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钟楼小镇的终末（下）

光明神并没有拒绝这个绝望的献祭。

祂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德雷克。

光明神瞄准的是来自异世界的邪神奈亚拉托提普，而奈亚拉托提普也同时盯上了光明神。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在这一场战斗中，到底谁是蝉、螳螂、黄雀？

一道光芒穿透漆黑的夜空，从遥远的神国降下，直直射入德雷克的身体之中。

神明从天而降，进入了凡人的躯壳之中，也进入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战场。

在那一瞬间，德雷克感觉自己的意识像被一个庞然大物踩在脚底，狠狠碾压。

他喷出一口鲜血，却咧开嘴，疯狂地大笑了起来。

奈亚拉托提普与光明神开始了他们的缠斗，神明的意识挤压着凡人的思绪，德雷克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被一点点的吞噬、撕裂、抹除。

这本应该是一瞬间的事情，可两个神明过于投入在双方的战斗之中，一时间竟分不出心思对付他这个小小的凡人。

“就是现在！”他抬头望着天空，露出一个大大的、沾满鲜血的笑容。

黑暗的天空中，出现了无数五彩斑斓的连续球体，它闪闪发光、熠熠生辉，吸引着人的注视，却又给凝视它的人带来无尽的知识污染。

沉浸于战斗中的光明神第一次露出了意外的表情，而奈亚拉托提普则是爽朗地笑了起来。

“没想到吧？”奈亚愉悦地道，“这个孩子竟有能耐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布下陷阱。”

“是你……是你一直在帮他？！”光明神怒不可遏地道。

“当然是我。”奈亚的身形变幻着，现出旅馆老板的模样，“啊，人类的期待、挣扎、忽视与一次次的背叛，多么美味，多么有趣！这出戏剧，我很满意~”

一种奇妙的虹彩光芒从夜空照下，落在双腿跪地却抬头仰望天空的德雷克身上，金发的神子向空中举起双手，捧起那抹承接不住的虹光。

空间在此扭曲。

维度在虹光中变换、叠加、延展又折叠，如同镜面的囚笼，又如同一个幻彩炫目的万花筒，将神子与神明皆包裹于其中。

“我诅咒你们！”德雷克大声狂笑，“我用的我的血肉、我的灵魂、我的一切诅咒你们！丑陋而伪善的神明、满嘴谎言的骗子、贪婪而暴虐的恶徒！你们将会被封印在犹格·索托斯的封印之中，被祂蚕食、溶解、消化！”

虹光的泡泡合拢，万花筒的牢笼构筑成功，将光明神与奈亚拉托提普的一部分封锁其中。

神子的血肉身躯，与犹格·索托斯赋予他的力量结合，化作了一颗鼓动着的狰狞心脏。

一道黑色的烟雾从心脏中飘出，凝聚成了一个半透明的身影，正是德雷克。

“你欺骗了祂们。”犹格的声音从空中幽幽传来，“同为三柱神，我无法消化奈亚拉托提普，至于那位光明神，我大概能消化祂的一小部分，并把祂关上个几百年……

这个封印并不是万能的。”

“但它能把光明神困在这个牢笼之中，对吧？”德雷克的灵魂问道。

他看起来就像一缕随时会被风吹散的青烟，可奇妙的是，在与神明抗衡之后，他反而从之前那非理性的疯狂状态中挣脱，彻底恢复了清醒。

“是的，是的，这个封印可以关住祂近两百年。虽然越到后面封印的效力就越弱，祂会逐渐恢复与外界的沟通……

但至少现在，祂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这个万花筒中，和奈亚朝夕相伴。”

犹格笑了起来，或者说，那群泡泡发出了一串近似笑声的古怪响声。

“但两百年后，封印之力消散，祂就会重现世间……

如果外界有人配合祂进行神降，或许还用不着那么久，也许一百多年，祂就能出来……

你看，神降其实是一种超越时空的强力召唤术，当封印弱化到一定程度，这种召唤术就能冲破时空的限制，将光明神从我所创造的异维空间中拉出…”

德雷克听不大懂，他努力理解了一下，只抓住了一个熟悉的关键词：“下一个被神降的人会是谁？”

“是上一次本该被神降之人，伊亚利恩。”犹格道，“命运总是兜兜转转，回到初始的地方。”

“哦，”德雷克说，“是他，那没事了，他会有办法的。”

“嗯？”犹格又发出了那种近似摩擦的笑声，“你似乎对他很有信心？”

“我对付不了光明神，但他应该可以。”德雷克说，“我耗尽一切，为他换来了一百、两百年的时间，这就够了。

剩下的，就该是他烦恼的事情了。”

“那么，我也该离去了。”犹格说，“那你呢？”

德雷克缓缓抬手，捂住心口：“这个镇上，已经没有活人了，是吧？”

“嗯。”犹格应道：“这本就是代价。”

“我后悔了。”德雷克说着，黑色的烟气如泪一般从他的双眼中涌出，“我都做了些什么……”

犹格：“……你知道，我不会为了你倒溯时间，也不会取消交易。

而你就算再来一次、十次、千百万次，也会只会重复踏上这条老路，甚至无法获得如今这样好的结果。”

“我知道……我知道的……”德雷克的灵魂开始颤动，“我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我也无法撼动历史，但我……还能用我最后的不甘与苦痛，还有无尽的愧疚，创造一场循环往复的幻梦。

我将在那幻梦之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我最深的梦魇，直到……我的罪孽能被赎尽……”

随着他吐出最后一个字，小镇中弥漫的污染黑烟开始疯狂地向此处聚集，转瞬之间，德雷克已经化作了漩涡中心。

犹格再一次发出了古怪的声音，只是这一次比起笑声，更像是叹息：“啊，人类，古怪又多变的人类，我窥尽古往今来，却仍是会为人类的情感感到意外……”

祂顿了顿：“祝你好运吧，孩子。”

一道虚无的空间之门再次展开，炫彩泡泡与祂那些奇形怪状的眷属们跃入其中。

就在空间之门关闭的那一刹，钟楼小镇在神力的作用下轰然倒塌，沉没入深深的地下，再下一秒，一个幻境将此处完全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