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魔鬼

不对劲。

十分甚至九分地不对劲。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马上就明白了刚才感受到的异样感从何而来。

按照布娅笛所说，现在已经是玩弄安薇的第八个周目，所以她是那样的熟练，但是对于雷野而言，上一个周目还只是和安薇的初见。

对不上，他的记忆突然之间出现了断层。

“这样啊没事，我就问一下。”雷野随口说。

看来布娅笛还没有认识到这件事，既然如此，没必要让她知道。

毕竟这个人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嘛。

想到这件事的时候雷野突然一怔，在他失去记忆的八个存档里，其他的雷野是否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所以统一选择了保密呢。

不然的话布娅笛早该发癫了。

大概率是这样。

很快雷野就捋清现状并恢复了冷静，他早就想过这种事情了，刚来到异世界的那五年他可没听说过什么回档的事情，直到遇到布娅笛，他突然能够随之一同回档，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变量存在，他一直没机会调查，但现在就有机会了。

而且他几乎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个变量是什么。

圣剑。

他一直背在身上的那把圣剑，它现在消失欸？

并没有消失。

雷野回手摸索了一番，很快就拿下了他一直背在身后的圣剑。

因为身体突然变轻了许多，所以雷野才以为可能是这东西不见了，但是它实际上是在的，只是重量确确实实地变轻了非常多。

他随手挥了挥，发现这把大剑已经变成了单手剑般的质量，可以轻松挥动。

“你怎么又在挥那把破剑，”一边的布娅笛看到了他的动作，把眉蹙得更紧，“到底怎么了，有事？”

“.没事。”

雷野急忙把圣剑背了回去。

回头再去调查吧。

还是那句话，焦土这些天相对平淡的生活让雷野过得很舒心，为了这份舒心，让布娅笛的心态保持稳定很重要，不能再让她像是之前那样发癫了。

“这次先别急着回档，我们玩点别的东西。”

心不在焉地掏出电棍捅进安薇身体之后，雷野对布娅笛这样说。

再回到玉足堡的时候，这里变得热闹了一些。

一开门就有个蓝莓味的小孩跑了过来，看得出来，到开门之前为止，她一直都在门口等待。

看到雷野回来，她马上就笑嘿嘿地靠过来。

“woi～葛菈缇妮，向格雷蒂小姐，问到了魔鬼宝宝的地址哟.因为魔鬼宝宝说过，可以随时来找你玩，所以，应该不算打扰吧，诶嘿嘿.”

讨好的声音。

她说话的同时还有个向这边爬过来的人。

“老爷，求求你，求求你辣！让我抽一口！”

唉克莉斯。

雷野暂时没心思和这两个人玩闹，他急需弄清无法回档的事，布娅笛从刚才开始一直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很明显她也察觉到了什么，就连现在也在盯着他看，某种令人不安的情绪正在她那张愈发阴沉的脸上发酵。

布娅笛是个聪明女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也许之前的存档里的雷野也是花了好大功夫才隐瞒下来。

内心之中开始焦躁。

冷静下来之后雷野想明白一件事，他下意识地选择隐瞒是因为恐惧，当他失去回档的这份力量，他就会从与布娅笛组队的玩家降格为布娅笛的世界里的NPC。

想想布娅笛对安薇做过的事情吧，他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就是已经玩弄过自己无数次而他对此一无所知的疯女人了。

揣测着布娅笛的神色，他在心里编排着字句。

要好好考虑，不能和前几个回档说一样的话。

“脑袋有点疼，接下来这段时间就先别回档了，我想休息一下。”雷野试探着说。

这是布娅笛之前说过的话，频繁回档会导致大脑难以承受，他给出的这个理由应该很合理，而前几个存档的雷野应该没有用到这个理由。

果然，听了这番话之后，布娅笛的神情是松缓了一些的。

“好吧，随你，那就把这次的存档拉长一点好了，不过你要知道的是，这还是一个娱乐存档，是一定会回档的哦，你可以再体验一下其他的玩法，裸奔什么的随便你好了，”她突然加重声音补充了一句，“当然，出轨什么的，即便是在这种存档，你也不会做的对吧。”

后面那句话有着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说完这些，布娅笛伸着懒腰，展示着她那美好的曲线走上楼去。

看着她的背影，雷野松了口气。

他最害怕的是布娅笛直接上手去读取他的记忆，那样的话一切就全完了。

因为之前的预防针，布娅笛一般情况下不会随便对他使用这个技能，但是再回档几次的话，布娅笛一定会察觉到不对劲，她会直接上手侵犯雷野的脑子。

然后开始发癫。

啊呀，骇死我了。

赶快开始调查吧，首先就从圣剑开始。

突然失去重量的它果然是最可疑的，这是两个存档之中最明显的变量。

看向圣剑。

首先，它的外形没有任何改变，坚硬程度也和以前一样，能够一剑劈开牛骨最硬的部分，可是它就是变得很轻，轻得很顺手却不再像之前的那把剑。

去抓挠它的剑柄，也不会再颤动起来。

反复尝试却没有任何结果，雷野只能从其他的方向调查这把圣剑，然而焦土大概又不会有专门记载这把圣剑的书籍，那么想要更多地了解这把圣剑的事情，能够询问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地下室——

推开门的时候，一股子不好闻的味道传出来。

b娘们一股味雷野捂着鼻子往前走，环顾四周寻找着萝妮丝的身影。

很快雷野就看到了那个人，和上次一样，萝妮丝还瘫在那床上。

但不一样的是，这一次萝妮丝看上去异常地虚弱，身上还有很多血迹，她瘫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玩这么花？

哦对，上次一口气按了好多个按键，萝妮丝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他凑近，确认到萝妮丝的身体还有微弱的起伏之后，终于松了口气。

没死就行。

看了一眼墙壁。

她的休息时间刚好还剩下不到一分钟，于是雷野一言不发地站在一边，等待着倒计时结束。

滴声响起。

瞬间，萝妮丝骤然如从噩梦般惊醒，她试着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来，可是她太虚弱了，怎么也坐不起来。

正摆弄着手里的契约之书，思考着如何让她签下字来确保会老老实实吐出情报的雷野心头一动，他把这契约之书收了回去，换成储物袋里的一份雷野拉面。

雷野拉面：持续愈合六小时。

他直接坐到萝妮丝身后，把被人突然触碰而吃了一惊的她扶起来，在萝妮丝绝望至漆黑的目光中，他轻轻按下遥控器。

此时的萝妮丝流露出的，是死灰般崩溃的视线，她的身体随着某种意志倒塌，软在雷野怀里。

像是在说随便了，毁灭吧。

但紧接着，机械的女声从墙壁上传出——

【任务已清空，休息时间剩余：23：59：55】

“啊”

死灰的瞳光里闪出一抹光点。

她的眸子里呈现出那闪烁的倒计时。

“啊啊.呜呜啊啊啊.”

然后，嘴巴里泄出崩坏掉的哭泣。

雷野熟练地拍打少女的肩膀以示安慰，而后用筷子卷起拉面，喂到她嘴里。

从未有如此老实的萝妮丝，她靠在雷野肩头，咀嚼着雷野投喂的面条。

大颗大颗的泪水滚下来。

雷野安静地进行着喂食，这个过程中，他回忆着关于萝妮丝的一切，在心理编织着或许能让萝妮丝老实下来的谎言。

这个谎言在他心中完成的瞬间，某种期待着诱人堕落的兴奋笼罩在雷野心头。

他舔了舔嘴唇，轻声低语。

“你可能不知道，不过魔王战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弗雷帝国，那边一片欢腾，都在传颂着勇者小队的功绩的样子喔，你也算是完成了一项丰功伟业呢。”

萝妮丝静静地咀嚼着的动作僵住。

陷入混乱似的，她抖了抖。

“怎么会.明明连碰都碰不到那个怪物”

是在说那场最终决战中面对过的布娅笛吧，雷野懂的，那个时候他也感受过那份压迫感，只要体会过一次，就会清楚地意识到，以他们这支小队的实力，想要战胜布娅笛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重点并不是这件事。

雷野清楚地知道，萝妮丝加入到勇者小队，从来都不在乎什么干掉魔王，拯救世界这件事。

而是她每次用小皮鞭抽打自己时，嘴里会泄出的声声碎语。

雷野深吸口气，继续讲。

“魔王并不想发动战争，所以，就利用这场战斗制造了死亡的假象，而我配合她的行动，负责把这个消息带回到弗雷帝国，”雷野随意地扯了个慌，而后，把声音压得很低，“我把你们战死的消息带回去了，那个老国王看上去并没有多么感伤，反而有些窃喜的样子哦，他说会把你们记载在史册，在小国王的加冕仪式上，你们的名字将会被所有人高声传颂，听上去很不错吧，哥几个也算是名垂青史了。”

萝妮丝颤抖起来。

看她这副样子，雷野舔了舔嘴唇。

“说起来，我之前一直怀疑你会不会是老国王的私生女，看个水浒传都能让你看急眼，难道那老东西真的有那么值得你维护，像是条护主的忠狗？所以我忍不住询问了一下，作为回答，那老东西只是摆摆手，表示并不相干。”

“唉看来是我想得太多，”雷野叹息，“那家伙压根就不在意你们的死，反而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到底是为什么呢？可能，是因为可以少支付一笔奖赏吧。”

萝妮丝缓缓地、缓缓地捂住了脸。

完全没有去揣摩这段谎言是否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比如说其实勇者小队的每个人都早就从她的只言片语猜到了她的身份，比如说小队里唯一的厨子回到弗雷帝国是否真的会被当做英雄对待甚至能够直面老国王进行对话，就像是心里有什么早已经脆弱不堪的防线，一下子碎掉了。

她大声地号泣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就不能认可我呢我明明都这样努力，如果结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从最开始努力到现在，到底.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在她哭泣的过程中，雷野一直轻柔地抚慰她的肩膀。

然后从储物袋里拿出了各种各样的小零食。

趁着她抽噎的间隙，雷野拿出一小盒冰激凌，用勺子继续投喂。

“尝尝这个，我记得你挺喜欢吃这个的对吧，好像你每次不开心的时候，都会问我要一点。”

“还有这个安神的巧克力，你经常睡不好对吧，还要我专门给你准备了好多。”

“啊拉面的效果开始生效了，怎么样，感觉自己的身体好些了没有，哎呀我倒也不是想着折磨你，但毕竟现在的立场不一样了，没办法嘛，可是你应该明白的，我怎么忍心伤害你呢，”雷野小声说，“毕竟这些年来，只有我们一直陪在彼此身边，不曾背叛。”

那对红色的角高亮，雷野真切地感受到此刻他作为恶魔是如此地亢奋。

他嗅到了灵魂的香气。

在他面前，萝妮丝那张漂亮的脸狰狞而扭曲。

“对对不起.”

虚弱地萝妮丝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抱住雷野，拼命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做那些事情的，但是.但是自从你主动给我准备了那份宵夜的时候，我就一直很慌乱，我从来没有接受过这种好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抱着。

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泣着。

雷野继续拍打她的肩膀，心里却很疑惑。

宵夜

什么东西。

她说的事情雷野根本就不记得，也许是真的有，但大概也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在街上看到饥寒交迫的乞丐都会随手甩一份蛋炒饭过去，更何况看到自己小队里的成员在深夜饿肚子呢。

但如果雷野知道这就是萝妮丝抽了自己五年的理由，那他大概根本就不会在某个夜晚向孤坐于教堂的少女送上那碗蛋炒饭。

“我会道歉的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待你，明明我知道你从来没有觉得被我控制在手里而开心过，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很恐惧，如果你没有被奴隶纹控制住的话，你是不是就再也不会留在我身边了呢，如果不是你态度那么拼命的话，我甚至连每个月一天的假期都不会给你，因为你一定会去找那头该死的精灵，你怎么就不能，不去看她，而是看看我呢”

萝妮丝抽抽搭搭地碎碎念。

让雷野想清楚很多事情，比如为什么他老是觉得萝妮丝对自己的态度有点奇怪，比如说为什么每次放假回来就会被抽打，那或许是这个扭曲的女人表示扭曲的好意的一种方式。

很遗憾，面对这扭曲的告白，雷野实在没有任何心动的感觉。

他脑海里闪烁过萝妮丝做过的坏事，这些画面如同某种借口，让他心安。

他缓缓从储物袋里拿出契约之书，摆放在萝妮丝眼前。

他迎接萝妮丝水润的视线，发出蛊惑的低语。

“既然如此，那便签上你的名字吧，这样一来，我们的灵魂就会绑定在一起了，我会一直注视着你，直到永远，”雷野压低声音，如同真正的魔鬼一般轻声细语，“然后.我们来聊聊其他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