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处置

案子终于破了，可是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林永忠一家的遭遇令众人倍感沉重。

林永忠和张义暂且被押了下去，临走之前，他将温开苦苦追寻的那封密信交了出来。

狄仁杰、赵既和李元芳自然动了心思，要拆看一番。

信是武三思写给薛青麟的，信上要求薛青麟出首，诬告黄国公李霭勾结越王李贞父子谋反。

更有甚者，信中还详尽地指示薛青麟牵连尽可能多的李姓宗室，并声称此事是为皇帝分忧。

当然，事成之后，更许诺他平南侯的爵位。

读罢密信，狄仁杰立在原地，久久不语，神情木然。

赵既则面露玩味之色，轻轻摇头，缓缓退至一旁坐下。

相比之下，李元芳性情直率，他愤愤不平地言道：“似武三思这等奸佞秉政，难怪大人这样的贤人不容于朝堂！”

狄仁杰闻言，良久才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转头望向李元芳，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未曾吐露。

朝政仅仅是坏在武三思这等佞臣手上吗？

国人在几千年前就明白一个道理：作为一个政治集团的首领，一旦团队决定下属去做一件坏事，企图让手下为首领承担恶名。

即使做得再干净，手段再隐秘，可是作为首领，只要从事件中受益，还包庇这个下属，那这个锅就是你背，人们会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

典型的例子，是“赵盾弑其君”！

信是武三思写得不假，可是武则天才是这次行动的最大受益者，而且她包庇了诬陷李姓皇族的武三思。

以此来看，无论信是不是武则天写的，她都难辞其咎！

狄仁杰历经宦海波澜，深谙世故之道，自然对此中奥义了然于胸。

然而，他独特的人生轨迹让他对李唐王朝及李姓皇族怀有深厚的情感，对武则天也有很深的君臣之谊。

这就使狄仁杰处在两难之境，面对此事的情感愈加复杂，难以言说。

见狄仁杰沉默不语，情绪低沉，李元芳虽心存关切，却也不知如何安慰，整个大堂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时光悄然流逝，直至赵既轻声唤道：“狄公！”

狄仁杰笑了笑，那笑容是如此勉强。

赵既见状，便试图以他事相引，分散狄仁杰的注意力：“您准备如何处置林永忠和张义？”

狄仁杰沉吟片刻，缓缓吐出八字：“我只能说，林永忠其情可悯，其行可原！”

李元芳对林永忠的印象很好，他迫不及待地发表自己的意见：“依我看，薛青麟、冯万春之辈恶贯满盈，死有余辜！从道义上讲，林县令非但无罪，反而应受褒奖！”

狄仁杰却神色恍惚，目光迷离：“我知道，我知道啊！然，法不可屈，律不可循，他几乎把江州官场杀遍，薛青麟更上涉天听，此案闹得太大了！”

赵既闻言，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林永忠能通过正常手段将假薛青麟等人绳之以法，他又何必冒死行刺，以命相搏？又何必牺牲爱女以求复仇？”

“朝廷失政，已致林永忠家破人亡。此时再来说什么‘法不可屈，律不可循’，再来为假薛青麟那些残民之贼主持‘正义’，岂不是天大的讽刺？”

李元芳闻言，大点其头：“大人，承远所言真是再有道理不过！如果律法是用来保护像薛青麟那一班杀人如麻、为祸乡里、鱼肉百姓的恶贼，那么请大人许我脱掉戎装，身入江湖！”

“我李元芳宁可学虎敬晖快意恩仇，浪荡天涯，也绝不做这等助纣为虐，颠倒黑白的昏官！”

这一番振聋发聩的话，说得狄仁杰大为动容。

他喟然长叹一声，眼含热泪：“嗯，说得好，说得好啊！”

狄仁杰重重地拍了拍元芳的肩膀：“律法是保护好人的！”

赵既趁热打铁，继续道：“林县令是个好官，良吏难得啊！我知道您是担心温开和内卫，此事交给我来办！”

狄仁杰缓缓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

狄府正堂上，温开颤抖着接过黄色封套，抬起头来，激动地道：“殿下！”

他双膝跪倒，重重地叩下头去：“殿下，您的再造之德，温开永世不忘！”

赵既将他搀扶起来道：“不必如此，此事我先有求于你，如今你有难，我怎能视而不见？”

温开如沐春风，喜不自胜地点点头。

赵既笑看着温开，摇着头步出正堂，温开连忙跟了上去，一起向花园走去。

避开狄府的下人和卫士，赵既问温开道：“知道给陛下的奏报应该怎样写吗？”

温开闻言，眉头一皱，试探道：“据实陈奏？”

赵既闻言一笑，停住了脚步，转身盯着温开：“据实陈奏？陛下派我和狄公来此，专为处置薛青麟。”

“派你和内卫来江州，则是为了寻找密信。我和狄公是万万不能知道有密信这回事的，你明白？”

温开一怔，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突然意识到，如果密信是由狄仁杰和赵既找到的，不光显得他无能，更难保皇帝不会怀疑他泄密啊！

武则天煞费苦心派两路人马来江州，就是为了保密，现在泄密了，谁都讨不了好！

思及此处，温开额头上的冷汗下来了，他连忙请示道：“还望殿下指点迷津！”

赵既见温开如此上道，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指点道：“陛下希望什么结果，你就给她一个什么结果不就行了吗！”

温开闻言，眼前一亮，眉头立刻舒展开来：“您的意思是，把一切罪责都推到薛青麟身上？”

赵既脸上满是笑容：“不错，薛青麟为陛下深恶痛绝，不管你往他身加上多少条罪状，陛下也不会嫌多。”

“因此，在这一次五平案中，唯一的一个案犯就是薛青麟！至于密信，是内卫费尽艰辛从平南侯府盗出的！”

温开点了点头，又迟疑道：“那林县令…”

赵既又是一笑，转头看向温开：“林县令难道不好吗？”

温开彻底明白了，他的神色夸张起来：“好，当然好啊！林县令是一个深得百姓拥戴的好官呀！”

赵既也呵呵笑了起来：“江州出这么一个能吏，你身为刺史，脸上也有光啊！你在柳州、江州两任，虽然都是身具任务，可是地方治政也没有落下。”

“有这些功绩在，不管你将来是继续留在地方，又或是调回中枢，都能挑一个美差！”

温开闻言，连忙下拜：“多谢殿下栽培！”

赵既笑着把人扶起来，叹了口气道：“本王岂是为了私心？像你和林永忠这样的良吏实在不多见。你们多用心在百姓身上，就不负我和狄公的期望了！”

温开听到这番话，肃然应下：“殿下金玉良言，温开谨记在心！必然不负殿下和狄公的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