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 人性

“咳咳~”

被肃杀之气笼罩的战场，一道急促的咳嗽声响起，显得是那般突兀，这让不少人露出各异神色。

“汗阿玛！”

多尔衮面露忧色，看向不断咳嗽的努尔哈赤，想要骑马上前，却被努尔哈赤伸出的手给打断了。

短短数月间，努尔哈赤的变化太大，整个人苍老了不少，尽管努尔哈赤一直保有着极强的威慑，但是明眼人都能瞧出什么。

与明军在铁岭、开原等地经历的战事，熊廷弼统领的戍辽明军，一次次在战场上正面硬撼八旗，取得了一场场耀眼战绩，最后更是将八旗劲旅击败，夺回被八旗占领的铁岭、开原、辽海等地，这不止是对八旗劲旅的沉重打击，更是对努尔哈赤的沉重打击！

这一败让过去八旗夺占的种种优势，被明军给狠狠力挫了。

“情况怎样？”

努尔哈赤眉头紧皱，努力让自己在战马上坐直，咳出的那口血，被努尔哈赤硬生生的给吞下了，虽是在隆冬时节，但是在努尔哈赤的额头却布有细汗，那持有马鞭的手，更是不受控制的轻微颤抖着。

“汗王，据各处游骑探查到的战况，盘踞在金山一带的明军似全营出动。”身后的人群中，着双层棉甲，外罩铁甲的董鄂·何和礼表情复杂，控马向前数步后，面朝努尔哈赤微微低首道。

“熊廷弼调遣大军摆开阵仗，是打算跟我八旗劲旅一决雌雄，而虎墩兔憨统领的大军似也有异动，此战……”

“奥巴他们呢？”

努尔哈赤眼神凌厉，语气淡漠道：“我八旗劲旅聚于金山一带，是为他科尔沁诸部不被虎墩兔憨袭扰而来，打到现在，他科尔沁联军依旧有所保留，难道科尔沁大草原，他们是不想要了吗？”

董鄂·何和礼默言。

八旗劲旅为何要来金山这一带，科尔沁诸部的人早就揣摩到了，说是为了驰援科尔沁诸部的，避免虎墩兔憨率部攻陷科尔沁，若是没有铁岭、开原的先后战败，那的确是出于这一战略设想。

但是从他们八旗劲旅的主力，被熊廷弼统领的戍辽明军重创并追击，所部在努尔哈赤的强硬态度下赶来金山，一切就发生了改变。

谁家驰援不以攻打来犯之敌为首要？

谁家驰援还动辄吸引明军进抵金山？

谁家驰援还趁混战之际掳掠同盟部？

谁家驰援坐看双方厮杀而不出动啊？

简单的一句话概述，从努尔哈赤统领着麾下主力精锐，开始逐步回撤至金山一带后，便不断地派兵去科尔沁诸部掳掠，与此同时不断引诱收复铁岭、开原等地戍辽明军前出，在这过程中，努尔哈赤还审时度势的投入兵力介入战事，这才导致了四方势力簇聚的金山局势异常诡异。

努尔哈赤不这样做不行啊。

在铁岭、开原一带的接连战败，导致麾下八旗蒙受不小的损失，士气与军心都遭受极大打击，作为八旗的共主，努尔哈赤要是不想方设法的弥补损失，提振士气，凝聚军心，那么八旗就可能分崩离析！

所以在这段特殊时期下，有数不清的草原女人被掳进军营，有成批的孩童被押送到亦东河卫（今长春），继而转运到刺鲁卫（今哈尔滨）去，更有数不清的壮丁被编为阿哈！

只是努尔哈赤的这一行为，却在八旗内部引起不小争议，尤其是代善、莽古尔泰这些子嗣，他们不理解自家汗阿玛，为何要一意孤行的在金山僵持！

不过董鄂·何和礼却知晓怎么回事。

自家汗王这是在挽救大金！！挽救八旗！

在金山局势动荡难安之际，一支尊奉汗令的混编队伍，便秘密离开了金山，赶回到大金腹地所在。

要干的就一件事，核心部众及亲眷北迁。

昔日顶撞努尔哈赤的索尼被委以重任，提前赶赴到了刺鲁卫（今哈尔滨）开辟新城，而阿敏被调往萨尔浒城镇御，种种部署下无不表明一点，努尔哈赤要放弃跟辽东毗邻的疆域，将能迁走的人口都迁走，他要改变过去伐辽的战略！！

“为何就不能撑过这个寒冬啊！”

在董鄂·何和礼思绪万千之际，努尔哈赤却不甘道：“只要撑过这个寒冬，或许八旗的损失就不会那般大了。”

讲到这里时，努尔哈赤紧攥手中马鞭，心头生出一股怒意，他对熊廷弼的恨，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

不！

还有大明的那位狗皇帝！！

如果没有明廷在关内除掉范永斗一行，拔除派遣的暗桩，没有熊廷弼在辽东所做的种种事宜，那么大金就不可能有今日之困境。

努尔哈赤至今都想不明白，他究竟为何会败成这样！

明明他没有做错什么啊。

大明依旧是那个大明。

可为什么就因为换了个新皇帝登基，且新皇帝会那般信赖熊廷弼，使得过去打下的优势一点点被葬送掉！

“汗王！！”

而就在此时，一骑飞驰至汗前，这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对于这些注视，年轻的鳌拜根本就没有理会，在驰至努尔哈赤跟前时，瞪眼道：“虎墩兔憨所领大军似已出营，科尔沁联军被蒙鞑给牵制住了！”

一言激起千层浪。

代善、莽古尔泰等一行人，在听到鳌拜所讲之言，无不是露出惊愕的神情，这虎墩兔憨居然帮明军？

这怎么可能啊！

先前在这金山一带，明军跟察哈尔的人也有交战啊。

“哈哈！！”

在此等氛围下，一道笑声响起，骑在马上的努尔哈赤，笑着摇起头来，这跟他预想的没有差别，虎墩兔憨这是想叫八旗跟明军鹬蚌相争，他好渔翁得利啊！

“汗王，撤吧！”

董鄂·何和礼此刻上前，面露忧色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八旗不能再蒙受损失了啊！！”

“撤？！”

努尔哈赤瞪眼喝道：“这一路，我八旗撤的还少吗？这帮明狗，会眼睁睁的看着我八旗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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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努尔哈赤这样呵斥，何和礼低下了头。

不能撤啊！！

这要是撤了，本汗就离死不远了！！

努尔哈赤克制着情绪，眼神里掠过一道凶光，这段时日发生了什么，他比谁都要清楚，有些事情尽管他不愿承认，但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

八旗除了核心人丁少以外，还存在一致命短板，努尔哈赤的年龄太大了，昔日追随他的五大臣，都已经死了三个了！

而努尔哈赤的那些子嗣，一个个的心思怎样，努尔哈赤不可能看不出来，过去努尔哈赤没有在意，那是因为他掌着大势，特别是对辽之战中，频频重挫大明，然而从天启元年开始，一切就发生逆转了。

他一手缔造的八旗劲旅是怎样的，没有谁比努尔哈赤更清楚的了。

有些事必须要做，哪怕是有损八旗元气！

不然褚英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代善！！”

“莽古尔泰！！”

努尔哈赤的喝喊声响起，让人群后的代善、莽古尔泰先是一愣，随即便翻身下马，忙朝努尔哈赤走去。

“儿臣在！！”

努尔哈赤没有去看二人，语气冷冷道：“你二人即率本旗，为我八旗先驱，猛攻出战明狗！！”

嗯？

听到这里的代善、莽古尔泰皆愣住了。

汗阿玛这是要借明军之手，来削弱除两黄旗以外的兵力啊，这更是要让代善、莽古尔泰他们蒙受打击啊。

而一直沉默的多尔衮，在听到自家汗阿玛的这道汗令后，心底忍不住惊呼起来，他这些时日一直待在自家汗阿玛身边，对于自家汗阿玛的一些想法是清楚的。

特别是知晓索尼被派去刺鲁卫（今哈尔滨），尽管自家汗阿玛没有讲什么，但是多尔衮却猜到了，自家汗阿玛是放弃对辽攻略了，想要以攻略漠南诸部为主，以逐步恢复八旗被明军损失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