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狗头军师

送早餐一事在之后的日子里渐渐地变得习以为常了。不仅是思礼本人以适应了这样早起的作息方式，就连爷爷和奶奶也对他的到来显得不再手忙脚乱了。

通常，孙子带回早餐的时候，二老有的正在地里简单地弄点农活，有的则是在沿河公路上慢慢散着步，全然没有半点招待不周的愧疚感。思礼也不再睹物思情，完成任务后便遁走了。

至于假期他能去哪喝该去哪这一问题上，答案很明显。

因为刘姐借着专业知识不熟之故给他安排了海量的任务：每周一篇心理学事件研读分析。

作为严师，刘姐丝毫没有吝啬对徒弟的喜爱。别人的老师找的素材往往是具有普遍性、大众性及常理性的。但她找的事件，不论主角配角，所包含的逻辑、行为都会超过常人所能理解的范围内。有时还能让思礼觉得这样的事只应出现在梦幻世界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乃是亘古不变的定律。面对困难，不会退缩，这也是思礼的原则。所以，为了完成好这些任务，他是除了买早餐给爷爷奶奶和偶尔外出与同学、兄弟聚聚外，其余时间均泡在了卧室里。父母出游，他不陪同。妹妹补习，他不接送。与世隔绝的奋斗模式，就令人怀疑他是不是退学回来复读了。至于这样的儿子，父母大概了解了情况后也不再忧虑，不仅在精神层面上给予了支持与理解，财政上也加大的扶持力度。而自家的小妹，则百思不得其解。短短几个月的时候，那个曾经以欺负她为人生乐趣的好大哥哪去了？现在的兄长，有时安静得像个木头人。手一戳，背一推，依旧岿然不动。向来秉承着白天与书本不可共存的那个人，现在竟然能一杯茶、一张椅、一本书加上一支笔，一坐就是一下午。即便多番追问，哥哥也只是轻抚她的头，不语中带着微凉的成熟。

亲人的反应在思礼看来，于意料之中。

就这么的，假期一点点的过去了。3周后，除夕临近。

除夕，也就是爷爷这辈人所说的农历年三十。

小时候的除夕，万家团聚，一片祥和。吃完年夜饭，家人总会带着思礼到村中的小广场那放鞭炮。那会儿村里没几户人家舍得买电视，没春晚看的人们就会聚集于此。以家为单位，分堆而处。老人们会满脸笑容地看着奔跑的小孩子，似在追忆遥远的童年。大人们则是忙于交流，有交流年度收成的、有攀比子女后生的，还有的在谋划着来年的计划。相对思礼这样天真单纯的孩子，只顾着羡慕正在点鞭炮的同龄人。

而如今，手机与电视的普及和发展，像把交流的距离拉近了，又如在人们之间筑起了一面墙。隔着这面墙，只闻其声而却难以靠近。大多数人家都如晚清政府一样闭关锁门般。有甚者将年夜饭搬上了酒店，席罢人亦散。加上环保的政策影响，多年喧闹的广场如今见不到那烟花带来的一抹抹艳丽的光芒，野草从发绿了的水泥地上冲了出来，摆着嘲讽一样的姿态。

这样的场景同样影响了赵家两兄妹的新年情绪。

吃过年夜饭，大伯、二伯两家相继携家带口撤到所谓的新家去了。老家的旧宅里，只剩下思礼的父母在陪爷爷奶奶看春晚。

早已厌倦春晚的思礼找了个借口，溜到了河边的公路上。小妹也紧随其身后。

大过年的，路上没什么人。有的只是撒落昏黄光亮的路灯。思礼走在前，小妹走在后，就这么差着5步之距一前一后走着。

途中，手中的手机如期地收到了朋友们的祝福，且大部分巧合般地雷同着。

收了太多祝福的思礼，也向网络借用了一段祝福语，冠之其名发给自己的通讯录好友，不过，在群发的时候他也会专门挑选出一批人不作发送。这一批人，值得他亲自编写祝福。在挑选过程中，他先是选了玩得来的几个好兄弟和大学舍友。但再次确认的时候，他在慕晴的名字停住了。他反复取消和勾选。纠结与犹豫近5分钟后，他终于选择将慕晴和小沐的名字拿了出来。

群发完信息后，他开始编写私人订制祝福短信。才华横溢的他很快完成了其他人的任务，但还剩下两刺头实在没办法。

刘慕晴，有男朋友，想表达点暧昧的东西怕惹事。明明心中住着人，这人却是别人的人。

艾小沐，他把她当妹妹一样看待，发的短信过于甜蜜会被人乱猜疑。

思考良久，他终于把短信编好发了出去了。

“咦哟？老哥有情况？”不知何时，妹妹来到了身后。话音刚落，她猛地一把抢过了手机，仔仔细细地看着老哥刚发出去的信息，还嘟起了小嘴。思礼本想抢回手机，奈何小妹如此的可爱，便随她看吧。

小妹的微笑渐渐开始猥琐起来，不禁拼拍了拍思礼的肩膀。“你喜欢的那个女生叫刘慕晴呀？那天咱们吃饭时遇到的那个？”

“去去去！不是那个，那个叫艾小沐。和你一样地爱胡思乱想和间接性发疯。”话虽如此地狠，但举止上思礼却只是用手抚摸着自己妹妹的头。“你这猪一样的脑袋里面一天天地都在想什么呢？”

小妹想作反击，但突然间想到什么似乎的，拿起自己的手机输入着什么，期间还时不时瞥着她哥的手机。思礼想凑过去看，小妹却十分敏捷地躲避着往前走。大概躲藏了个5分钟，小妹把思礼的手机还给了他，然后笑眯眯地继续向前跑去了。回眸时那迷人的眼皮抖动，宛如一个小妖精。思礼不由地心疼起来自己未来的妹夫。这样的女人，得多优秀的男人才能撑住？

这么一闹腾，出门大概也快半个小时过去了。重回思礼手里的手机显示着他和小沐的信息界面，文雅诗意的祝福信息下面多一行字：“谢谢，你要加油（笑脸表情）”。思礼开心地笑了笑，但当他退出页面后看到慕晴仍未回复信息时却陷入一份失望之中。他似开心也似孤独地放下了手机，然后朝着小妹的方向前进。

又继续地在沿河路上走将近了5分钟，见一广场，占地约5亩。和村中广场冷清暗黑的景象不同，已是夜里这仍灯笼高挂，人群喧哗。

出现这个的反差，大抵是因为游子不得归的原因。广场的对面有几个近些年才开发建成的小区，小区都很新，居住于此的人更新。新在面孔，或是外地到此处奔波劳务之人，或是寒冬南下避寒的候鸟。总而言之，在喜庆的日子里，他们没有回到他们的老家。

这些个人，就会在这个广场上搭个了大达的棚，有的人纯粹为了热闹而相聚在此，有的人则是在售卖喜庆的东西以驱散心中的思念。这样的过年方式也影响着周边的人们。这两年来，每每到年上除夕，广场都会沉陷于喧闹喜庆的人海之中。

到了这，思礼拿起了手机看了看，依旧没收到慕晴的回复。他似乎有点失落了。而立在前方的小妹不停地玩弄着手机，好似在和某人聊天，时而开心地笑了笑，时而又有点沉思。

“哥，我觉得吧，你要慎重考虑一下了。”貌似手机玩累的小妹转过头，看着自己的亲哥哥，问起话来。

“啥意思？”思礼一脸疑惑。

“要么勇敢点，要么就放弃。我就觉得小沐姐也不错。”小妹的话充满着童稚的气息，天真与无邪。

“你闭嘴！要买东西我就给你买！”思礼不允许小妹开如此玩笑。在他的心目中，小沐已然成为了他的第二个小妹。他将如兄长一般去疼爱她。但慕晴，至少现在在他内心里是唯一的。他不会再对其他的女生有所私心。这一点原则，他愿比为磐石，永不动摇。

小妹发现哥哥生气了以后，也自认错误，不再提及。

两人走到新年礼品专区的时候，小妹提出个建议：“你去那边买点吃的，我去这边看下有啥好买的吧。”

对眼前女生有了几分厌烦的思礼认可了这个建议。因而两人分道扬镳了。

思礼在闲逛的同时时刻注意着手机。手机背面提示灯光的每一次闪烁，足以让他充满期待，但他依旧一次次地失望。鲜亮的灯光此时只让他觉得扎眼，不曾有一丝美丽。

发出去的信息都得到了回应。唯独慕晴的页面依旧只是孤零零地显示着他发出的信息。思礼不停地安慰着自己，或许她正在陪父母家人们看着春晚，无暇回复罢了。

焦虑的他将手机放在掌心，不停地搓动着。

叮~手机的背面提示灯光再度亮起。他急忙打开屏幕，是慕晴的信息，一条写着“谢谢你的祝福。”的短信赫然映入了眼帘。他开心极了，嘴唇颤抖了起来，似乎想表达点什么，似乎想去欢呼。但因在公共场合，他不得不去克制住自己的这份喜悦。他立即回复了一句“不用谢。”。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得到回应，直至小妹与他会合的时候。

但，此时的思礼也依旧喜悦。他拉着小妹一头又扎回了零食区。疯狂购物才足以释放自己的那份激动。

在那幼稚的零食区里，已是青年的思礼像一个孩子一样。反倒是小妹，静静地看着她的哥哥，微微地笑着，却似慈母一般。

年后不到10天，假期即将结束了。

回校的前一天，房间内，思礼望着整床的特产无奈地叹气着。他感叹着，人情的获取也是一个体力活啊。

俗话说得好，一鲜二熟三烦。记得第一次去大学时，父母还在房间里叮嘱思礼别遗落东西，并亲自开车送思礼去机场。如今，孤独的房子、孤独的自己，更让他觉得自己地位一落千丈的是他将要独自坐车前往机场。

飞机起飞时间是第二天的上午8点，得凌晨4点起床赶路的思礼依旧在收拾着。此时，已是晚上9时整。

突然，小妹一声不坑且也不敲地走进到他的房间来了。

“你这坏习惯学得谁啊？门也不敲？”虽满是责骂，心疼小妹的思礼还是在堆满东西的床上捣腾出一个地请她坐下。

“这上个学是准备把咱家旁边的超市搬空啊？”坐下后的小妹十分嫌弃地看着她哥。思礼不做解释，继续蹲坐在地上收拾着东西。

“给那两位姐姐带点啥了呀？”见老哥不打理她，小妹便阴阳怪气地问道。

“那啥油来着，反正都是乱七八糟特产呗。我都想不明白她们为什么想要着东西。”望着短时间内难以收拾好的东西，他伸直了身子扭着腰加叹着气。诚然，他何时受过这种气。他追求的轻装简行从哪去了？

见她心爱的哥哥这般苦难，小妹也起身想帮忙。

“如此娇贵的您，请坐好。莫烦我。”思礼却十分不领情地把小妹按了下来。

“老哥，你送这点东西给大家和那两个小姐姐不觉得low（一种网络流行语，大致形容庸俗平常的意思）吗？”小妹清楚地意识到老哥的烦恼后，开始转移话题。她希望能用俏皮来转移哥哥的焦虑。

“是她们自己提的，难不成得像你一样送给红包拜个年？俗不俗？”这次，思礼不再只是默默作答，而是恶狠狠地瞪着这个俗不可耐的妹妹。

“红包？切，你还好意思说？你给我的红包也就……100块，有这么淡的兄妹感情？”见老哥提红包的事，小妹就生气。收到众人的红包中，她对父母和兄长的红包最为期待。但令她最失望的也是她哥的红包。

“咋滴？想要多少？年纪轻轻要那么多干什么？你能不能学点好？”思礼赶紧转移话题，反击起老妹来。

“不和你扯远点。我过来是想帮帮你的。我准备成为你的军师！”几番博弈之下，小妹对人身攻击的行为厌倦了。她开始说起正事来，并摆出一副她出手万事不愁的自信姿态出来。

“哟？当我军师了？我啥事还能劳烦到您？”思礼感到莫名其妙。

“你与她拍拖的事。”小妹用着刚学到的粤语自豪地说着。

“去去去！小屁孩。懂个啥啊你？”思礼对面前的这个女人又爱又恨。恨是因为小小年纪也参合儿女情长之事，爱则是他明白了小妹对他的爱，不禁面露微笑。

思绪纷飞及微笑之间隙，小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约6寸大小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通过盒子上的图案。可以得知原先这是拿来装贝壳装饰品的。然后，她又拿出了一个铁罐装可乐般大小和模样的小盒子，而这盒子上则是印着小苗沐浴阳光的图案。

“小祖宗，这是啥？”

“这是我给你的锦囊妙计，能助你成功。大一点的盒子是刘姐的，小的那个你给小沐姐姐。”

“哪来的？”

“年前去买年货的时候买的呀。”

“你这里面不会是装着炸弹吧？”

“你是不是有迫害妄想症啊？图文与实物绝对一致……”

……

两人交流的期间，思礼一直在质疑着小妹帮他准备的礼物。他先是晃了晃，然后听一听，再是闻一闻，简直是除了开箱外的所有检查方式都用了。

“为什么你要我送这两个东西？”核验了许久的思礼才想起这个事来。

“贝壳嘛，就是那种可以拿来听海的声音的那种。我选这个的寓意是想她能听到你的心声……”小妹开始自恋地说着。

“打住！你哪里学的这个？她是有男朋友的，你想你哥被打？”思礼打断了小妹的自恋。

“你这怕的啥啊？只要锄头使得好，哪有墙角挖不倒？我哥何许人也？……”小妹更是自信了。这种自信出自于她对她哥的外表、财力和性格等各方面。但思礼明白，他和那个男人差距很大。小妹之所以如此，也就是不知者无畏也。

“你能不能把心思全放学习上，别想这种婆主意。”思礼虽嘴巴上百般抗拒，但右手却十分诚实地将礼物放进了行李包，但在放好小沐的礼物后，他下意识地又追问了下：“说说那个小沐的礼物寓意。”

“那是三角梅的苗株。这花种出来后可好看的耶。”小妹边说边把三角梅盛开后的效果图打开给思礼看。

“你不知道我学校那边不适应三角梅生长吗？”一向粗心大意的思礼今天却能想得如此细腻。

“放心啦，我的怂包哥哥。小沐姐她老家气候是可以的。再说了，我这个还是培育的耐寒品种。你看我有心吧？”为了让老哥相信，小妹还专程把相关资料打开给思礼看。

边看着资料边表扬小妹聪明伶俐的思礼突然察觉点一点不对劲。他十分严肃地责问起小妹：“你是怎么知道她老家在哪的？”

“这个……这……”小妹赶忙把手机抢了过来，准备撤离现场。

“你和她联系过？”思礼立马用手撑着门框，试图堵住小妹逃离路线。

“没……我怎么能联系到她，你说对吧？你还是赶紧收拾吧。加油哟，老哥。”小巧可爱的小妹趁思礼不备，从手臂底下穿了过去，带着祝福与微笑跑开了。

楼梯上的灯暗了下来，但思礼手机上的屏幕亮了起来。

是一条信息，内容只是一个笑脸表情和“加油”二字。来信人是自家小妹。

窗外，星光开始亮过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