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地母的基石（下）

莫驭不禁动容，自从来到这个异世界，他听过不同的人说过不同的成神理论。

有的人说要坚守自我、恪守本心；也有人选择抛弃自我，随波逐流；而地母则是为自己树立了一个更加高大、万古流传的形象，并不介意自己终将变成“祂”的形状……

每一种选择或许都有利有弊，很难说谁的做法就一定是绝对正确的。成神之路道阻且长，为了无尽的寿命、唾手可得的无限财富、滔天的权贵以及凌驾于绝大部分生灵的强大力量，有人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的所有良知，也有人牺牲一切，只为成为理想中的自己。

“对神明的理解千奇百怪，对母亲的理解大同小异……”莫驭重复着地母的话语，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万灵地母身上散发出的温暖神光。

的确，无论哪个世界、无论什么种族、无论人们的皮肤、发色、言语有多大的差异，也不论每一个人是否都有着美好的家庭，在世人的眼中，母亲这个形象仍然近乎一致——慈爱、包容、时而严厉，却总是对着子女有着无尽的爱意。在危机时刻，即便是再孱弱的女子也能爆发出极大的力量，为了孩子挺身而出，哪怕倾尽所有、牺牲一切，也要守护自己的孩子。

这种印象是如此根深蒂固，已经深深扎入人们的骨血之中。拥有过母爱的人们自然将这种爱意铭刻于心，而缺乏母爱的人们也总是不自觉地在自己的生命中寻找那些贴合母亲角色的存在。

以至于发展至今，哪怕游戏里同队的治疗玩家是个五大三粗、肱三头肌比脑袋还大的光头超雄壮汉，队里“妈咪！救救！”的喊声都能不绝于耳。

说是刻板印象也好、说是自带圣光也罢，一旦用称谓给某个存在标注上了‘母亲’的标识，那么人们对祂的印象也会截然不同，这便是地母最大的倚仗。

万灵地母利用自己的信徒作为‘活着的基石’，用他们的记忆与印象在自身之外设立了一个‘云盘’，祂的教义与母亲的既定形象就是‘云盘’之中持续运转的基础程序，信徒的信仰为这个基石中的形象不断充能，再回馈给地母本体，地母便能用这个不变的云端数据，去纠正、覆写自己被黑山羊污染、修改的意识。

万灵地母用来对付莎布·尼古拉斯的作弊器，就是祂自己存在的本源，是祂从一开始为自己定下‘万灵地母’的神名之时就既定的理想形象，祂想让自己成为世上万万千千生灵的母亲。

【女性天生便拥有创造生命的能力，却也因此背负上了生育的诅咒。长久以来，人们错误地将生育当做女子存活于世间的唯一意义，甚至将她们视作玩物与生育工具。

可我认为，女性真正的强大并非来源于生育，而在于她们的内心。

传递教养、守护所爱、宽容慈爱、奉献牺牲、与万物共情，这些皆是我们天生的强大力量，如今却与‘母亲’这个符号等同。】

万灵地母坏笑着道：【而我，不过是利用了人们的刻板印象罢了。

谁也不知道，我毕生从未真正诞下一儿半女。】

祂看着面露迷茫的领主大人，对他俏皮地眨了眨眼：【我身体本有残缺，无法生育，传说中我那二十几个儿女，皆是我收养的孩子。

然而我对他们的爱、他们对我的爱，都不会有一分一毫地减少。只要我心怀所爱的世界，便能成为天下万物的母亲，成为真正的万灵之母。

莎布·尼古拉斯不过是有着无尽生殖之力的肉块，祂丝毫不懂作为母亲的真谛。祂听到一些关于我的传言，便喜滋滋地找了上来，试图将我吞噬、让我成为祂继续分裂、生育的养料。

祂想让祂那些没有心、没有自我的丑陋肉块崽子们遍布整个世界！

而我，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莫驭对祂肃然起敬：【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您是个传统的女子，看来我的认知有点浅薄。】

【那些都是光明教会传出的流言，】万灵地母说，【光明教会占据南洲之后，他们的神明便看出了我的谋划。或许是因为我的做法与那位光明神有那么一星半点儿的相似吧……

然而可笑的是，那位神明固然有着一双火眼金睛，看透了我的不少安排，可祂自身却没有掌握到这个方法的关键——要想拥有活着的基石，必须有一个所有人都认可的固定形象，如果没有设立基准，基石就荡然无存，只能被信徒的信仰所左右。

光明教会知道，我的力量来自于信徒，可我的弱点也在于信徒。

要想诋毁一个女人，又是何其简单的一件事。】

【您没有为自己正名吗？】莫驭问。

【我最忠诚的信徒们，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又愿意成为一个什么样的母亲。】万灵地母慈爱地看着他，【他们是我真正的锚点与基石。而外界的那些流言蜚语，你是杀不尽、除不绝的，越给予它们关注，它们就会传播的越广。

我只会让商会的人动手解决那些真正会伤到我的谣言，至于那些说我多子多孙、说我传统守旧的传言，于我无碍，甚至还能为我吸引到一些传统、守旧的信徒，我便从未去搭理。

这点小小的污染，我还未曾放在眼中。

信徒的污染固然可怕，但除了基石之外，神明仍有办法与之抗衡。】

莫驭的眼睛亮了亮：【什么办法？】

【强大的内心与坚定的信念。信徒的污染，不过是外界纷纷扰扰的流言蜚语，只要心如明镜，自然不染尘埃。】地母答道，【基石是神明外在的助力，可一个真正强大的神明，就算没有基石，也不该轻易地被那些外来的思绪所左右。

除非……】

【除非……？】

地母沉吟片刻，道：【除非，祂们的内心空洞，一无所有，从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在追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