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莫伊乌的过往（上）

小木屋里，莫驭将小小的莫伊乌放在了桌上，摊开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

“那么，从哪里说起好呢？”莫伊乌四下看了看，挪过一本厚重的大部头当成椅子坐了下来。

“就先从您的家族开始吧。”莫驭想了想，道。

莫伊乌轻轻点了点头，缓缓地开始了述说。

“这些事情本来也该在莫伊乌与你初见时告诉你，只是当时的莫伊乌已经在【异世界召唤】中耗尽了最后的生命……不过没想到，他最后的意识还能通过这个梦境再度凝聚成我这个碎片。

虽然我只是莫伊乌的一部分，但为了方便起见，就允许我以莫伊乌的身份讲述这个漫长的故事吧。”

莫驭点点头，从之前在银龙的幻境中的时候他就已经发觉了，莫伊乌之前应该是一位非常严谨的人。

而这位小小‘莫伊乌’作为他的碎片，似乎也继承了这份严谨——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完整的‘莫伊乌’，而一直将完整的莫伊乌作为另一个人看待，只有在他情绪极为激动、记忆与反应当年的莫伊乌完全重合时才会将‘莫伊乌’与他自己等同。

“我来自一个非常古老的魔法师家族——菲利兹洛克家族。菲利兹洛克家族在魔法联邦一直有着很高的地位，多年来一直把握着魔法联邦的话语权。

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因为魔法联邦是由一群古怪而自傲的魔法师们组建起来的国度。他们心高气傲，并不认为谁比谁更强大，而之所以会聚集在一起组建国家，也只是出于抱团取暖的自保角度。

魔法师们不是任何神明的信徒，因此，也不受神明庇佑，长久以来，魔法师们的唯一梦想，就是能从一众魔法师中脱颖而出，成为新的神明。

但很可惜，世界意识的权柄并不眷顾着魔法师们，或许是魔法师们努力的方向不对，或许是相应的权柄已经有了归属，总之，在漫长的年月里，即便魔法师们做出了无数努力，世界意识的权柄始终没有给予魔法师们回应。

没有神明守护就意味着魔法师们是世上最为脆弱的一群人，任何势力都可以对魔法师们踩上一脚。而魔法师唯一自保的能力就是禁术，无数的魔法禁术，知识就是我们最强大的力量。

但是，使用禁术的毁坏力是极大的，不到最后关头，魔法师们是不会选择这种两败俱伤的结果。只是，人被逼到极限的时候，就不得不做出反应，在无数次的争斗之后，魔法师们终于集结在了一起，组成了联邦同盟。

所有的魔法师、不管他们是不是互相看不顺眼、针锋相对多年，只要加入了魔法联邦，他们就缔结了最结实的盟约，无论谁被魔法联邦以外的势力欺压，所有的魔法师都会为他而战。

这就是魔法联邦的行事规则：内部的问题关起门来说话，对外的时候就必须同仇敌忾。

而菲利兹洛克家族一直担任的就是魔法联邦内部的裁判者，面对外人的时候我们将倾尽一切地保护自己人。即便那人真的犯下滔天大罪，也该由魔法联邦内部做出惩罚。

我们的家训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

正因为此，菲利兹洛克家族对于自身成员的管束也异常严格。违反了家族规定的人就会被除名。”

莫伊乌笑了笑，“我就是被除名的那个叛逆的浪子。”

“我听精灵王曾提起过，您差一点就当上了菲利兹洛克家族的家主？”莫驭回想道。

“对，我的父亲在两百三十五年前就任了菲利兹洛克家族的上一任家主，但他不幸在试图解决一次魔法动乱中去世。”

说起这部分往事，莫伊乌的目光中带着淡淡的悲伤，“我的父亲有三个子女，我的姐姐莎尔洛莉雅，我，还有我的弟弟希德罗戴乌斯。

按照魔法联邦的传统，我当时确实作为长子具有第一继承权。

但我并不是最适合的人选。我不擅长人际交往，也不擅长经营人脉、处理各种事务……

而我的姐姐莎尔洛莉雅才是更有手段、更适合这个位置的人。

事实上，在得到家族传讯的第一时间，我就放弃了成为家主的继承权，将这一职责让渡给了我的姐姐。

当时的我，还在法师塔里从事我的禁忌研究，不过，这个研究，很快引起了一点……误会。”

“研究？”莫驭好奇地重复道。

“是的。”莫伊乌笑了笑，“当时我在进行一项世界意识锚点与躯壳的研究。你可曾好奇过，为什么我的最终计划中是从异世界寻找‘玩家’来作为锚点？”

“唔，这部分我还真不了解。”莫驭挠了挠下巴，“是因为我们有着异世界的思维、科技和更高维度不受邪神影响的稳定精神？”

“是的，”莫伊乌点点头，“但我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发现这一点的。最初，我的想法是为世界意识增加稳定的锚点，而稳定的锚点就意味着必须有稳定的精神，精神又会被身体所影响。

我最初认为，只要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民众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食用被污染的食物，都是在摄入污染，而这些集聚在体内的污染又会使他们陷入疯狂。

那么，如果从意识之海中召唤出已经死去的人，让他们附着在魔法人偶这一类无生命物体上，他们不需要呼吸、也不需要吃食与饮水，不就能避免摄入污染了吗？”

莫驭：“……嗯？可是，污染不是从精神层面开始的吗？”

“是的。”莫伊乌苦笑道，“正是这一次试验的失败证实了污染是从精神层面开始的。即便是无须摄入营养与空气的魔法人偶，即便它原本是一个无意识、无生命、不会受污染影响发生变异的物体，在注入了灵魂之后，它就改变了性质。

在有了精神和思维、拥有了灵魂和认知、思考的能力之后，这些魔法人偶就会自发的产生污染、开始变异，顶多会因为魔法人偶材质对污染的不敏感性，变异的速度比人体更为迟缓一些。

在这一次的试验中我才发现，所有属于这个世界的意识都在被邪神缓慢的污染着，因为邪神的入侵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而世界意识和意识之海又是共通的。

在过去的某个时刻，带着污染的意识已经融入了海洋，而之后从海洋中提取出的每一滴水中，或多、或少，实际上都有着污染的存在。

即便世界意识通过自身切割，已经尽可能地保护住了剩下的意识。但，要弄脏一池子水只需要一滴污水，而净化这滴水带来的污染却要净化整个池子。

在这个时候，我才开始意识到，世界意识已经无法通过这个世界达成自救了，我们需要外来的帮助。”

“所以，来自高维度、不受邪神污染影响的异世界灵魂就成为这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对。但是，这个失败的试验，引发了一些后果。变异的魔法人偶失控变成了一些……糟糕的、介于魔兽和人类之间的异变体。

而由于放进魔法人偶里的灵魂属于一些逝者，他们不可避免地被‘想回家看看亲人’这一愿望所占据了理智。

我个人虽然十分理解他们的渴望，但出逃的异变体魔法人偶们确实给我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这一次魔法人偶的暴动也引发了魔法联邦的关注，而这个试验中不管是召唤亡者的灵魂还是用它们填入魔法人偶都是用了被魔法联邦明令禁止的死灵法术……”

莫伊乌苦笑道，“当时的莎尔洛莉雅不仅要处理父亲遗留下来的事务，一上任还得秉公处理我这个弟弟制造出的麻烦，仅仅是将我逐出家族并放逐出魔法联邦三十年，已经是她在她的权限内所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宽容。

而我在接到了处罚之后，就离开了魔法联邦，一边前往各个遗迹探索，寻找着空间权柄的线索，一边继续着我的救世计划的理论研究。

然后，我在南洲找到了银龙伊利斯。”

“原来如此。所以莎尔洛莉雅和您的关系不错？”

“我们姐弟三人的关系都不错。我们的母亲在生我弟弟的时候不幸难产去世。

长姐对我们来说就如同母亲一般，她对我们管教很严格，而我们从小却经常胡作非为给她添了不少麻烦。

在处理家中事务的时候，她并不像是处理魔法联邦的对外事务一般一昧护崽。

她总是能非常理智地做出判断，如果是我们的错，她会替我们道歉之后回来关起门来把我们狠狠的揍一顿。如果不是我们的错，那么她就会为我们出头。

她是非常可靠又负责任的姐姐，我和弟弟是从小被她一手带大……或者说是被从小揍到大的。”

莫伊乌露出了一副陷入回忆的表情：“在我跟银龙在一起第三十年的时候，也是我被放逐的期限届满的时候，我曾回了一趟魔法联邦，跟莎尔洛莉雅说了我跟银龙在一起的事情。

不过她不看好我这跟异族的恋情，甚至指着我的鼻子叫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