我活了大半辈子啊，算是明白了。不能既要又要啊！你想着抓到吴潇，还想着送人情！关键是你还成功过一次。得意总是能忘形..........可是吧，这世间的每一份索取，都已经明码标价了。能力匹配不了那个价码，就会被索取反噬，后果嘛........你正在承受........”

“我知道你根本不想再谈及这些事。可是错了就是错了。后果如此的严重，已经无可挽回。这件事本身唯一的好处就是总结经验教训，以后不能犯同样的错啊！”

难道不该是如何赎罪吗？我很想问。但是没问。

师父给我倒了一杯茶，“你是不是觉得赎罪才是最重要的？”

他看穿了我的心思。

“其实赎罪一点都不重要！因为陈爱军不可能死而复生，你罪无可赎..........”

是啊，我罪无可赎，也罪无可恕..........

师父长叹了一口气，“孩子啊，师父很了解你！可是正是因为了解你，才更担心你啊.........”

我那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似乎暖了一下........

“为什么说你是天生当警察的料？因为在你身上我看到了霹雳手段，也看到了你的菩萨心肠！当警察本来就该是得有双重人格的！我们见过那么多的凶恶的匪徒，哪一个是我们能说服，他老实配合的？哪一个是我们能感化，他主动交待的？哪怕是证据确凿的，他们一样会狡辩三分.........”

“所以，我们比谁都清楚，一个合格的刑警，从来都不能是善男信女！但是那充满暴涙的职业生涯，慈悲心肠是一定要长存的！比如你可以手段尽出，铁石心肠对罪犯！你也可以慈悲为怀，千方百计去帮助一个病重儿童........”

我其实帮助过很多人........但是那个时候的我，更想维护我铁警的形象.........

“我一直以你为傲！知道嘛，孩子！当警察，你是明日之星！不当警察了，你依旧可以混得风生水起........”

师父说他不会讲大道理，只是他谦虚。师父的娓娓道来，让我有些触动！

一个人哪怕是十恶不赦，这个世间总有那么几个人依旧关心你，在意你.......这种感觉就像是这正午的阳光，很暖很暖........

我不是那种矫情的人，不知道昨天的哪个时间，我发过誓再也不哭.........

师父继续娓娓道来，“我这辈子见过很多人，大部分是恶人！我一直都搞不懂一个问题啊，他们做了那么恶劣的事，依旧可以很坦然，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我也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我想啊，可能还是心性！什么是心性？霹雳手段铁石心肠，悲悯世人菩萨心肠这是两套完全对立的心理建设系统！所以啊，庆幸啊，孩子，你是有铁石心肠的.........”

我有些明白师父开解我的思路了。

“已经罪无可赎的你，该如何走完还很长远的人生。我想了一整晚。师父我很担心你从此一蹶不振，沉沦在无限的自责和悔恨之中，从此郁郁寡欢，自甘堕落..........”

“都说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可是你知道师父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时间都过去了这么久，我依旧耿耿于怀！所以时间可以治愈一切根本就是不成立的。能够治愈我们的，只能是死亡或者心性的转变！”

我深吸了一口气，“师父，你是要我从今往后，做个铁石心肠的人么？”

心性的转变，以及刚才的庆幸，说白了就是要我彻底摒弃心底的菩萨心肠，往后的每一天都做个冷血无情的人.........

“重大的变故，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性的！如果这个时候，你不是铁石心肠，你该如何熬过这煎熬的余生呢？”

我勉强的笑笑，“我没那么脆弱.........”

师父摇摇头，“其实这只是个建议！我也没有经历过，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作为你的师父，这个时候总是得给你一些建议和警告的！”

“警告？”

师父点点头，“你还记得郭福林么？”

我点点头。郭福林是一个连环杀人命案的凶手，专门对失足妇女下死手的畜生。主要犯罪事实都在江城。唯一一次在外地作案的，就是在文州。却被我给抓住了。唯一的一个二等功就是拜他所赐！

“我们一起审的他。你记得我问他剥夺一个鲜活的生命，为什么一点愧疚都没有？他回答说杀第一个人的时候会有，后来杀多了就麻木了，甚至还会兴奋，成为了乐趣.........”

“一个变态........”

师父笑笑，“这就是警告........”

自暴自弃是另外一个极端。干脆破罐子破摔，确实容音走歪.........这确实是警告！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从带着我出现场，带着我盯梢，带着我审问犯人等等那一整套业务流程开始，到现在坐在我对面，娓娓道来，敦敦教导，他当然是一个好师父.......

而我，却依旧不知道何去何从.........

他似乎看穿了我，“我知道你现在也很迷茫，你也不知道往后该如何跟自己相处，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热爱生活，生活才会有意思。而有意思的生活，可以淡化负面情绪！所以，无论如何，你都要热爱生活！”

我慢慢的点头。

人生本来就是用来体验的，热爱生活才不会辜负这有意识的每一天.........

师父又给我倒了一杯茶，“以前有个老前辈跟我说过一句话。我这辈子吧都未曾到达过那个高度，体验一把高人的智慧！现在看来，你将来也许可以领略一下！”

“什么？”

“智者听于无声，于无声处听惊雷！慧者见于无形！于未形处见大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