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卧虎庄何曾卧虎？

月沉乌啼，晨曦洒落，将洪泽湖面铺陈得波光粼粼，万千光斑跃动，璀璨夺目。

洪泽浦在盱眙县城以北三十里，本名为破釜涧。

时至隋大业十二年，隋炀帝南巡江都，途经此地，恰逢久旱逢甘霖，雨水充沛致湖水泛滥，遂赐名“洪泽浦”，此即后世闻名遐迩的洪泽湖之滥觞。

然而，唐代之洪泽湖，尚未经历黄河夺淮改道之巨变，其规模与水量均较后世为小。

尽管如此，洪泽湖凭借其连通淮水的优越地理位置，自汉代以来便是淮阴通往濠泗的要道，周遭村落、桥梁、市镇、市集、驿站，应有尽有，商贾云集，繁华异常。

及至隋朝大运河的开凿，洪泽也是吃上了时代红利，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

可惜，好景不长，这二十多年间，扬州颖王崛起，铁手团及其附属势力泛滥，种种不能言说之事，对这一地区的商旅往来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近来，漕户之乱又起，官府两次征剿未果，致使商旅受阻，无论是运河主航道，还是洪泽湖的分支水道，不要说商船绝迹，就连渔民打鱼的渔舟也难觅踪影。

乃至于今日在这片辽阔的水域上，唯有一艘快船破浪前行，显得格外孤独。

船桅之上，一面黄底黑字的“鸿通”旗帜迎风招展，分外醒目。

正是虎云奉元齐之严命，不敢耽搁，散会后点齐十位堂主，驾快船，取水路，连夜向盱眙洪泽浦出发。

这十位堂主分别是豹冲、熊煞、貔貅、狻猊、龟杰、狼举、豺泽、獬柱、狐危、犼强，加上虎云，共计十一人。

此刻，虎云与豹冲、熊煞立于船头，左右顾盼，因船只已驶离主航道，进入一片相对偏僻的港汊之中。

举目望去，只见芦苇丛生，若无当地人指引，实难穿行，很容易迷失其中。

这片地方就是本地卧虎庄的势力范围了。

卧虎庄位于卧虎镇东南二十里，面对乱云山，背靠洪泽湖，庄子占地百顷，在本地算是一个极厉害的地头蛇，名头响亮，黑白两道通吃，几乎无人敢惹。

当然，卧虎庄之所以能做到今日之规模，背后离不开铁手团的暗中扶持与默许。

缘由在于，卧虎庄庄主的掌上明珠，正是元齐的关门弟子，自然得到了照顾。

“这卧虎庄究竟还有多远？”熊煞举手远眺，语气中透露出几分焦躁。

虎云眉头紧皱，他其实也并没有到过卧虎庄，全靠船夫引路。

他沉吟片刻后道：“再往前走走，庄中之人望见咱们的旗帜，便会通报给小师妹，届时自会有人前来迎接！”

豹冲闻言，微微颔首表示赞同；而熊煞则连连摇头。

堂主们挨了元齐一通火，任务吃紧，这些人心中当然很不高兴。

——

卧虎堂的位置在庄子正中央，建得高大气派，堂门前高悬金字匾额。

堂内高悬数面迎风招展的旗帜，其中最高、最大的一面，以烫金大字书写着一个“葛”字，正是庄主的尊姓。

只看名字，庄主倒也趁得上这番排场，葛天霸。

卧虎堂前是一片开阔的空地，方圆数十丈。

庄主葛天霸端坐于空地中央的交椅上，左右两侧，大小头目分列而坐。

这是葛天霸领着水陆两寨的精干手下演武。

一名青年男子正挥舞双刀，一招一式、动作流畅，看得人直眼花。

大小头目们不时发出一阵阵高声喝彩。

葛天霸身着一袭华丽的锦袍，端坐正中，长须轻捋。

他一双老眼闪烁着满意的光芒，随着头目们喝彩之声，不时点头赞许，既显威严和喜悦，又不失城府。

坐在葛天霸左手边的一名干练女子却冷笑一声，心中暗自腹诽道：“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她便是葛天霸的长女葛亚云，人称云姑。

环顾四周，庄内众人犹如坐井观天，相互吹捧，云姑心中无丝毫波澜，只觉索然无味，甚至隐隐以出身卧虎庄为耻。

可是长年累月不回家，自己的父亲又爱慕虚荣，此时闲来无事，她也只好敷衍一番。

这时候，场中男子刚好完成一套双刀演练，收刀而立，气息平稳。

葛天霸站了起来，一声大喝：“好，好刀法!”

众头目也跟着齐声叫好：“练得好！不愧是咱卧虎庄第一高手!”

“大哥，六弟这趟刀练得真是绝了，我看天下使刀的也就属他了！”又一人高声赞叹。

青年男子将双刀插入鞘内，说道：“大哥，小弟献丑。”

他脸上虽然说着献丑，可是丝毫没有谦虚的意思，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此时葛天霸右手边一个年纪颇大的头目站起来，倚老卖老：“大哥，六弟真不愧鬼头刀的名头，只怕这卧虎庄内，恐怕也只有大小姐能与他匹敌！”

这番话倒还吹捧了云姑一番，明显是拍葛天霸的马匹，他听着也颇感受用。

他转头看向云姑：“怎么样，亚云，我卧虎庄兵强马壮，爹爹定要帮你报那帮泥腿子的一箭之仇！”

云姑撇了撇嘴，对这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之蛙实在无话可说了。

而那位被称为鬼头刀的邓通，在听到头目提及云姑能与自己匹敌时，心中反而升起一丝不屑。

在他看来，云姑和那个叫鹿什么的，对付几个闹事的漕户泥腿子都吃了大亏，实在不成样子。

由此观之，铁手团所谓的高手不过是浪得虚名之辈。

或许其中确有几个实力不俗者，但也顶多与自己不相上下！

他摆出一副大哥的架势，眼神中透露出傲慢：“庄主请宽心，就是看在小清份上，只待大哥一声令下，小弟定将那些与卧虎庄为敌的不长眼之辈一扫而空！”

然而，葛天霸听闻此言，不仅不喜，笑容反而僵住了。

邓通此人，早就想娶自己的女儿小清，十分殷勤。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为卧虎庄效力，仿佛是看在了小清面子上。

这便令葛天霸有些不爽了，他对自己大哥的气派和威严看得很重要。

邓通如此表现，显然不够识趣。

更何况，葛天霸膝下仅有两女，葛亚云长居扬州铁手团总部，而小女葛亚清则常伴自己左右。

谁能娶得葛亚清，作为女婿，自然就能承继卧虎庄的基业。

如此看来，邓通的野心亦不小啊！

念及此处，葛天霸捋须的动作戛然而止，望向邓通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

恰在此时，管家葛彪匆匆而至，行至葛天霸身后，轻声禀报：“老爷！”

葛天霸转身，面露疑惑：“何事？”

“二小姐失踪了！”葛彪低声说道。

葛天霸尚未及反应，一旁的云姑已急得不行。

她与小清虽然聚少离多，但毕竟是血脉相连的妹妹，听说妹妹失踪，自然心急如焚。

而葛天霸虽眉头紧锁，却并未显得过分焦虑：“又离家出走了？”

这个“又”字用得极为贴切，小清是一个单纯又倔强女子，与庄上那些粗犷的汉子们格格不入。

邓通对她的追求更令她厌倦，因此时常闹着要离家出走。

无奈卧虎庄势力庞大，而小清内心又缺乏真正离家的勇气，因此每次总能迅速被寻回，“恭请”回庄。

这种情况频繁发生，有时甚至一个月就能上演三五次，但每次小清都能安然归来，所以葛天霸对此已习以为常，不甚在意。

葛彪对此也是驾轻就熟，连忙答道：“是，已经安排人手去寻找了！”

云姑对妹妹的情况并不十分了解，也不清楚这其中的反复。

她见父亲如此漫不经心，心中不禁有些愤慨：“不行，我得亲自去找小清！”

可是话音未落，一声悠长的“报——”字便传入了卧虎堂中。

一名庄丁疾步奔来，半跪禀报道：“禀庄主！庄外有一艘快船驶来，船上挂着‘鸿通’的旗帜！”

葛天霸和云姑闻言，一喜一惊，也暂时顾不上小清了，连忙率人准备出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