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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棒打鸳鸯

书名:归义非唐 作者:北城二千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1-08 13:51:56

“唱……”

“上千万岁寿!”

十年岁末,当唱礼声在大明宫紫宸殿上作响。

作为除夕前的最后一场常朝,百官们各有心思,但大多都是得过且过,想着除夕与元日休假放松之事。

不过对于少量试图向上攀爬的官员而言,卢钧被罢的消息传开后,许多人都产生了别的心思。

正因如此,李忱才会特意在紫宸殿召开常朝。

高坐金台上,李忱身穿皇帝常服,面朝百官开口道:

“常朝开始前,朕有旨意要宣读。”

群臣闻言,纷纷作揖受听,而李忱也继续道:

“山南西道节度使封敖,在任累功,年事已高,朕欲以山南西道节度使、银青光禄大夫、左散骑常侍、上柱国、渤海郡开国伯、食邑七百户封敖为尚书左仆射,检校兵部尚书、权知吏部铨事。”

封敖受封得到了卢钧的左仆射,这让殿上许多臣工隐晦对视,各有揣摩。

封敖出身名门,素有文采,然深受武宗与李德裕重用,故此为皇帝所不喜。

换做平常,即便调入京中,也不会授尚书左仆射之职,想来此次得以建功,主要是托了刘继隆收复陇右全境的功劳。

“陛下,调封尚书入京任左仆射后,不知何人可出任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

一名紫袍官员站出作揖,他年纪虽大,却面容魁伟,语气从容。

在他站出来后,许多臣工都在观望,而李忱眼见有人质问自己,心底露出不喜,直到看清此人身份,这才强压心中不悦。

此人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兼户部尚书魏谟,是开国名相魏征的五世孙。

早在开成、会昌年间,魏谟与崔龟从便以“嘉言启奏,无忝正人”出名。

对于处处效仿太宗的李忱而言,重用魏谟,无疑是宣扬他气量恢宏似太宗的最佳人选。

因此即便魏谟在朝期间处处直言,李忱也都忍下性子,脸上和悦。

李忱的做法,使得许多官员对魏谟都小心起来,生怕被魏谟盯上。

如今魏谟站了出来,又是带着质问的口气,李忱心里已然有了准备。

“山南西道节度使与兴元尹的职位,朕倒是暂时没有想过,还得诸卿多多上心才是……”

李忱话音才刚刚落下,魏谟便不给面子的继续道:

“既然没有人选,那理应让封尚书继续在山南西道任职,直到选出可以替换之臣工,方能调入京中。”

魏谟这话让李忱心里很不舒服,但在魏谟看来,这却很有必要。

他很清楚如今朝廷的办事效率,如果调入封敖而不委任新的山南西道节度使、兴元尹去接替封敖,那这个位置很有可能会空悬数月之久。

这样的官位空悬数月,这对朝廷和山南西道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损失。

“呵呵……”

李忱轻笑,笑容和悦道:“魏相所言极是,不知心中可有人选?”

魏谟闻言躬身作揖,随后开口道:“太子太师卢钧虽有失职,然其功勋愈著,年高望重,不如擢调其任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

“魏相此言不妥……”

令狐綯幽幽开口,目光看向同为宰相的魏谟,义正言辞道:“如果臣工都如卢少师这般,得不到自己所想的官职便消极怠工,那朝廷还如何运转?”

魏谟闻言颔首,对令狐綯作揖道:“令狐相所言有理,然当下无甚好人选,唯有选卢少师顶替封尚书,不然便只能暂停封尚书调遣之事。”

魏谟对事不对人,他知道山南西道需要镇得住场子的老臣,所以一般人是不能调入山南西道的。

封敖资历足够,顶替他的人,要么极有能力,要么极有资历。

卢钧虽然态度有问题,可他在朝四十余年,遍历朝廷内外之职,其晚辈子弟大多都已位至台司,不管是能力还是资历,担任山南西道节度使及兴元尹都不成问题。

不过令狐綯被卢钧消极罢工给折腾了大半年,现在恨不得把他罢免丢回家乡,哪有让他任职的可能。

二人争论不休,李忱见状只能皱眉道:“封敖调入京中之事暂且作罢!”

“陛下圣明……”魏谟作揖行礼,高唱圣明。

他不是没有看出皇帝在剪除陇右刘继隆的羽翼,正是因为他看出来了,所以他才阻拦。

在他看来,大唐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与其对付刘继隆,还不如想想如何改革税制,减轻百姓负担,加强朝廷收入。

刘继隆虽然占据陇右,可几年下来,朝廷对其犒赏不过四十余万贯,平均下来每年不足十万贯。

用十万贯来安抚刘继隆,保障陇右太平,关中不受吐蕃侵扰,这笔生意很划算。

相比较刘继隆,每年空耗朝廷数十、上百万钱粮的各镇兵马才是最应该处理的势力。

只是不等魏谟开口,李忱便起身道:“明天除夕,诸卿理应妥善处理家事。”

“具体要务,待元日过后再议吧。”

显然,李忱是不想再听魏谟批判自己了,但他面上却依旧表现得十分和悦,不想落得个气量不如太宗的评价。

魏谟还想开口阻止,令狐綯却急忙道:“上千万岁寿!”

“上千万岁寿……”

朝臣纷纷恭贺,李忱也随之走下金台,前往了偏殿。

魏谟见状,只能无奈退下,想着把这些年的问题写成奏表,待元日后上奏皇帝。

群臣开始退下,但令狐綯却留了下来。

待群臣走得差不多,令狐綯走入偏殿之中,果然见到了等待自己的李忱。

“陛下,魏谟此人屡次目无陛下,请陛下惩治!”

令狐綯看出李忱对魏谟不爽久矣,因此当即开口对他建议起来。

不过李忱始终要脸面,因此他没有同意,而是沉重眸子看向令狐綯:

“元日过后,便宣布萧邺出任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事情吧。”

“至于魏谟,其绰有祖风,名公子孙,我心重之;不应以常理待之。”

李忱说完,令狐綯便知道,自己今日弹劾魏谟的话,用不了三天便会传遍朝堂了。

皇帝想要外放魏谟,但却不能以他的意思外放,而自己弹劾魏谟的事情若是传出,日后皇帝再外放魏谟,那群臣便都以为是他令狐綯的意思了。

令狐綯心里发苦,却不得不应下:“臣领旨……”

见令狐綯这么懂事,李忱满意颔首,同时补充道:

“卢钧之事,暂时压住不发,若是实在没有人选,再外放山南西道为使相便是。”

“以他高龄,恐怕难以长期在任。”

使相是朝廷为了笼络那些跋扈节度使,以及功高臣子的手段。

无非就是授予他们同平章事的头衔,与宰相并称,号为使相。

李忱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如果山南西道节度使没有合适的人选,便把卢钧派过去顶上,同时给予他同平章事的使相头衔,以此安抚卢钧和他的门生。

反正卢钧年近八十,如此折腾过后,也难说还能活几年。

李忱想让令狐綯不要上心,令狐綯也心知肚明。

虽然心中不满,但他还是作揖表示赞同皇帝手段:“陛下圣明。”

“好了,若无要事,暂且退下吧。”

“臣告退,上千万岁寿……”

君臣对问间,李忱便让令狐綯退下了,而事情也如令狐綯预料的那般,他弹劾魏谟与卢钧的事情,很快便在南衙之中传开。

不过一个下午,便有南衙官员议论令狐綯弄权、媢贤之事。

令狐綯有苦说不出,只能忍住委屈,继续处理三省政务。

倒是在他处理政务的同时,长安长乐坊内,忙碌了一整年的郑颢总算回到了府邸。

不过在马车停稳后,他并未着急下车,而是靠在马车上假寐。

只是可惜,即便是假寐片刻的时间,他也不曾拥有。

“郎君、该下车了……”

车夫在催促,郑颢闻言皱眉,但想到车夫是万寿公主安排的,他只能忍下脾气:“知道了。”

郑颢压着脾气走下马车,结果却见眼前竟然是公主府,而非自己的府邸,他不免生气回头看向车夫。

他容貌生得俊朗,浓眉长目而高准,即便年近四十,却依旧风采不减当年。

然而面对他生气的目光,车夫却低头道:“此为公主请郎君小叙。”

“知道了……”

郑颢本想发作,却在车夫说后沉声应下,转身向着公主府走去。

辛苦一日,好不容易处理完堆积的政务,结果还得来公主府“上朝”,这让郑颢十分憋屈。

他站在公主府门前等待许久,直到嬷嬷传唤,他才得以走入府内,仿佛官员那般走入正堂。

正堂主位,万寿公主坐在其中,左右是家仆与嬷嬷,仿佛上朝一般。

“郑颢见过公主……”

《唐六典》中有记载:“皇姑封大长公主,皇姊妹封长公主,皇女封公主,皆视正一品。”

因此,即便万寿公主是皇帝长女,深受其喜爱,却也只能以公主称呼。

郑颢作揖行礼后,主位的万寿公主起身朝他走来。

“郎君辛苦了,这两日便是除夕与元日,郎君便在公主府内休息吧。”

万寿公主容貌清丽,年纪二十有七,与郑颢婚娶八年,却并未有子嗣。

如今年纪上来了,她也有些着急。

不过不等郑颢答应,便听见嬷嬷开口道:“公主,驸马留夜太多,未免不好。”

郑颢本想答应,结果听到嬷嬷这么说,顿觉憋屈。

“元日有大朝会,便不在公主府叨扰了。”

郑颢想拂袖离去,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待上一夜。

万寿公主见状黯然,却还是点头同意了。

两人沐浴更衣,好不容易享受了两个时辰的鱼水之乐,结果郑颢在睡梦之中便感觉有人拍打自己。

他缓缓睁开眼睛,却见嬷嬷那张老脸凑在面前,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起床。

郑颢无奈起身,却惊动了旁边的万寿公主。

万寿公主搂住他道:“这么早便要离去?”

“这……”郑颢还未开口,便听到嬷嬷说道:

“贪恋床笫之欢,传出去容易折损郎君名声。”

郑颢一句话说不出来,只能憋着气点头,随后穿衣走出了公主府。

他前脚走出公主府,后脚公主府的大门便被嬷嬷关上。

此时不过子时(23点),作为五姓名门,荥阳郑氏的郑颢就这样站在公主府门前,感受着冷风在他脸上呼啸。

不知不觉中,他双拳攥紧,牙关紧咬。

好在马车及时到来,没有让他等太久。

“回府!”

他咬紧牙关说出这句话,而车夫也知道他心里不是滋味,没有反驳便驾车带着他回到了府邸。

他气势汹汹的走入府中,不多时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内,气愤的喝了两壶酒。

“在公主府受气了?”

一道声音幽幽传来,郑颢下意识想到了自己在公主府内受到的委屈,手中力大,竟将酒杯捏碎。

脚步声急促响起,年近六十的郑祗德上前将郑颢手中碎片清理。

“阿耶……我……”

郑颢有些委屈的向其父郑祗德开口,只是不等他开口,郑祗德便道:“驸马生活便是如此,唉……”

叹气过后,郑祗德又安抚其郑颢:“公主心悦于你,未曾掺入立储事宜中,便已经是照顾你了。”

唐朝驸马最大的风险不是公主找情人,而是经常涉入政治,甚至连累驸马抄家灭族。

郑祗德本以为自己这番话对郑颢来说是安慰,却不想郑颢受了刺激,当即骂道:

“若非这驸马身份,我早已成了宰相!”

“如今不仅失了宰相之位,年近四旬却无子嗣,整日受那公主府嬷嬷脾气,莫不是要某断子绝孙乎?!”

以状元及第、五姓名门的出身,年近四旬都未担任宰相,甚至连自己的子嗣都没有。

想到自己经历的这些,郑颢又如何不气愤?

倘若当年他迎娶的是卢氏女,如今恐怕早就在相位理政久矣。

郑祗德瞧着郑颢生气,除了长吁短叹,却也不敢说什么安慰的话。

他性子怯懦无刚,不然当初也不会在白敏中三言两语间,便同意了郑颢与公主的婚事。

他知道郑颢对自己有怨,但他也实属无奈,谁让他们家被皇家盯上了。

“这些话,日后还是不要说了,小心隔墙有耳。”

郑祗德小心开口,郑颢却生气直接推开了窗户,对外叫嚷道:

“想要听什么?某皆说给你们!”

“你这是干嘛?!”郑祗德被吓得不轻,连忙上前关上了窗户,恨铁不成钢的看向他:

“莫不是要某陪你同去否?”

“某从未有这般想法。”郑颢双手攥紧,深吸几口气道:

“夜深了,阿耶回去休息吧。”

瞧见郑颢这模样,郑祗德只能叹了一口气,随后摇头走出了他的院子。

在他走后,郑颢便无力坐在榻上,连喝酒的兴致都没有了。

他在榻上坐了许久,直到屋外传来脚步声,他才将目光转向了屋门。

“郎君,有人请某将此物交给郎君,请郎君悦目。”

“进来吧!”

听到屋外的话,郑颢只当是谁又给他送礼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屋门被推开,一名三旬左右家仆走入屋内,手里拿着一本用油纸包裹的文册,以及一袋沉甸甸的东西。

“是五郎啊……”

郑颢叹了口气,瞧着这位自己昔日的书童,随后又看向他手中的东西。

“郎君,这里有十两黄金,是外人白日在东市时,对某贿赂的钱财。”

“某本不受,然此人所郎君继续此册,若是献给郎君,郎君必然欣喜。”

“故此,某方才受了这些东西。”

五郎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经过交代,郑颢闻言皱眉,随后舒展道:“黄金便收下吧,你家细君前日生子,我便以此物作为纳吉吧。”

“是……”

五郎应下,随后收起黄金,将油纸包裹的文册递给了郑颢。

郑颢将其打开,心思却不在这上面,而是询问道:“卢小娘子,近来如何……”

“还是和原来一样,并未婚娶。”五郎低头说着,郑颢听后不是滋味。

他与卢氏青梅竹马,但卢氏小他七岁。

如今自己年近四十,而卢氏也三十有二了。

她至今未嫁,而自己却娶了公主……

想到这里,郑颢鼻头一酸,有些伤感。

恰逢这时,油纸被拆开,其中文册也被他拿出打开。

原本还在伤感的他,随着文册被翻开,他的注意也全部放到了文册的内容中。

他瞪大眼睛,不断翻阅文册:“这是……”

“郎君,怎么了?”五郎看着自家郎君激动的模样,不解询问。

郑颢不作回答,只是一个劲的翻阅文册。

不多时,他将文册合上,朗声笑道:“好好好……老狗你也有今日!”

他回头看向五郎,眼睛中闪烁光芒:“备车!我要入宫面圣!”

“是!”五郎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家郎君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他连忙派人去备车,而郑颢也连夜前往了大明宫。

寒风虽冷,可建福门外的郑颢却心情火热,手里死死攥着那本文册。

不多时,建福门缓缓开启,而郑颢也拔腿向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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