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哞……”
灵武城外,耕地草场遍地,牛羊成群。
陈瑛带着六名弟兄来到城西时,只见遍地牛羊,以及衣衫褴褛的许多百姓。
百姓为求活命,甘愿低贱贩卖自己,但许多商人并没有牙商那么硬的身份,贩卖在籍百姓这种罪责,他们可担不起。
“校尉,这些人丁也太便宜了,我们要不买一些回去吧,路上也能帮着驱赶牧群。”
“对啊校尉,他们留在这里也是受罪,与我们回陇西后还能继续做百姓,好好生活。”
“校尉……”
瞧着那些几千钱就贩卖自己的百姓,几个弟兄忍不住出声,而陈瑛思考过后方才点头道:
“先买牛马,买完了再看看。”
见他这么说,几个弟兄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不多时,他们跟着陈瑛寻到几个坐在草棚下的商人。
“敢问几位郎君这是……”
对于这些走南闯北的商贾来说,辨认几个军汉的眼力,那基本属于入门本事。
眼见陈瑛他们翻身下马,几名商人连忙迎了上去。
陈瑛开门见山道:“我奉我家节帅军令,前来买卖牧群。”
“黄牛挽马,你们自行出价。”
牙商做生意,自然先亮出背景,然后才能保证在其它藩镇地界的安全。
果然,几名商人一听陈瑛的背景是节度使,立马热情道:“将军请坐。”
他们几人将陈瑛几人安排坐下后,这才开口道:“我三人手中牧群甚多,其中黄牛作价七贯一头,挽马作价三贯。”
“此外,还有骡、骆、驴等牲畜,还有乘马、骏马等……”
他们还想说下去,陈瑛却打断道:“我只为挽马与耕牛前来。”
“莫以为我是外乡来的,便好欺骗。”
“尔等贩卖铁器前往河西,换数万牧群前来朔方,八贯的黄牛价已经是去岁岁末的价格了。”
“黄牛六贯,挽马两贯半,若是不愿,我再寻旁人便是!”
北地边境牛马价格便宜,若是驱赶牛马前往京畿道亦或者河南道,一头黄牛最少值钱二十贯,挽马最少五贯。
不过贩卖至内地这种生意,也不是谁都能做的。
没有背景的商贾若是贩牛马前往河南道,路上最少要被盘剥十几次,不破产都算好的了。
哪怕陈瑛他们这种牙商,也少不了被藩镇盘剥卡要,一路上最少拿出三成利来打点。
正因如此,这些商人只能在边境等待买主,却是万万不敢贩往内地的。
“这……”
几名商人相互对视,随后一人作揖询问道:“不知将军需要多少牛马?”
“黄牛一千,挽马两千。”陈瑛说出自己所需数量,这些牛马贩子眼前一亮。
“好,那便依将军所言。”
“等等。”陈瑛打断他们,随后示意道:“这些百姓从哪里来的,为何无人安置?”
“百姓?”商贾看向那些贩卖自己的饥民,反应过来后解释道:
“这些都是朝廷与党项作战,家乡被祸及的百姓,此外还有北武州、原州、盐州等地的饥民,年初才聚集到了灵武。”
“不过他们之中身强体壮,容貌俏丽的,早就被口马行买入城内贩卖了。”
“姿色上等的贩往东市,中下等的贩往西市,留下的这些多半是没有一技之长,身体还不好的饥民。”
“您若是要买牧奴,倒不如去西市采买,那里的牧奴便宜,三五贯便能买走一个人。”
“不过要是您买的数量比较多,那还是最好去朔方军内打点一二。”
商贾说罢,陈瑛点头,随后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将其打开。
十几根金条摆在眼前,几名商人眼前一亮。
“这是定金,剩余的等你们清点好数量再到驿站寻我。”
“记住,陇西军押衙陈瑛。”
陈瑛报出名号,几名商人闻言连忙作揖:“记住了,记住了……”
见状,陈瑛留下两名弟兄监督他们,随后翻身上马,返回了灵武城内。
得知灵武奴隶与饥民多,而且看起来可以带往陇西后,陈瑛心思便活络起来。
返回城内后,他前去灵武衙门找到了朔方军的牙商。
朔方军的牙商唤刘进,乃是节度使刘潼带往朔方军的家族子弟。
虽说朔方军是平定安史之乱的功臣,但郭子仪死后,朔方镇便被拆分为京西北八镇。
如今的朔方军,空顶着朔方军的名头,实际只能节制灵州与盐州。
若是朝廷钱粮不济,偶尔拖欠一两个月的军饷也不是稀罕事,但作为节度使,拖欠军饷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发生的。
在朝廷钱粮不济,亦或者钱粮尚未押运到地方的时候,还是得节度使想办法先补齐。
正因如此,京西北八镇各有其牙商,只是能量不如河朔三镇强大罢了。
陈瑛故意邀请刘进前去西市的酒楼吃饭,而酒楼对面便是口马行。
“陈郎君恭喜了,我听闻你采买三千挽马黄牛,此等手笔,可是让在下大开眼界啊!”
刘进刚刚走入雅间,便将他掌握的消息交代出来,陈瑛闻言也笑道:
“全赖刘节帅、刘押衙照顾罢了,押衙请坐。”
陈瑛示意刘进坐下,并起身为他斟酒道:“既然押衙知晓在下采买牧群,那在下也就不再遮掩了。”
“驱赶这些牧群南下,需要不少牧奴,因此在下想要采买牧奴,再买些奴婢返回陇西。”
陈瑛打探过节度使刘潼的经历,至少对于朝廷而言,刘潼此人胆大刚毅,很适合坐镇边陲。
正因如此,陈瑛担心刘潼不愿意自己采买人口南下。
只可惜,陈瑛还是太低估刘潼肩头的负担了。
面对陈瑛的试探,作为刘潼麾下牙商的刘进笑呵呵作揖道:
“些许人口牧奴问题不大,只要交了契税,我家使君定然同意押衙带走。”
“不过……”刘进停顿片刻,随后继续说道:
“灵州、盐州产物不如陇右丰富,若是日后陈押衙能多多贩卖商货前来灵州,想来我家使君也会支持的。”
刘进说罢,陈瑛便懂了他的意思。
朔方的商道无非那几条,临近朔方的各州人口虽多,可价值却不如陇西。
陇右治下的三州在天宝年间号称陇西粮仓,而陇南诸州也物产颇丰,不管是粮食还是金银赤铜,亦或者是龙须席、鹦鹉鸟等商品,都是灵州所需的商品。
新开辟一条商道,朔方便能榷税更多,以此养军。
想明白后,陈瑛便作揖道:“押衙放心,我家节帅也有开辟商道的意思。”
“日后北边的商道由我沟通,押衙不必担心有人阻拦。”
“好好好……”刘进闻言举杯:“既然如此,那便祝陈押衙早日返回陇西,为我灵陇二地开辟商道。”
“自然!”陈瑛举杯一饮而尽,刘进也没有逗留太久,而是把这则消息传往了衙门,并让陈瑛随便采买奴婢。
眼见生意达成,陈瑛传来几名弟兄,让他们去城外找驻扎城外的弟兄,随后去西城挑选身强力壮,亦或者有一技之长的奴隶。
此外,他自己走下酒肆,前往了对街的口马行。
相较于东市口马行的繁华,西市的口马行便偏向百姓多一些,装修与平常院子没有区别。
陈瑛走入口马行,掌事便将他带到院中,随后前往倒座房内,将奴隶一批批唤出。
小小一间倒座房,挤了不下十个人,看得陈瑛连连皱眉。
不多时,此处口马行内的奴隶都被带了出来。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瘦骨嶙峋,饿得不成样子,其中有回鹘人、吐蕃人、嗢末人、黠戛斯人、党项人与汉人。
“只留汉人。”陈瑛皱眉说出条件,那掌事又将院中许多人带回了倒座房内。
待一切尘埃落地,留在院中的还有一百多人,大多都是青壮男子和十几岁的女子。
“这些人作价几何?”陈瑛询问掌事,掌事笑道:
“这些口马,青壮男子作价五千钱,这些女的作价四千钱。”
他将这些人称呼为口马,陈瑛虽然不喜,但还是开口道:“男子四千钱,女子三千钱,我都要了。”
“这实在太低了。”掌事面露难色,商量道:“男女各降五百钱如何?”
陈瑛瞥了他一眼,掌事这才道:“我买他们便花了三千钱,他们这些日子吃了不少粮食……”
“如你所说,各降五百钱!”陈瑛见他这般,便同意了各降五百钱。
见状,掌事连忙拿来身契,而身契上,这群人都写着嗢末人。
“为何写作嗢末人,莫不是哄骗我?”
陈瑛瞥向掌事,掌事连忙解释道:“律中毕竟禁止将唐人视作口马贩卖,因此只能将他们填成嗢末或回鹘人。”
“郎君若是担心,可上前询问他们家乡籍贯。”
闻言,陈瑛上前挨个询问了他们的家乡籍贯。
眼见他们确实是汉人,陈瑛这才让人去拿钱,不多时便完成了买卖。
七十二名青壮,五十八名女子,合计花了三百八十五贯余五百钱。
这点钱对于陈瑛而言不算多,因此他接连走了西市好几家口马行。
待他走出西市时,前前后后已经采买了八百多口人,价格大差不多。
可惜他来晚了些,不然还能买几百口人。
做完这些,他又命人去买粮食,与这些奴隶一同前往城东外的陇西军营盘。
不多时,他策马返回城西,而陇西军的将士已经在此搭建凉棚,与灵州的直白买卖起了百姓。
陈瑛刚刚下马,便见一名旅帅朝他走来,压声吐槽道:“这灵州衙门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怎么了?”陈瑛皱眉,旅帅便解释道:
“我们与这些百姓说了,只要随我们南下,一路管他们吃喝,等到了陇西后,给他们发放耕牛、挽马与农具,管他们吃到明年秋收,让他们做陇西的民户。”
“只是我们才说好,灵州衙门的人便来了,说是您与刘押衙说好了,签订身契后缴纳契税。”
“我们无奈,只能按照每人二贯作价,而这灵州衙门每人要收我们五百钱做契税……”
陈瑛听完后皱眉,随后拍了拍旅帅的肩头:“就当打点了。”
旅帅无奈,只能跟着陈瑛坐在凉棚里,看着灵州衙门的官吏写下一张张身契。
从午后忙到黄昏,灵武城外的奴隶基本都被陈瑛签了身契,而灵州的录事也走到了陈瑛面前,作揖送上一箱身契道:
“二千六百四十五口嗢末奴隶,需钱一百三十二万二千五百。”
陈瑛皱眉算了算,折色为一千三百二十二贯五百钱。
他从盒子内取出十一根金条,淡然道:“一百七十六两黄金,只多不少。”
“好…好……”录事连忙带人将黄金收好,随后作揖道:
“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陈押衙了。”
话音落下,他们一行人便直接离去,而陇西军的弟兄见状忍不住啐了一口。
“娘贼的,一千三百多贯就换了这些白纸!”
“一群饥民,他们不管,我们替他们管,他们还要收钱,真会做生意!”
“好了……”
陈瑛打断众人,随后看向凉棚外的那两千六百多奴隶。
算上他们,自己便在灵州采买了三千五百多名百姓了。
朔方军没把他们抓起来,按照奴隶价格卖给自己,而是只收五百钱的契税,已然是在交好他们了。
若是没有商道这件事,估计朔方军会把这些饥民抓起来,强行打作奴隶,然后以市价卖给自己。
到时候自己需要出的钱,可就不止这一千多贯了。
“明日去城内购买挽马车和每人两个月的口粮,等挽马车弄好了,我们就回家。”
“是!”
陈瑛简单吩咐几声,随后便在城外搭帐篷休息了起来。
翌日,陈瑛还在为这些百姓登籍造册,消失一整天的杨信就带着三辆马车来到了城西。
“陈校尉,你买了这么多奴隶?”
看见那乌泱泱的人群,杨信错愕,陈瑛也没有解释,只是颔首道:“这三辆马车里都是侍妾?”
“对!”杨信咧嘴笑着,陈瑛看他不靠谱,走到马车旁边,打开了窗户。
车内女子约十六七岁,其肌肤细腻,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
“这是淮南泗州落难女子,懂文识字,还能弹琴唱曲,怎么样?”
杨信朝着陈瑛挤眉弄眼,陈瑛瞧着那女子也晃神片刻,随后点头道:“不错。”
他关上窗户,往第二辆马车走去,打开窗户后,但见其中女子鸭蛋脸面,身材丰腴,却是个妩媚娇怜的女子。
有珠玉在前,陈瑛反倒觉得此女不是那么亮眼了。
他回头看向杨信,好似在询问此女有什么特点,杨信也连忙道:“蔡州的舞姬,身段极好。”
陈瑛满意点头,随后再走到下一辆马车前,将其窗户打开。
车内坐着一名胡姬,其腰纤细而胸脯丰腴,长脸高鼻,眼似狐媚,两边腮上虽有几点雀斑,却不失俏丽。
“不错不错……”
陈瑛关上了窗户,赞赏过后才狐疑道:“三根黄金能买下她们三人?”
“额……”杨信闻言立马尴尬搓搓手:“三根黄金是一半的价钱,我还欠着口马行三根黄金了。”
“你说什么?!”
陈瑛瞪大眼睛,毕竟他从朔方军手中弄来三千多口人,前后也才花费不过一千五百贯,现在三个女子就要他七百多贯。
“你就说值不值吧!难不成节帅不配拥有这么好的侍妾?!”
杨信双手叉腰,死猪不怕开水烫。
闻言,陈瑛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三个侍妾确实漂亮。
想到这里,他咬咬牙,招呼弟兄去取来了三根金条。
“女子我就留在这里了,我先去平账,说不定以后我还要和他生意呢!”
杨信咧嘴笑着便要走,陈瑛见状拉住他,走到一旁后才扭捏道:
“三十贯左右,有没有俏丽的女子?”
“嗯?”杨信错愕看他一眼,猥琐笑道:“放心,自然是有的。”
“等我!”闻言,陈瑛连忙走向凉棚,不多时便取来了三十贯钱递给杨信。
杨信接过后咋舌道:“若不是我还得回家与我家女子商量,我也得买一个。”
“放心,日后我们来灵州做生意的次数还多着呢。”
陈瑛安抚着,杨信白了他一眼,随后询问道:“你不与我去看看?”
“我就不去了,你挑的我放心。”陈瑛大度说着,杨信啐了一口便上马离去。
一个时辰后,他驾着马车返回了城西。
不等他下车,陈瑛便打开了窗户。
女子容长脸面,细巧身材,虽然不如前三者,却十分俏丽干净。
“诶!”杨信用手杵了杵陈瑛,坏笑道:“上啊,我在车外给你守着。”
“我呸!”陈瑛啐了他一口,连忙解释道:
“这女子是我给陈刺史买的,可不是给我买的。”
“喔……”杨信十分失望,仿佛错过了什么好戏。
见他这猥琐模样,陈瑛连忙摇头,随后催促道:“赶紧去买粮食去。”
“等挽马车弄好了,我们也就可以回家了。”
面对陈瑛的催促,先前十分着急回家的杨信却迟缓道:“你着什么急啊……”
话音落下,他搂住陈瑛:“东市里有好玩的,我带你去。”
“我不是那种人!”陈瑛试图挣脱,可杨信却搂紧他:“我请你!”
“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