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过年（一）

越来越接近年关，街道都挂上了红灯笼，四处渐渐开始有了年味儿。

小时候的周落是最期待过年的，那时候家里穷，周默山常年在外闯荡，叶慧又时常加班。小小的姑娘就在外婆家眺望着窗口，期盼着他们能回来。

除夕夜前一天她总是异常兴奋地睡不着觉，外婆告诉她只有乖乖睡觉，爸爸妈妈才会回来看她，她就乖乖闭上眼睛，努力做一个好梦。

白家那时就住在她外婆家附近，大年三十晚上吃过饺子他便来找她一起玩，并且带着各式各样新奇有趣的小鞭炮。

周落胆子小，从来不敢点燃，只敢玩一玩那种最简单的仙女棒。白骆帆给她推荐了比较安全的摔炮，就是那种往地下一甩就会爆炸的爆竹。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运气太差，第一次玩摔炮就碰上了不会响的，她拿起了它查看原因，爆竹就在她手里爆了。

她被吓得哇哇大哭，白骆帆也因此被林霞骂了一顿。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此她的鞭炮选择就从差额选举变成了等额选举。白骆帆从小就承担起点鞭炮的重任，而周落只敢在一旁快乐地欣赏，一边晃一晃最安全的仙女棒。

那些年仙女棒微弱的光芒曾照亮两个孩子最稚嫩的笑脸，灯火摇曳间，他们已经慢慢长大。

周默山在外面的辛苦付出在周落六年级那年终于得到了回报，生意一下子好了起来，家里富裕了不少。叶慧也辞职去周父那里帮忙，外婆因为生病去世了，她就被送到了靠近周氏夫妇工作地点的寄宿制私立初中，连家都搬了。

而白骆帆则在本地直升了公立中学，俩人从此便失去了联系。

再后来可能是她长大了，也可能是学习太紧张，她对家、对父母的依赖感顿失，过年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意义。

“咚咚咚”

一阵轻柔的敲门声把她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叶慧推门进来，笑道：“落落，快过年了，咱们去商场置办点年货吧。”

“好，我准备一下。”她回答道。

她穿好衣服和叶慧一起下楼，周默山已经在车库等着了。

过年前的商场人满为患，最受欢迎的就是肉类和糖类。

购物车里东西渐渐多了，周默山又折回去推了一辆。但其实东西已经买的差不多，新的购物车里倒是显得有点冷清。

一家人在超市里四处闲逛，迎面而来的是一位父亲推着他的小女儿，那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粉嫩嫩的小衣服，在车子里笑得很开心。

“爸爸，你再推快一点！”小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

那位父亲满面笑容，说：“妞妞抓好，爸爸要加速了哦！”

“好哇好哇！”小女孩兴奋地拍着手，然后抓紧了购物车。

周落的目光扫过那对父女，默然垂眼。

她曾经也是这样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姑娘，可从没有像她一样有过这样的快乐。

她的动作过于明显，周默山明白她在想什么，问道：“落落，要不要坐上来，爸爸也推着你。”

许多年前，她也曾十分羡慕那些能被家长捧在手心里的孩子。但如今，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这个年纪还坐小推车，属实是有点难为情，她干笑几声：“不用了吧，我都多大了……”

叶慧在一旁掩唇偷笑，道：“多大你都是爸妈的宝贝啊，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上来，要不你爸可就闲着了！”她一边说，一边来抱她。

周落虽然已经十六岁了，但瘦得过分，除了脸蛋上有点肉肉之外，全身上下没有二两肉。叶慧以前做过护理，经常需要抱起病人翻身，抱起周落很轻松。

周落实在是有点难为情，人家都是几岁的娃娃坐在小车里，她这个一百多个月的娃娃还坐在这，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但她已经坐在车里了。

“落落，你还有啥想买的，老爸带你去。”周默山笑呵呵地说。

她实在不想停在这里惹人注目了，随口道：“想吃奶糖。”

周默山看起来很高兴，“好嘞，咱们这就向奶糖区出发！”

“出发！”叶慧也推着车喊道。

挑了好几袋她最爱的大白兔，心满意足，因为可以拿来挡脸。这要是被熟人看到了，周落觉得她的老脸可就丢没了。

明显能感觉到周默山心情不错，周落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其实……还是挺开心的。

“落落，我觉得这个衣服挺好看，你试试。”周默山拿着一件粉色的毛呢外套往她身上比了比。

周落终于有正当理由从那个狭小的购物车上下来，飞快地答应了。穿上之后，周默山欣慰地笑了：“以前爸爸太忙没有时间陪你逛街，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是个大姑娘了。”

他说完心里一阵酸涩，他很明白，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再怎么弥补也是亡羊补牢。

周落看着试衣镜里的自己，淡淡地笑了。

周默山大手一挥：“这衣服我闺女穿真好看，买了吧！”

这似乎是她记忆里第一次和爸妈一起出来买年货，也是第一次坐在购物车里像个几岁的小孩子一样开心，更是第一次有爸爸妈妈陪同着一起买新衣服。

童年已逝不再来，而周落却感觉到，那些她以为这辈子都没办法弥补的遗憾在此刻得到了一丝慰藉。

出了商场，外面又开始落雪了。这雪下得很密，不过一会儿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周落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抬头仰望天空中飘飞的大雪，脸颊上落了几片雪花，冰冰凉凉的。

她好像对大雪纷飞的景色天生就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仿佛那是前世的记忆。

她想起《盛唐》里有个场景是塞北大地，游戏里的其他地图场景都有四季变换，唯有那里是只有冬季的。在萧泽羽不在的时候，周落总会操纵着洛粥粥到地图各处闲逛，其中最爱的就是塞北大地。

想到这，她又不受控制地想起萧泽羽的消失。

雪花落在她的眼睫上，鸦翅般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叶慧为她整理好围巾，然后搂了她一把，她骤然回神。

叶慧温柔地说：“走啦，回家啦。”

雪地上，留下了一串大大小小的脚印，那是一家人同行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