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深渊（二）

高三第一次月考的表彰大会正在校礼堂进行得如火如荼。观众席上一片黑暗，只有站上舞台的领奖者才配被照亮。

周落藏在黑暗里，失神地望着台上手拿奖状和奖品的“进步之星”们。

她记得她刚到五班的时候，成绩烂出天际，后来经过努力一跃而上，也曾有幸上过几次领奖台。

而到如今，她终于又和最初一样，只能安静地被淹没在这台下的黑暗之中了。

这次颁奖分好几个组，最开始是文理科年级前三名，紧接着是进步之星，然后便是单科状元和班级状元。

随着音乐再次响起，各班的班级状元走上讲台，周落盯着其中一个女生的脸，觉得有些眼熟，偏头问孟祥婷：“那是叶梦吗？”

孟祥婷连问都没问她说的是哪个，就直接对她说：“叶梦在高三一开学就申请去高二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

周落愕然：“她成绩不是很好吗？”

她始终都记得叶梦当初以年级前五的身份自请调去了普通班，没想到过了一年多，她居然又申请留级了！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她一开学就去找了王炅，说高三压力太大，她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还想再去高二复习一年，然后王炅劝了好久也没劝动，她就走了。”孟祥婷说，“不过也不稀奇，她的初中也上了四年，理由也是觉得没准备好。”

周落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她有些恍惚，再去看那台上被她认错的女生，她正捧着奖状笑得坦然。

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其实留级复习也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而她，既没有这份义无反顾的勇气，又没有迎难直上的能力。

眼前一阵眩晕，她忍不住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孟祥婷问：“又头疼了吗？”

“有点晕，我缓缓就好了。”

孟祥婷叹息道：“你这段时间早起晚睡的，身体怎么吃得消啊。”

别人不知道，她可清清楚楚地把周落的焦虑看在眼里。

周落这几天每天早上不到五点就跑到教室刷题看书，晚上回去也是继续做题，经常一熬就到后半夜。甚至连午休时间都被她挤掉了一半。

孟祥婷知道她在焦虑什么，可是这样下去，只怕成绩还没回去，身体就要垮了。

表彰大会的举办，无疑是给周落又施加了一次压力。

她有些担忧地看着周落。

周落头疼得厉害，她晚上刷题和很早就起来学习并不是因为她逼自己，而是她真的睡不着。

一晚上断断续续地要醒五六次，只要一睡着，就会梦到她的分数像是倒计时一样，越来越少。

她还梦到白骆帆站在她对面，她朝他跑过去，他却离她越来越远。

每次从噩梦中醒来她都心悸不止，冷汗涔涔……

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成绩一点一点地往下掉，现在她一看见试卷就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宋瑶已经利用自习课找过好几波成绩下降的同学了，谈完一个她就让上一个同学把下一个叫出去。每次门被打开，她都希望被叫的下一个是自己。

可是没有。

人在极度负面的情绪中浸淫久了，自己无法挣脱就会十分渴望能有一个人来拯救自己。

她渴望宋瑶能找她谈一谈，那样她至少还会觉得有人是相信她、支持她的。她一直安静地等待着，直到连成绩才下降了五名的孟祥婷都被找了。

她彻底心灰意冷了。

宋瑶也要放弃她了，她真的无药可救了……

*

她已经很久没回家了，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学习，竟然连一个电话都忘了打。以前周默山和叶慧一般会抽点时间过来给她送点东西，但是这次不知道什么缘故，他们也没来。

她忽然很想听一听爸爸妈妈的声音，很想见一见他们。

她舍掉了午饭时间，跑到电话亭，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忙音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她又拨通了周默山的手机号码，也是无人接听。

最后拨通了叶慧的手机号，忙音响了一阵，终于有人接了。

“妈妈，是我。”

“落落啊，怎么啦？”

叶慧的声音依然温柔得像那五月的春风。

不知道为什么，乍然听到叶慧的声音竟然让她泪意瞬间上涌，鼻尖一阵酸涩，她强忍道：“没事，就是想你了。我刚才给爸爸打了电话，他没接，是在开会吗？”

叶慧沉默了一会儿，“他出差了，最近比较忙，你还是别给他打了。”

叶慧那边的背景音一阵嘈杂，好像有人在吵架。

周落问：“妈妈，你在哪啊，你那边有人在吵架吗？”

“哦……是，我在外面呢，有点吵。”

“爸爸什么时候才有空啊，我很想他。”

“等他有空的时候，妈妈告诉他。”

吵架的声音渐渐变大，叶慧连忙说：“妈妈这有点事要处理，晚点我再给你打吧，再见，宝贝。”

周落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那头传来的忙音堵住了嘴。

她的动作僵了一会儿，电话里的忙音一阵一阵通过耳朵传进心里。半晌，她抬头望了望天空。

太阳被一层一层的云遮了个彻底，微弱的光芒照射在她身上。顷刻间，又一片云层覆了上来。

天，阴沉沉的。

风吹在她的脸上，吹干了泪，只留下泪痕。

后来的周落想起这天的对话，她当时一心想发泄自己考试频频失利的郁闷，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母亲这些话里粉饰太平的意思。

*

“挂了吗？”周默山问。

叶慧松了一口气，“挂了。”

周默山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然后又焦急地问：“落落怎么了？”

叶慧摇头道：“听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

“落落说她想你了。”

男人沉默良久，不置一词。

里面的争吵声结束，一对夫妻走了出来，互相还在骂骂咧咧。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就嫁给你这个废物了！”

“少给老子废话，该是我的财产你一分都别想拿走，快点带着你的破烂给老子滚出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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