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叹灵已死，但人人都成了叹灵

说到天生神力，林永忠的心中涌起了无尽的懊悔，乃至于眼中含泪。

狄仁杰见状，也不能不为他的过往感到同情，他叹息一声：“还记得你我二人初次见面，我说你上可至王侯之家，下不低将相之门。”

“当时你矢口否认，称自己不过中人之家，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句戏言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应验！”

此时李元芳也叹道：“到五平当天，我们和林县令一见如故，共同惩治恶奴和恶吏，何其融洽！”

“后来温刺史到了，葛斌也被人杀死，大人当时说凶手必定是刚从江州赶到五平之人，我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刚到五平的林县令会是凶手！”

林永忠闻此，又是一声长叹，脸上满是羞愧之色。

赵既同样发出一声叹息：“昨夜锦娘入县衙盗信没有成功，而吴四身上的信却不翼而飞，我和狄公认定其中有鬼。”

“于是我们叫来当事衙役查问，得知了你是闹鬼很久后才去到停尸房。他们为求自保，主动交代了你几次案发都不在县衙。”

“昨夜你出现在停尸房刚刚沐浴过，恐怕是为了洗去杀人的血腥味吧？”

林永忠笑了起来，供认不讳：“殿下，无需再多言。这一切都是我策划的，是我杀了他们所有人！”

“十年前，梁王武三思写了一封密信，要我诬陷黄国公李霭，我深受黄国公大恩，不肯同流合污，因而逃离江州。”

“可是谁能料到，路上会遇到假薛青麟这一伙水匪，我一家老少三十余口，只活下了我、锦娘和张义三个！”

“从那时起，我发誓要报仇！几年后，我改名林永忠考中了进士，步入仕途。却因为人耿直，刚正不阿，屡遭排挤，做了近十年的县令。”

“可是我不后悔，在做县令的几年里，我暗中将假薛青麟这一干恶贼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同时，还派遣张义打入侯府以为内应。”

“终于，让我等到机会，手刃了假薛青麟、冯万春这一帮恶贼，总算是可以告慰家人的在天之灵！”

狄仁杰叹息一声，凝视着林永忠：“永忠啊，你杀了四位朝廷命官、一位侯爵，我该怎么处置你呢？”

林永忠毫不犹豫地答道：“永忠情愿领死！”

狄仁杰满含悲悯，连连摇头，语气沉重：“为了复仇，你们都不惧一死。可是你想到过没有，这种处心积虑地复仇会给自己、给家人带来多么沉重的打击！永忠，你还不知道锦娘自尽的事吧？”

林永忠腾地抬起头：“锦娘？自尽？”

如燕愤慨难平，冷笑一声：“哼，自你到五平以后，只关心你的复仇大计，可你有关心过你的女儿一次吗？”

林永忠的嘴唇颤抖着：“如燕姑娘，锦娘现在怎么样了？”

如燕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理他。

狄仁杰缓缓开口，眼中闪过一抹不忍：“所幸发现及时，锦娘性命无碍，只是……”

林永忠急切追问：“只是什么？”

狄仁杰有些不忍开口，迟疑了片刻，终是艰难吐出：“她疯了。”

林永忠闻此噩耗，踉跄后退两步，满脸惊愕：“怎么…怎么会？明明仇已经报了，她怎么会自尽呢？”

如燕目光如冰，冷冷地瞪向林永忠：“你为了报仇，将亲生女儿的清白之身出卖给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当她知道出卖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换来的是毫无用处的一封密信时，你想一想，她会怎么样？换了你会怎么样？！”

“你每天要到狄府这么多次，你有关心过锦娘一回吗？你来探望过锦娘一次吗？哪怕是只言片语的安慰呢？可是你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还不到二十岁，濒临绝境，亲生父亲就在眼前，却不能相认，更不能求助，你想过她的心情吗？”

赵既轻叹一声，语气中满是感慨：“平心而论，你拒绝与武三思为伍，不愿陷害无辜，足见你为人耿直，品性高洁，实属难得。”

“历经劫难之后，你未曾迁怒他人，为官数任，皆以除暴安良为己任，深得百姓爱戴，这一点尤为难能可贵。”

“所以，林永忠称得上一个好官，但你却不是个好父亲，更不是个好男人！你利用女儿的色相，来达到复仇的目的，庶人不为，何况君子乎！”

林永忠闻言，深叹一口气，连连摇头，满脸痛楚与悔恨。

赵既目光中透露出审视与不齿：“血案发生的时候，锦娘已经九岁，她很懂事，为报家仇，甘愿牺牲了自己，我相信这并不是你的本意。”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选这样一种最令人不齿的手段？她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你哪怕让她充任刺客，与薛青麟同归于尽，恐怕也要好过如今这种形式。”

说着，赵既的目光望向北方神都的方向：“我受命出神都的时候，家中的妻子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因国事繁重，我无法时刻陪伴在她身边，心中常怀愧疚。但在受命之前，我至少做了力所能及的事，尽可能多地陪她，聊以自慰。”

“我也想问一问你，即使避开报仇不论，对锦娘，你尽到为人父的责任了吗？你对她的关心够吗？”

赵既如此相问，林永忠一时间呆住了，他的面色更加苍白，眼眶中泛红，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哽咽在喉，难以言说。

如燕在一旁冷笑连连，言辞犀利：“我看你是没有！锦娘和我在一起这几天，她是多么孤单无助！”

“你见到她在吴四尸体前痛哭的样子了吗？你对她的关心比得上吴四这个养父吗？”

“如果你是一个值得信赖的父亲，锦娘何至于绝望到要自尽，更不至于把自己逼疯了！”

听到这里，林永忠终于不能自持，泪水夺眶而出，失声痛哭。

“是啊！我…我确实不是一个好父亲。”林永忠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无尽的苦涩。

眼看着赵既和如燕轮番口诛笔伐，狄仁杰还是心软，对林永忠说道：“你想见见锦娘吗？”

林永忠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期盼的光芒，紧紧盯着狄仁杰。

狄仁杰长叹一声，向如燕投去一个暗示的眼神

尽管如燕对林永忠满心愤恨，但在李元芳的劝说下，她最终还是勉强答应了。

很快，如燕扶着锦娘走了进来。

林永忠迅速擦去眼角的泪水，迈前一步，满怀希望地呼唤道：“锦娘！”

然而，锦娘却如同受到惊吓一般，猛地缩回如燕的怀中，惊恐地喊道：“鬼，鬼！”

林永忠愣住了，声音颤抖地呼唤着：“锦娘，我、我是爹爹呀！”

锦娘迷茫地望着他，喃喃重复：“爹爹……”

林永忠急切地回应，眼中又出现了希望：“是呀，是我啊！”

可是突然间，锦娘尖叫着再次扑入如燕的怀中，哭喊着：“娘，他是鬼，是鬼！”

如燕温柔地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好了，好了，我们不看鬼了，我们走吧。”

说着，她扶着锦娘缓缓走出门去。

林永忠连忙伸出手，大叫着呼喊：“锦娘！锦娘！”

然而，如燕并未理会他的呼唤，锦娘更是茫然无知，未曾意识到那是她的父亲在叫她。

此情此景，林永忠张大了嘴巴，泪水再次充盈了他的眼眶。

狄仁杰的眼睛也有些沾湿了，不断摇头道：“你是杀死了假薛青麟，杀死了所有的仇人。可你同时也害苦了自己唯一的女儿！”

“林永忠啊，林永忠，复仇究竟给你带来了什么？到头来，竟是一场更大的悲剧！”

赵既喟然长叹，语气沉重地指出了一个更为残酷的现实：“锦娘才十九岁，如花似玉的年纪，你想没想过，她的下半生要怎样过？你也才四十二岁啊，你又怎样面对锦娘呢？”

听到这里，林永忠心如刀绞，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情绪彻底崩溃，放声大哭起来。

赵既、狄仁杰和李元芳目睹这一幕，纷纷摇头，可是，他们也唯有叹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