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深渊（一）

宋瑶说，到了高三就要把高考倒计时时刻印在脑海里，并且要求每个人都写出自己的目标院校，贴在后黑板上，跟高三每一次大大小小的考试成绩放到一起，能清晰直观地看出是否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填写院校的时候，周落左思右想，挑中了a大，她这个成绩稍微努努力应该差不多，而且最重要的是，a大就在b大附近。

安木挑了一个帝都的普通学校，林晶晶看了一眼，十分不解：“你的成绩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学校，为什么要选这个？”

安木的桌子上有一张透明垫板，下面压着一张中国地图，帝都的位置被他用红笔标上了一个小小的五角星。他抿了抿唇，说：“我只想去帝都。”

他想和爸妈在一起，离他们更近一点。

……

高三的生活除了比之前的节奏快了一点之外没什么特别的，他们依然还是早上一起上学，下了晚自习一起回家。

让周落真正感到高三不同的，是文综卷子的合并。

之前史地政三科是分开的，答完一科中间会有休息时间，倒也比较轻松。可猛然间合并成一科，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这是高三的第一次周测。

周落感觉手都要断掉了，可是她一刻也不敢停，因为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但她的答题卡还有一整页是空的。

考场里的钟表滴滴答答地走着秒针，每一声都刺激着她的神经。她紧张到脑子开始混乱，卷子上成堆的文字在她眼前晃，明明都是汉字，可是她就是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到了最后，时间越来越紧张，她只能把每道题胡乱写上几句话，让答题卡看起来没那么空，企图给自己增加一点安全感。

直到考试结束，她混乱的心跳还没平息下来，手也还在抖。她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

她知道，这次又考砸了。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

一进入高三，连周日的假期都缩短成了半天。众人一听，怨声载道。但是宋瑶说珍惜当下，等到了高三下学期，连这半天的假期都没了。

一瞬间，没人吭声了。

有半天也行。

于是大家纷纷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假期时间，一打铃人就没影儿了。

周落坐在位子上，纹丝不动。

白骆帆走过来，敲了敲她的桌子，“我妈让我回家一趟，今天不能陪你了。”

周落没抬头，继续抄着笔记，“那你回去吧，我就留在这上自习。”

她语气正常，他也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直觉这小姑娘可能有点不大高兴。他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蹲下身子，手臂搭在她的桌子上：“怎么了？”

“没事啊。”周落摇摇头，扯着一抹笑说，“干嘛突然这么问。”

白骆帆的目光审视着她的表情，片刻后，他才问：“没有不开心？”

“没有。”周落把头发捋到耳后，没心没肺地说：“回来帮我带杯奶茶，全糖的。”

白骆帆这才放心，点点头，说了声好。

他走了，周落低头开始做题。

等到白骆帆走出教室好一会儿，一直低着头的周落才缓缓抬起了头。她发了一会呆，然后起身，往办公室走。

她扒在门口，往办公室里悄悄望了一眼。

没人。

周落走了进去，直奔宋瑶的桌子。

桌面上赫然放着一张周测的成绩单。

她伸出手，到了一半又停了下来，指尖颤抖着，把成绩单拿了起来，然后寻找着自己的名字，从前十看到前二十，再到三十……

心陡然下沉，喉咙像被人狠狠抓住不松手一般，禁锢得她喘不上气来。

她盯了好一会儿，然后把成绩单放回原位，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办公室。

这栋楼里只有高三的学生，此时除了她，楼里空无一人。她觉得自己像个游魂一样走在楼道里，两旁的窗户没关，对堂风一齐涌了进来，从前后两面吹在她身上。

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可成绩依然没有起色，甚至还有下滑的趋势。

她缓缓蹲下身，抱住了自己的双膝。

*

白骆帆进了门，随手把钥匙揣进兜里，往沙发上一看，林霞已经坐在那等他了。

“妈，什么事啊非让我回来一趟？”他换好拖鞋，弯腰把换下来的鞋子放进鞋柜里。

林霞：“坐着，有点事跟你说。”

白骆帆不明所以，坐到了林霞对面的沙发上。

林霞说：“是这样，你爸爸的工作要调到隔壁市了，我打算跟他一起过去。所以你跟着我们走的话，也得转学。”

“我不转。”他声音坚定。

林霞早就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你不转学的话，家里没人，你高三这么重要的节骨眼上没人照顾你，你自己怎么办？”

“我都这么大了，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不用你们操心。”

“妈妈知道你舍不得走，可是高三这么重要的阶段，我们都不在你身边，我不放心你。”

林霞停顿了一下，把茶几上的几张申请表和资料推到白骆帆面前，“而且那边的学校我们已经联系差不多了，也不比长和差，只要你愿意，入学很容易，你可以先考虑考虑，不着急。”

“当然，妈妈也不是想逼你跟我们走，你好好想想，我们还是尊重你的选择。”

白骆帆没说话，目光落在了那几张表格上。

*

晚自习的时候，人都陆陆续续回来了。课代表把一大摞文综答题卡搬了过来，一张一张地发下去。

周落接过来淡淡地看了一眼，随手塞进了抽屉。

白骆帆坐在位子上一直观察着她，这次他能确定她真的心情不太好。

他嘴唇微动，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把那些材料压在了书下。

如果走了，就会有将近一年的时间都见不到她了。

他还有两个月的考虑时间。

莫名的，一股烦躁涌上心头，他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

周落以前看过一本书，上面讲墨菲定律：你越害怕什么，就会越来什么。

她发现自己不会做题了。

盯着文综选择题，四个选项好像哪个都很有道理。她写上了自己的答案，目光移到下一道，没过几秒又不死心地移了回去，改成了另一个答案。

然而还没完，她又觉得剩下两个也对。

每一道题都是如此，她害怕选错，但是越害怕，选得越错。

她在考场上感到头脑混乱，手脚冰冷，手又开始抖了起来。

第一次月考，她的文综考了179。其中三十五道选择题，她错了二十二道。

这次试题难度比较大，名次下滑的不少。周落只是其中一员，但是因为之前也在下滑，所以在一众失利人员中并不突出。

这是高三的第一次月考，高三年级组的老师对此十分重视。王炅更是拉着全体老师开了一下午的会。

至于会议精神……大概就是安慰月考失利的学生，减轻学生心理压力，给学生树立信心。

宋瑶靠在椅子上，拿着红笔在成绩单上勾画出几个学生的人名。

魏念君凑了过来，说道：“我觉得你们班那个叫周落的小姑娘最近好像有点不太对，这次地理考得也不太理想，你要不也找她聊聊吧。”

宋瑶依言看了看周落的成绩，确实有点惨不忍睹。

“这小孩是当初的五班转出来的，要强心强，底子也不错，我查监控的时候总能看见她周末不回家，在教室自习。我有点担心找她聊会给她压力，还是先放放吧，没准下次她自己就调整过来了。等班会的时候，我整体说一下。”

“也行。”魏念君觉得宋瑶说的有道理。

“报告！”

“进。”

白骆帆因为转学的事已经纠结好多天了，于是他决定来问问宋瑶的意见。

他走近，向宋瑶说明了来意。宋瑶拉了把椅子让他坐下，与他讲明其中的利弊，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两个人促膝长谈。

……

“好的，我会好好考虑您的意见的，谢谢老师。”他站起身，向宋瑶郑重地鞠了一躬。

“行，那你先回去吧，拿着这个名单，让上面红笔勾出来的同学有时间来找我一趟。”

“好的。”

他走出办公室，扫了一眼名单，目光最后定格在了周落的成绩上。

他大概能猜出来她这段时间焦虑的原因了。

这些勾出来的同学都是成绩下降比较严重的，想必是宋瑶要找他们谈话了，可独独漏掉了周落。

其实他刚才在门口听到了一些宋瑶的话，也有道理。周落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很好说话，可是骨子里是个很要强的姑娘。

宋瑶不知道，可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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