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
独孤永业坐在上位,脸色肃穆,将军们站在两侧。
杨素这次没有坐的那么靠前,他坐在了略微靠后的位置上。
大堂之内格外的奢华,几根木柱上都是雕塑的游龙,地面上铺着清一色的砖石,每隔几步就有灯台,金光闪烁。
独孤永业压低了声音,「先前的袭击,之所以会失败,是因为敌人太过狡诈,蛊惑百姓。」
「敌人的两路大军已经快到城外了。”
「不过,局势依旧是对我们有利,周人出兵灵州,以大军讨伐叛贼,高长恭屡战屡败,已经无法据城而守,在北面,突蕨人的军队在恒州外追着斛律光跑!
斛律光不敢守长城,只能在外游荡!」
独孤永业清了清嗓子,反正他说的都是实话。
他认真的说道:「而此番敌人前进的速度极快,我们必须要想个办法来挡住他们,等待北面的好消息。」
将军们彼此对视了一眼,而后低声议论了起来。
让他们坐在城里骂刘桃子,他们是不怕的。
可要他们出城去阻挡刘桃子.....那还是算了。
这是要命的差事啊!
那刘桃子,连段韶都被他给杀了,谁还能拦得住他??
独孤永业继续说道:「当下是击破刘桃子最好的时机!」
「刘桃子的军队一分为二,自己坐镇在后方,我们只需要击破他魔下的将军即可。」
听到不是直接去干刘桃子,将军们方才恢复了些胆气。
人的名,树的影。
不知不觉之中,刘桃子善战之名已经传遍了各地,死在他手里的名将许多,
有周将,有陈将,也有齐将。
自出道以来,可谓是百战百胜,仅有的几次失利,都还是当初的杨忠和黄法戳靠着人多来所造成的。
这些将军们对上他,气势上便先矮了三分。
独孤永业令人拿出了舆图,而后讲述了自己的战略。
他要组织一支强军,趁着敌人还没有正式杀到主城之外的时候,先击破一路大军。
而他所要攻打的,便是寇流的军队。
一来是因为冀州兵薄弱,不如朔州兵那般精锐。
二来是因为寇流的名气没有姚雄那么大,姚雄不算顶尖名将,但是在独孤永业等人眼里,也算是刘桃子魔下顶尖的战力,仅次于最顶尖的那几个人,而高于其余人。
独孤永业别的不提,画饼还是颇为擅长。
各种话是张口就来。
将军们再次鼓起了劲,准备与那寇流一决生死。
等到商谈结束,独孤永业方才让这些将领们离开,只留下了杨素一人。
杨素目送众人离去,这才走到了独孤永业的身边。
「主公。」
独孤永业眯着双眼,「你这招实在算不上高明..::.敌人真的会上当吗?」
「我倒是觉得,就算不演这么一出,召集军队直接去袭击敌人的一路大军,
成效也是一样的。」
杨素却摇着头,「不同,不同。」
「我已经派人打探过了,果真是祖斑随军,出谋划策。」
「祖斑好用险,生性贪婪,从不知足,他若是得知我们要袭击其大军,不会先想如何防备,而是会考虑怎么全歼。」
「姚雄和寇流各领一军,刘桃子领着其余将军坐镇后方,我们规定明日出发,一日之内,刘桃子后方大军除非是强行军,否则很难与寇流汇合,倒是姚雄的军队,跟寇流相近的那些人,能在半日内到达。」
「而要全歼我们,必须要是提前做好准备,以大军伏击!”
「或者干脆放弃寇流,出兵后方,夺取我们的城池。」
「不过,那寇流跟随刘桃子多年,刘桃子号仁义,是不会允许祖斑放弃自家大将的。」
「故而,姚雄定然会分兵去设伏,我们则直接攻打姚雄大营,他的大营定然空虚,一战可平!」
杨素缓缓说起自己的想法,颇为自信。
独孤永业看向他的眼神却略微的复杂,这个年轻人确实很厉害,什么都会,
什么都知道。
但是,他在经验上....似乎有些不足。
他总是以兵法和史书上的事情来与自己交谈,独孤永业早年就参军打仗,读过书,但不是很多,对杨素所说的那些史书和兵法,他不是很了解,但是他确定,杨素高谈阔论的很多东西,都比较虚,看上去似乎能说得通,但是实际上却很空。
过去他一直都觉得应当以此人为丞相,可现在他却觉得,或许该让他再磨砺上几年。
他还是太青涩了。
至于这次的袭击,独孤永业心里有些担忧,却又不得不做。
他引以为傲的防线,如今损失的极快。
驻守在各个村镇的军队,不是望风而降,就是被迅速平定,至于那些沟壑和工事,也是被不断的填平。
那些犬入的暴民,当初挖掘用了几个月,怎么如今填平时如此的积极??
独孤永业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但是他心里有数,若是让敌人继续这么推,这个月还没过,自己就要被围在城内了。
至于自己能不能打得过刘桃子.....
独孤永业心里还是有数。
最近他吃酒的次数都开始变少了,那狂躁的内心都开始愈发平静,他忽有些后悔,或许自己不该将段韶逼死,若是此刻坐镇河内的人是段韶,刘桃子是绝对不敢这么推战线的。
可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后悔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至于北面的战事,独孤永业也听说了,尉迟迥等人聚集在高长恭的周围,迟迟不敢动手,而突厥可汗一如既往,再次被斛律光追着打,每次都能固定的从进攻者变成逃亡者,上次被追到了王庭,这次不知能追到哪里去....
但愿斛律光能翻个错,孤军深入,被重创一次,但愿周人能多给力一些,堆死高长恭....
要但愿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明明是三国夹击刘桃子,可当下怎么看,都是刘桃子按着三国猛打。
独孤永业开始为明日的战事做好准备。
国内的将军们一直都在准备着,到了次日,军士们在城外悄悄聚集,独孤永业抽调了最精锐的军队,带上了许多的老将军。
没错,这次他要亲自上阵。
直到出发上路之后,独孤永业摩下的将军们方才接到命令,战略有变,袭击对象从寇流换成了姚雄。
众人对此格外的惊讶,有的去询问原因。
所得到只是刘桃子临时派人增援了寇流,故而要改变目标的解释。
对这个解释,大家不是那么的信服。
独孤永业领着大军,按着舆图躲开了自己所设立的一道道工事,朝着姚雄大营飞奔而去。
朔州将军营帐。
帐房外有许多军士来回的巡视,姚雄坐在屋内,面前则是坐着两个年轻的后生。
没错,史万岁和高延宗。
两人此刻表现得格外乖巧,眨巴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姚雄。
「将军,您不必多说,事情我们都知道了。」
「强渡龙门,危险极大,一不小心,便是有去无回高延宗说着,忽看向了一旁的史万岁,「万岁尚且年少,且家里还有长辈要照顾,就让他留在陛下身边吧!」
「让我来!!」
「我愿意跟着你前往!」
姚雄这次强渡龙门,还需要一个猛男来破阵。
姚雄虽然也勉强算是猛男,但是这次是要深入敌境,他做不到一面挡在前头破阵一面还能兼顾指挥全军。
祖斑就提议让他从高,史两个猛小子里选一个为自己开路。
有这么一个披着重甲的猛男在前头冲针,渡龙门的难度又减少了不少。
听着高延宗的话,史万岁有些急。
「兄长...将军,这种事,岂能以年纪来区分?」
「说起来,兄长体大,若是以小船或甲片渡河,多有不便,我轻盈敏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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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披几层甲啊?」
高延宗直接打断了他,他不客气的说道:「你知道那龙门周围都是强弩吗?
一旁还有郑国公达奚武坐镇,一不小心惊动了他,达奚武就会即刻杀过来!!」
「你这小身板,披着轻甲,只是一个照面,你就要射穿了,惨死在河水,尸骨都找不到啊,你阿爷怎么办?你阿母怎么办?」
高延宗的话里多是恐吓。
史方岁皱起了眉头,欲言又止。
他本身性格就不是那么骄横,年纪又小,面对不太讲理的高延宗,还真说不过他。
姚雄很快就有了决定。
他仰头大笑,「好,那就让延宗来跟着我杀敌吧!」
「天气愈发的寒冷,敌人又开始做凿冰的准备,祖公告诉我,龙门渡的守军至少走了三成,尉迟迥等人已经跟高长恭开打了,短时日内是无法回来的。」
「我们只需要....
「杀!!!」
就听到外头忽然传来嘈杂声,三人同时起身,满脸的警惕,有兵卒快步冲进来,「将军!!敌人夜袭!!」
姚雄的脸上写满了愤怒。
「狗贼!!真当我好欺吗?!」
「下令全军迎战!」
「你们两人,跟我来!!‘
独孤永业领着大军开始了强攻,双方沿着沟壑开始对射,骑兵们尝试着冲破敌人的栅栏,冲进其营帐内。
双方的大军就这么开始了毫无章法的厮杀,袭击之中,本来就难以进行指挥,大家也只能顾得上乱杀。
杨素跟在独孤永业的身边,跟着一同厮杀。
只是双方刚刚遭遇的那一刻,杨素就变了脸。
因为此刻的姚雄阵中,并非是他所预料的那种兵力空虚,精锐都被抽调出去,主将也不在的情况。
这里戒备森严,大军齐全,且指挥有序。
独孤永业从来就没想过自已能碰到空营帐这样的好事,心里并不觉得沮丧,
只是想要继续完成自己的目的。
果然,在忽然遭遇袭击之后,朔州兵出现了一定程度上的混乱,独孤永业领着最精锐的骑兵一度冲进了敌人的驻地,开始焚烧敌人的营帐。
可紧接着,组织起来的朔州兵就开始从两路列阵,竟是想要直接将他们全歼独孤永业哪里还敢继续往前,赶忙放慢了速度。
就在此处,迎面冲来了一支骑兵。
独孤永业身边的悍将骑马就冲了上去。
「噗~~」
高延宗一矛刺穿了那人,将他抬起来,丢进了骑兵之中。
而后,就是直接跟迎面的骑士们撞在一起,犹如镰刀割麦,骑士们是成片成片的倒下,在驻地这种狭窄的地形,高延宗的天赋得到了无限的提升,独孤永业看着敌人砍瓜切菜一般的朝着自己杀过来,吓得脸都白了,赶忙命令后退。
朔州兵从两翼前进,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口袋阵,而后在骑兵的帮助下,口袋开始渐渐的收拢。
这种阵型下,姚雄都不担心天色的影响,直接让弓弩手对着中间输出。
这里都是尝试突围的孤独永业军队,夜色之下,只听的一声声的惨叫,尸体倒地的声音不断的传来。
独孤永业的眼里满是惧怕。
他不只是轻视了刘桃子,甚至还轻视了刘桃子的部下。
段韶能将这些人按着打,不代表自己也能这样!!
独孤永业让最精锐的护卫队在前头开路,硬生生从敌人最薄弱的地方打开了缺口,而后,大军就开始逃亡了。
姚雄这次却没有留手,老子不敢去追段韶,还他妈的不敢追你吗??
朔州兵手持火把,跟随其后,一路追杀,士卒们掉进自己的沟壑之中,硬生生摔死。
独孤永业头也不回,一路狂奔。
不知跑出去了多久,独孤永业再次看向了身边,跟着自己的同行者竟还不到千人。
独孤永业的手颤抖了一下,而后低沉的说道:「且先回城,其余众人,天亮之后自然会回来。」
他们就一路逃回了城池,果然,有很多人紧随其后,纷纷到达城池。
独孤永业令人安置伤兵,将自己的医者全部派出去照看这些伤员。
灰头土脸,一身狼狐的杨素也在这些人之中。
看着来回忙碌的独孤永业,他几次都想要开口说话,可却不知该说什么。
独孤永业就这么忙碌了许久,等到他忙完,才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杨素。
「你有事?」
听到询问,杨素急忙低下头来,满脸的懊恼,「主公,这都是我的过错,或许是从一开始,我就想错了,是我太自负....”
独孤永业摇了摇头,「是我没能战胜姚雄,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你那计策能起到什么作用。」
「处道啊,你是很厉害,在很多事情上都极有天赋。」
「但是,有天赋是有天赋,做事是做事,很多事情,他不像是书里所写的那般轻松,听来的读来的和自己做过的毕竟是不相同的。」
「你还年轻,勿要浪费你这天赋,多学吧。」
独孤永业没有再多说别的,转身离开。
杨素愣在原地,自从他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开始,他就不曾正眼看过面前的独孤永业,他一直都觉得独孤永业蠢笨,粗俗,不知书,一直都将他当作一个很好把持的棋子。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被独孤永业说教..::.甚至,他说的还很对。
杨素的眼神渐渐变得明亮,也不再急躁。
他不再站在原地发呆,急忙开始帮着左右来安置那些伤兵,为军官们查看伤势,跟着众人一同忙碌了起来。
天色渐渐明亮。
高延宗和史万岁看着面前这些成堆的战俘,眼里都是笑意。
这可太棒了!
自己一直都愁着没有功劳,过来跟姚雄商谈个事,都能碰到功劳自己过来送。
难怪总有人说姚雄将军乃是福将,当真是太幸运了,这都行??
他们非常的开心,但是,姚雄却非常的不高兴。
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姚雄的一声声谩骂。
「岂敢这般轻视我?」
「我在此持大军结阵,独孤永业带着这么点人都敢来袭击我??」
「他不袭击寇流,竟然来袭击我?」
「是觉得我连寇流都不如吗?!」
看着勃然大怒的姚雄,高延宗也是急忙安慰,「将军,若不是敌人轻视,怎么能得到这般大的功劳呢?」
「功劳??」
「烧....」
姚雄及时闭上了嘴,他看向了那两人,示意他们靠前。
「我很快就要跟张黑足交接了,正好,以此战为由,回去接受封赏,而后再偷偷离开....万岁,我与延宗离开之后,这件事你就要藏在心里,万万不可对任何人说起!」
「这些狗贼轻视我到这种地步,甚至敢来劫我的营,这次我们就杀到长安去,放上一把大火,让周人都记住我姚雄的名字,让他们往后不敢抬头直视!!」
「你们准备好,带上俘虏和其余斩获,今日我们就返回后方,去跟陛下请功!!
高延宗和史万岁急忙低头。
「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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