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最后一次离家，最后一次归家

今天的李家本应喜悦的。

每一次有人突破的时候，族人们都会聚集在一起，欢欣雀跃。

会有一只宠物猪一样的家伙，驮着李家的孩子四处乱窜，跟孩子们许诺，来年一定要给孩子们在银铁林铸一坛灵池，让孩子们快高长大。

二十年来，老猪和孩子们的欢笑声吵得李想烦不胜烦。

可今日本初血树蜕变的时候，没有老猪的身影，也没有孩子们的笑声。

原本被红雪温润的李家在渐渐变冷，李家族人像是再次成为了凡人，在这凛冬的日子里被半空中的寒风吹得颤抖着。

徐翠花抱住了李大龙的胳膊，在看见远方李天一迎着风雪朝着家族疯狂冲回的模样，她眼眶的润色再也无法抑制。将头埋在丈夫怀里的时候，她能感受到丈夫的心跳有着片刻的停止，然后是丈夫的肌肉，在慢慢地变硬，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让李大龙保持冷静。

李耀祖和李云兵父子并肩，他们遥遥望着归来的李天一，眉头齐齐紧凑，他们身边的空气都在凝固。

直到李耀铁夫妻所在。

白柔柔的眼睛闪过恐惧，不可置信地摇摇头，身体开始晃荡，从天空坠落。可李耀铁却没有接住妻子，明明殷红的景色，在李耀铁的眼中，却像是乌云压顶，世界失去了颜色，他身上终日打铁的火之灵熊熊燃起，以此照亮这个世界。

可他身上的火却没让李家人感到丝毫的温暖，这个凛冬更冷了。

“不是这样的，绝不是这样的。”

李云斗的双目通红，他暴起的青筋，分明就已经接受了眼前所见，却下意识不去相信眼前的事实。

这一刻铁门七子都没有像以前那么多话，他们一个个目光呆滞地看着李天一的方向。

那个孩子。

一袭黑衣。

穿过了李家和外面红白分明的交界，他背着一个巨物，让他直不起腰，血液一滴滴地从他飞回的地方落下，他已经来不及去管这么多，只是在面目狰狞地朝着家族大喊。

喊着要让家族的医师出来，让长辈们去雷火魔窟，把医术高超的二奶奶叫回来，喊着长辈们去拿丹药。

任谁都能看出他的歇斯底里，这一刻的疯狂和绝望印刻在所有人内心的深处。

“啊！！！”

不知是谁发出了嘶吼。

李想感受着这个凛冬，天上似乎已经分不清是下雪还是下血，可这一年无论春夏秋冬，对于李家子孙后代来说，一定都是感受不到温暖的。

他和本初血树一样闭上了双眼，牙关紧咬。

他们所有人都看到了，穿着黑衣的李天一从外面回来，背回了猪妖王的尸体！

他们也听到了，听到了李天一的声嘶力竭。

他们看到的还有更多。

本初血树不仅窥探到了来年的土地如今日的雪，它还看到了一丝过往。红雪从天空落下，被本初血树赋予了法力，也让李家族人看到了一切。

一生少有迈出银铁林范围时候的猪妖王，踏入了李家，然后在这一年里，一次次地踏出了外面的世界，去给李家的孩子们寻找灵物，一次次地带着灵物归家，要亲手给孩子们铸一坛灵池。

它满心期待着李家以后出生的孩子，能快高长大，长得比铁门七子还要高大。

这也是他最后一次迈出银铁林，最后一次归家。

......

银铁林的中央，挖出了一口巨大的深坑，丹火在深坑里焚烧着，银铁林所有的灵兽都在此聚集，看着一代妖王的落幕，化为尘土。

李耀铁一脉在朝着即将建成的坟墓跪拜。

白柔柔已经从昏迷中醒来，又无法接受现实，接连昏迷了几次。

铁门七子从小到大，断了手脚也没流过一滴眼泪，如今却像是绝望的孩子。

那些成了年的子孙，都在泣不成声。即便是稍小一些的，也明白他们可能再也见不到猪妖王了。

“曾祖奶奶，外祖父他...他怎么了？”

才两岁的孩子拉了拉白柔柔的袖子，他心里忽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不明白为什么外祖父睡着了，家里人就像是摔了好大一个跟头一样，都在哭鼻子。可却也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无法理解的悲伤一点点从银铁林的土地爬到心上，跟着大人们在抽泣着。

徐翠花摸了摸孩子的头，“你外祖父他...累了，他要睡好久好久的觉。”

本已经突破的李想没有回去。

他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虽然没有跟猪妖王见过面，但是他从猪妖王成为李家的亲家之后，也一直在关注着猪妖王和孩子们的玩闹。

一代又一代，猪妖王比李家的长辈们都要更疼孩子。

李大龙和徐翠花因为年龄的原因疏远了孩子，可猪妖王没有，它记得任何一个孩子的名字，也记得任何一个孩子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他朝着远处看去。

那里有一口灵池，为了这一口灵池，猪妖王几乎把这辈子的积蓄都倾尽了，也...倾尽了生命。

在猪妖王下葬的时候，李家人从他的嘴里，找到了一枚纳戒，那里面有着一些罕见的灵物。那枚纳戒里，还有着名为‘天罗地灵池’建筑物后续铸造所需的材料。

猪妖王的死，游戏并没有给出提示，它不是李家的血亲。

可无论是李想，还是李家的所有人，都把猪妖王当成了家族的一份子。

......

“我不知道，我在回来的路上见到了外太公，他的身上全是伤口，全是血。”

此时的李天一跪在墓前，他的身上还残留着猪妖王的血，却早已经没有了将猪妖王带回来时候的声嘶力竭。反而是极致悲伤过后的麻木，在背着猪妖王的尸体回来的时候早也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灵力，此时的他面色苍白，身体虚弱不自知。

只是麻木地盯着前方，下意识地回答着二伯的问话，“外太公回来的时候，是在太林镇外的丛林里，他已经没有了法力，在丛林横冲直撞。好多好多的人喊着要除妖，还有很多修士都围住了外太公，他杀了好多好多人，他还在往家里冲。”

“我把外太公背回来，外太公说...”

“带他回家。”

“他想再最后看一眼孩子们，这辈子就值了。”

“可是。”

说着，李天一的神情又像是哭，又像是在笑，不过更多的是无穷的愧疚，“他不值！我不要什么灵泉，我要外太公回来！我们已经有很多资源了，那些好东西用都用不完，他不用去给我们要更多的好东西的。”

“都是我的错，如果...如果我能飞得更快，外太公一定能救回来的对不对？”

“......”

李云兵眉头紧皱，只是摇了摇头，他不想告诉李天一，其实猪爷爷回来的时候，神魂已经消耗殆尽，估计遇见李天一的时候，神魂就已经到了最后的弥留之际。

随后。

他没再管李天一和小辈们的悲伤，身为家主的责任告诉他，他必须保留足够的理智，去处理这件事。

他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旋即便走到了还保持着冷静的父亲和爷爷奶奶身前。

李耀祖眼神望着墓葬内的丹火，这也是金丹期善终的一种方式，否则他们的尸体会被挖走。他早已经能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可神情却异常冰冷，感受到了李云兵前来，只剩下三个字。

“谁干的？”

前几年的时候，猪妖王就已经开始筹划建造这座‘天罗地灵池’了，李家的人也知道，甚至给予了不少帮助。

李耀祖也和猪妖王一同出去过两次。

可这次...

李云兵长吐出一口气，“我们李家所有的情报势力都回来了，目前掌握的情报，只知道猪爷爷去的是太清县外的金斗森林。猪爷爷所到之处并没有发生战斗的痕迹，和我们李家为敌的势力，也并没有高手出行。”

“孩儿已经请黄修谨先生前来，也向四姑和二姑发出了消息。”

一旁的李大龙看着坟墓前悲愤欲绝的孩子们。

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猪妖王忽如其来的死因，让他也无法接受。他甚至无法想象，自家的这些孩子将会承受着怎样的苦痛。

“把凶手找出来，无论是谁。”

“是，爷爷。”

李云兵微微颔首，转身离去办事，还是回头望了眼猪妖王的坟墓。

这一瞬间。

他忽然想起了本初血树说的话，来年的大地应该像今日的雪那样红。

他只能长叹了口气。

李云兵明白，本初血树的预测估计是对的。

只要查出了是谁干的，对方将会迎接李家彻头彻尾的疯狂，因为李家从第三代开始，每一个人都在猪妖王的背上长大，猪妖王和李家孩子们的关系，比他们任何一个长辈都要亲。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无论对方是谁，要耗费多少时间，李家的子孙后代都会报这个仇。

一下子，李云兵都头发又白了一些。

李家的天空还在下红雪。

在这充满血色的冬日里，燃烧猪妖王尸体的焰火越来越炽热，一如李家人的熊熊怒火。

李想一直静静的在看着。

猪妖王最大的期盼，就是让山谷里堆满李家的孩子，他能有带不完的后代。

他做不到了。

可李家将永远记得，在银铁林的深处，有一只妖王，是他们的亲家，陪着李家走过了漫长的一段岁月。

李家的孩子们也会记住，他们有个外公、外太公乃至外曾祖父曾经驮着他们到处跑，乃至是以后的孩子都会记得，李家有一位祖先，是一头猪妖，也是李家最重要的亲人之一。

“呼。”

李想长吐出了一口气，在这场葬礼后，他朝着猪妖王的坟墓鞠了一躬，随着身体逐渐虚幻，他的语气铿锵，“你永远是家族的一员，孩子们会带着你曾经存在过的记忆活下去，长成你喜欢的雄鹰，猛虎，成为让你骄傲的李家子弟。”

随着李想的身形回归现实。

猪妖王坟墓里的焰火在这深夜腾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