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陌路：从此彻底没有他

笙箫从兜里摸出手机，低头看了眼屏幕上班的来电提醒，一看备注是曾虹飞，忍不住眉心一跳，头皮隐隐开始发麻。

想到接通电话后要面临的高分贝咆哮，笙箫顿时连气闷伤心都顾不上，抬手按了几下疲惫泛疼的眉心，用力地深呼吸几次，努力调整好刚才剧烈起伏的情绪，然后打起精神应付这个脾气火爆的姑奶奶。

电话一接通，曾虹飞那劈头盖脸的咆哮声，果然如预料的那般传来——

“你人呢？去哪儿啦？咱们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你到站后一下车就打电话通知我，为什么到现在都没给我打过来？还有啊，说好了在站前广场前面的火车轨道模型下面汇合，火车都已经这么到站久了，我在模型下面从头找到尾，结果连你的鬼影子都没看到，给你打电话也一直没人接，老半天了才接通，到底什么情况啊你？你在搞什么鬼啊？”

即便很有先见之明的把手机远离耳朵，但噼里啪啦像放鞭炮似的声音，还是一字不落地传进耳朵里，笙箫仿佛能看见一个衣着妆容精致得仿佛刚从晚宴现场赶来的妖娆女子，正叉着腰站在轨道模型下面，来来回回不停转悠走动，浑身散发着一股气势汹汹的气息。

国庆节前夜的火车站里，来来去去的旅人如织，相聚或离别的交谈声，站内广播不时发出的提醒声，经停的列车鸣笛声响彻云霄，种种声音此起彼伏，周围的环境一片喧嚣吵闹。

笙箫置身于其中，但她那过度安静的样子与周围格格不入，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里。

她站在拥挤的人潮之中，垂着眼看自己的脚尖，“出站的人太多，我排了很长时间的队才出来，还没来得及给你打电话，没接你电话也不是故意的，可能是因为周围太吵闹，一时半会儿没听见铃声。”

站前广场前面的火车轨道模型下面，曾虹飞看向不远处，映入眼帘的是人潮拥挤的画面，而耳边亦是此起彼伏喧闹不已的嘈杂声。

“行吧，暂且相信你是无辜的，不跟你计较了。”她收回打量的视线，语气不容置疑地对笙箫下命令，“我在模型下面等着，给你五分钟时间，赶紧给我滚过来，速度点儿，你要是敢哪怕迟到一秒钟，自己到时候看着办吧。”

挂断电话后，笙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借强光灯散射的光线，点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对着镜头看自己的脸，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此刻模样凄惨。

苦笑着叹了叹气，从随身小包里抽出几张湿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满脸痕迹，再次对准镜头仔细检查，确认已经没有什么问题，她才放心地松了口气，拉着行李箱就准备往前飞奔。

走了几步远，又忍不住转过身，回望身后这座喧闹不已的火车站。

许是车站内明亮的光线太过晃眼刺目，抑制不住的雾气这时候再一次汹涌地漫上眼眶。

一片模糊的视线之中，恍惚又看到那片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并肩从出站口走出来……

“终于到站了。”年少的笙箫站在站前广场上，呼吸着车站外清新的空气，清脆的声音里充斥着欢喜，“还是外面的空气比较好，呼吸舒服多了。”

站在身侧的萧腾在给狄蔚然打电话，听着她快乐的声音，忍不住偏过头来看她几眼。

“看什么？”注意到他看着自己笑出声来，笙箫语气无辜地辩解，“外面空气本来就比车厢内好，我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啊，外面的空气呼吸起来真舒服啊’！”

几乎每次开学季都那样，坐车的学生和送行的家长特别多，车厢内快要挤爆了，几乎每节车厢的过道上都挤满了人，在如此拥挤的车厢内待着，那么多人一起呼吸有限的污浊空气，怎么可能不觉得气闷？

“更令人头疼的是，还有不少人在吃东西，泡面凤爪辣条等吃食应有尽有，浓郁的味道飘在车厢内的空气里，各种味道串在一起散发的酸臭味简直快要把人给熏死了！”提起车厢里令人崩溃的味道，笙箫的俏脸皱成一团，语气满满都是嫌弃，“尤其是泡面，我感觉我身上到现在都是泡面的味道。”

笙箫说着，还抬起了胳膊，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萧腾挂断了电话后，看着她那样夸张的动作，忍不住摇着头笑问，“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吗？”

“有。”笙箫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我们快去坐公交车吧，我要回学校宿舍去洗澡，好好祛祛身上这浓重的异味儿……”

“然后再顺便好好睡一觉。”他眉眼含笑地接道。

明显感受到了嘲笑，笙箫不悦地鼓着脸，十分不满地哼哼了几声，又冲他翻了个大白眼儿，“我就不信你一点儿都不累，火车出发时间是凌晨三点多，咱们从晚上九点多开始就在候车室等，上车之后车厢内又挤满了人，完全无法施展开手脚，要不姿势扭曲地趴着，要不就只能仰着头靠在靠背……”

说着说着，忽然就说不出下去。

因为那时候她忽然想起来，其实还有第三种方式可以睡得更舒服一些。她半夜口渴时醒来喝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他宽厚的怀里睡着了。

骤然想到了这个令她脸红心跳的细节，年少的笙箫蓦地止住了声音，不敢再多看他一眼，拉着行李箱就往公交站台的方向跑，一边跑还一边喊，“不要再磨蹭啦，快点啊，我现在腰酸背痛的，而且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赶快坐车回学校休息吧。”

他跟在身后，语气颇无奈地大喊，“顾笙箫，你跑慢点儿，留神看路况，当心撞到前面的人。”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下，“砰”的一声就突兀地响起。

她撞到的是立在广场中央的路灯杆。

笙箫有些傻眼，一边揉着疼痛不已的额头，一边哭丧着脸抱怨，“真是讨厌，你说你立在哪儿不好啊，非得立在这儿！”

萧腾大步流星地追上来，看着她无辜的样子好笑又无奈，“你自己跑得太急，不注意看路，倒是好意思怪路灯。”

“我又没说错，”笙箫眼神幽怨地瞅了他一眼，语气无辜且理直气壮，“路灯不是应该都装在马路边吗？哪有人把路灯立在广场中央的？”

“这么大的一座广场，照明灯都装在路边，中央却一个都不装，附近一片黑灯瞎火，大家怎么看路？火车站晚上来去的人可不少。”

“……”笙箫被怼得无话可说，偏头瞅了眼偌大的站前广场，然后讪讪地收回探看的视线。

他沉着嗓子问，“疼吗？”

“疼。”她小鸡啄米似的猛一阵点头，“额头上好像肿起来一个包了。”

“我看看。”他沉着嗓子说了句，然后便借那道路灯的光线，低头查看她的额头，果然在她白皙光洁的额头上发现一块青紫，而且那一处确实微微向外凸起，明显是刚才撞出来的肿块。

笙箫揉着额头龇牙咧嘴地喊疼，他在边上看得直叹气，“你暂时先忍着点吧，咱们过去坐公交车，去找医生看看有没有脑震荡。”

到医院挂号拍了片子，确认并没有脑震荡，只是撞出了一块大淤血，抹点药酒化瘀就可以，看诊的老大夫往手指上沾了药酒，便直接在笙箫的额头上揉按，别看这老大夫年纪虽然已经挺大了，但他下手的力道却一点都不小，笙箫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现在知道疼了？”萧腾没好气道，“看你以后走路的时候还看不看路。”

阔别了多年之后，她终于再次出现在这座火车站。

再次为了赶时间在站前广场上飞奔，却再也没人像从前那样跟在身后，提醒她要跑慢一点。

“顾笙箫，我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不是钢筋水泥铸造的冰冷无感建筑，我也会有疲惫的一天，我累了，没有力气再追逐，我如你所愿，从此以后各走各的阳关道，以后不再纠缠于你。”

那道疲惫嘶哑的声音犹在耳，车站还是多年前的这一座车站，但从此以后的每一次出行在外，将彻底不会再有他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