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神宠（上）

塔密·马拉忐忑不安地从一场深眠中醒来，他缓缓睁开眼睛，发现静谧之夜已然结束，温暖的阳光穿过他房顶的大洞，照在了他的脸上。

……等等？房顶的大洞？

塔密·马拉缓缓抬头，由于还未完全褪尽的药物作用而仍略显迟钝的大脑逐渐开始运转，他困惑地自言自语道：“我的房顶上为什么有个洞？”

“嗨，你醒啦！”一个穿着地母堂神使衣服、戴着神使专用半覆面面具的人从屋顶上探出头来，欢快地对他打着招呼。

显而易见，他的屋顶上不但多了个大洞，还多了个人。

那位神使热情地解释道：“不好意思，昨晚地母的宠物羊跑了出来，一时嘴馋把你的茅草屋顶给吃了个洞，你放心，我这就给你补好！”

“……地母的、宠物羊？”塔密·马拉笨拙地重复着，伸手挠了挠自己黝黑的大光头，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坐直了身体。一天一夜的药物性沉眠令他的肌肉仍有些不听使唤，动作十分僵硬别扭。

塔密·马拉是南洲种植园里一名普普通通的工头，和绝大多数南洲人一样，他有着黝黑的皮肤，健壮的体格，块块隆起的壮硕肌肉，以及不大爱长头发的头皮，憨厚的脸上有着小小的眼睛、高高的颧骨和厚厚的嘴唇，他并不大聪明，却很有自知之明，勤劳肯干，力气也大。

塔密·马拉对于这样的自己十分满意，毕竟，聪明人在南洲一向活不长。

他是一位十分虔诚的地母信徒，一直以来，他谨记着地母的教义，不好奇，不探究，只需要虔诚地相信万灵地母，相信祂所做的一切决定、一切行为都自有安排，便能获得赐福——即便他们这些凡人无法参透神明的决定、行为。

塔密·马拉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这一点，他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自己并不聪明，也看不懂世上发生的绝大多数事情，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管他看得懂、看不懂，天上的两颗太阳与万千星辰都会随着它们既定的轨道运行，植物会生长，花朵会绽放，牛羊会寻找它们的伴侣并繁衍出子孙后代……世间的烦恼，自有智者去烦恼，和他这种愚钝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嘿，世上可不缺他这样的愚钝之人，甚至，不缺那些自以为是的智者。

塔密·马拉的父亲曾是南洲商会的奴隶，他靠着自己的生存哲学与勤劳苦干，为自己攒下了不少功勋，赎回了自由。而塔密·马拉也继承了这种生存哲学，并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工做起，如今已经成为了南洲商会里主管着一小片种植园区域的工头了。

他负责的种植园就在奥修米拉特城郊，这里地方不大，但离繁华的城区极近，专门种植城区日常食用的短期培育的蔬菜水果。这些蔬菜水果售价高，长得快，不需要太多的照料，但却需要有人日夜监守，以防盗贼或惹事的恶童。

因此，他就算是静谧之夜也没有离开，而是在种植园里的小屋里监守岗位，这样只要一睁开眼，就能确认田地里的状况。

‘静谧’之夜从不静谧，即便塔密·马拉是个愚钝的人，也隐隐知道它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每一次静谧之夜来临前，司祭们都会严阵以待，仔细叮嘱每一个人服下药剂安心沉睡。而塔密·马拉知道，那些质疑过司祭们、不愿意陷入沉睡、对这个夜晚抱有好奇的人，全都在静谧之夜中离奇地失了踪。

塔密·马拉的父亲曾经偷偷告诉过他，静谧之夜是个会吃人的夜晚，牲畜会死去，田地、房屋会被损毁，只有陷入沉睡的人能够安然无恙地活下来，所有醒着的人，所有试图探究真相与答案的人，都会莫名死去，尸骨无存。

他们只需要知道，地母永远会保护着他们，这就足够了。

然而塔密·马拉环顾四周，看着床边地上那些原本用来铺就房顶的茅草碎屑，即便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刻也不由得感到一阵后怕。

就在他害怕的这一瞬间，他仿佛感觉整个世界扭曲了一下，一切似乎都变得可怕了起来，阴影中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窥视着他。他感到背上一阵寒凉，冷汗嗖嗖直冒，就像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将要发生……

“喂！”房顶上的地母使者再一次探出头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你会铺房顶吗？”

塔密·马拉的工作脑立刻上线，他从那玄而又玄的微妙感觉中挣脱了出来：“会，我会。”

“那太好了，你能来帮下忙吗？我没有用茅草铺过房顶，这玩意好像固定不住啊！”

塔密·马拉闻言立刻推开房门，爬上立在墙边的梯子，探头一看，顿时了然：“你得先把茅草捆扎成一束一束的，再往房顶上铺……问题不大，有材料的话，我可以自己来……”

他说到一半，眼角余光忽地瞥见了旁边矗立着的巨大山羊，那羊足有他的小屋大，羊脑袋外面上不知为什么还套着一个白骨头盔，嘴里正在嘎吱嘎吱地不知道嚼着什么。

——可能是他屋子上的茅草。

塔密这样猜想着，扭头看向地母使者：“这羊是……？”

“地母的神宠。”那位地母神使语气十分自然地介绍道：“这种大山羊是【地之怒山羊】，祂们是地母的宠物，也是地母的战士与坐骑，是强有力的神兽！在静谧之夜中，祂们负责守卫民众的安全。

不过，在劳动过后，祂们特别容易饿，一时忍不住就啃了你家房顶……哦，还有些田里的菜。但没关系，纳布会长说这些都算在地母堂账上。”

塔密闻言，忍不住又往自己的田地里张望，果然，田地里的菜被啃的稀稀拉拉，还有几只小巧的黑脸绵羊团子在地里呱吱呱吱地啃着菜。

“……那是？”

“那也是地母的宠物，是【萌萌黑鼻羊】。”地母神使面不改色地说着这个异常可爱的名字，“可别小看祂们，祂们可是【地之怒山羊】的幼年体，只要喂饱了祂们，这些小羊羔随时都能变成那种大山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