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梦谁先觉（二）

猛然间，许子南像是想到了什么，窜起身发疯一般夺门而出，心里抱着最后的希望，骑上车，往月文琪家狂奔。

月文琪，对，还有月文琪她们，我要去找她，找一个真相。

站在门口，许子南颤抖的双手终于敲响了门铃。

月文琪打开门，看到满脸狼狈的许子南吓了一跳。

一头凌乱头发，混着满脸的汗水粘在脸上，嘴唇渗着血迹，那一双眼睛却是通红地看着她，灼得她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两人站在门口相望，月文琪看着他的模样，有些担心。

许子南看着眼前的月文琪，眼神带着祈求，声音沙哑却又急切道：

“文琪，子宁不见了，我找不到她了，你是不是知道子宁在哪里，是不是知道我妹妹在哪里？”

“子南，你先冷静一点儿。”

月文琪听到这里，脸上的忧色更重了些，看来自己之前不好的猜测成真了。

“子宁，是那个你嘴里一直念叨的妹妹是吧？我没有见过她，也不知道她会在哪里。但是，我想目前你的问题更严重些，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心事，自己一直藏在心里？”

“没有见过？你们怎么会没有见过，怎么会没见过呢？我们不是还一起爬山，逛校园吗？”

许子南此时声音有些无力，透着绝望的气息，等待着一场审判。

“子南，我不知道你妹妹怎么了，但是我希望你能冷静一点。爬山就我们四个人啊，帮你拿背包的是区子鸣。你说你要带妹妹过来，可我们只看到你一个人。”

“逛校园也是我陪你一起逛的，我们还说等来年春天再一起看木棉花。”

木棉花？在公园里我也是这么跟子宁说的，那时候我和母亲还有子宁玩得好开心啊。

月文琪继续说着：“还有生日会，也是我发消息给你的。可能是你对子宁妹妹的执念太深了，所以才会处处想着她。”

月文琪声音有些急促，双手轻摇着许子南的臂膀，好让他认清眼前的现实，不要活在自己的幻想中。

生日会？许子南抬起那双干涸的双眼，看到月文琪手上的那只玉坠，眼睛愣了一下，抓过月文琪的手腕：

“这只玉坠，怎么在你这里？”许子南定定地看着月文琪。

“这，这玉坠，就是，就是昨天你送给我的。”

月文琪被她抓的手腕生疼，想要挣脱却不得，眼角泛起泪花。

许子南一阵恍惚，眼前浮现子宁的身影，手上戴着这只玉坠。

“子宁，今天你生日，哥哥买了只玉坠送给你，生日快乐！”

“哥哥，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呀？”

“就是‘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的意思，跟‘万事如意’是差不多的。”

“我喜欢前面那句诗，好听。”

“嗯，我也觉得。”

……

槌落定音，时间加速回流，以往的种种幕幕，都化为碎镜，直至那个夜晚。

现实呈现在眼前，是那样的残酷，沉重，血淋淋，压得人喘不过气。

许子南慢慢松开钳住的手腕，上面留下清晰地红痕。

他双腿一软，瘫坐在地，眼神呆滞，透着绝望，喉咙里终于发出沉闷的抖动，抱头痛哭：“子宁，走了，她跟母亲一起，离我而去了……”

哭声沙哑，因有万千悲恸堵在他的喉咙。

月文琪揉了揉被抓疼的细白皓腕，看着眼前曾经倔强、独立又偏执的男人，现在是多么的弱小无助，眼里流露出几分柔情。屈膝半跪，双臂紧紧环抱着眼前的许子南：

“子南，放下吧，不要再沉浸在那份执念里面了，你为妹妹做得足够多了，她也不希望你这样折磨自己，我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月文琪说着说着，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听着那空灵悦耳的声音，跟子宁的声音好像。

许子南知道了，为什么自己跟她待一起会心安，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原来，自己一直活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原来，自己一直把她当成了子宁。难道，她是子宁派来拯救他的吗？原来这么长时间里，自己一直都幻想着子宁还活着，和自己一起度过这美好的时光。

想着以前子宁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以此来麻醉自己，欺骗自己——自己惟一的妹妹，她还活着。

许子南看着眼前的月文琪，露出满眼温柔。

“对不起，弄疼你了。玉坠是我送你的，希望你好好保护她，她是我的最爱。子宁，一直在我心里。”

许子南说完，站起身来，再次拥抱月文琪后，转身离去。

陵园某处，一个身影伫立在黑色墓碑前，那瘦弱的身影如水中浮萍，风中枯苇，摇摇欲坠。墓碑上的两个名字深深刺痛着他的眼睛：

“爱妻简允墨、爱女许子宁之墓。”

许子南双膝跪地，额头抵着那墓碑，双手颤抖，一行热泪从他眼角滑落，却被那冰冷透骨的石碑冻结，连同他的心，一起冻结。

他无语凝噎，久不能平静——

为什么，给了我希望，又把她夺走，原来真相是这样残酷。

梦镜，破碎了，再是也回不到过去。

噩梦——原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