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唏律律……”
“都别睡了!起来干活!”
“啪啪——”
凉州草原上,黎明的薄雾尚未散去,草原上某个部落的牧户们就开始挥舞鞭子,将关在木牢内的牧奴先后抽醒。
在鞭子抽打的同时,麻木的牧奴们拿起工具走出木牢,将部落中的牧群放出栅栏,放归草原。
部落内的小贵族们还在呼呼大睡,牧户们则是在马背上趾高气扬交代任务。
双眼呆滞的牧奴们开始干活,而这一切都被远处的一支队伍尽收眼底。
“猪犬的番贼……”
张昶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同时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百名精骑。
他们的铠甲在朝阳的映照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手中的长枪与横刀,随着他们紧绷的呼吸,轻轻颤动。
面对眼前的吐蕃部落,他们的眼中燃烧着河西汉人数十年屈辱的记忆,以及他们各自被吐蕃人践踏了二十余年的尊严。
“依果毅军令,除牧奴外的所有男人和老弱尽数杀死,女人掳走!”
话音落下,张昶拔出插在一旁的长枪,举枪刺向了前方的吐蕃部落。
“杀!”
随着一声令下,百名精骑在张昶的率领下,杀向了前方数百步外的吐蕃部落。
扎甲碰撞发出的金属响声划破旷野,马背上的山丹精骑如猛虎下山,冲入了毫无防备的吐蕃部落。
“是西边的唐军!”
“救命!!”
“大唐!大唐救命!!”
“军爷救命!!”
马蹄踏碎的不仅是草原的宁静,还有部落中吐蕃贵族那人上人的幻想。
部落中的牧户惊慌失措,有的匆忙拿起武器试图抵抗,有的则拖家带口逃入营地深处。
然而,山丹精骑的怒火难以阻挡,他们的兵器挥舞得风呼啸,每一次挥砍,都是对过往屈辱的宣泄。
吐蕃人的抵抗,在精骑的铁蹄下显得苍白无力,他们的哀嚎声与山丹战士的吼叫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残酷的战争图景。
原本双目呆滞的牧奴们突然爆发了起来,他们拿着一切能被称为武器的存在,跟随在山丹精骑的身后,冲入营盘之内。
在这一刻,他们不再是被奴役的汉奴,而是化身为骁勇善战的汉人,以无情的杀戮和破坏,将多年的愤怒和不甘,一一倾泻在这个吐蕃部落之中。
面对山丹精骑冲锋而乱作一团的吐蕃人被牧奴们围住,他惊恐的挥手,试图挥散眼前聚集起来的牧奴们。
“放过我,我可以放你们自由……”
他的话还没说完,牧奴们便将手上的“武器”招呼在了他的身上。
没有武器的牧奴就用拳头、用牙来杀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出他们内心的屈辱。
在张昶的带领下,军民合作将这个部落摧毁,带走了牧群与被俘虏的女人,留下了一地尸体。
诸如这样的事情并不仅限于一处,而是在凉州草原上不断重复。
“杀!!”
“咻”
“额啊——”
当三辰旗再次耀武凉州草原,身披扎甲的山丹精骑开始席卷四方,番和城以北草原上的诸多部落及牧队根本来不及反应。
回鹘与嗢末的入寇,通常都是在秋高马肥的时候,开春虽然也会入寇,但规模并不大。
正因如此,番和城与嘉麟城的各个部落、牧队根本没有太多防备。
当他们看见高举三辰旗的精骑时,他们的灭亡便已经注定了。
曾经欺负河西牧奴身无寸甲的番兵与牧户终于尝到了自己种下的苦果,他们引以为傲的皮甲在长兵与钝兵面前脆弱不堪。
面对山丹精骑的长枪,他们试图臣服来换取活命。
然而面对他们的求饶,山丹精骑所回应的是长枪的寒芒与硬弓的箭矢。
从昨日正午到今日黄昏,凉州草原不知躺下了多少尸体,被解放了多少牧奴,被俘虏了多少女人。
杀戮过后,山丹精骑便会将准备好的回鹘旌旗抛下,营造出回鹘入寇的假象。
随着天色渐暗,坐在一顶帐内的刘继隆也见到了率部返回的张昶几人。
“果毅,这两日杀的真痛快!”
“总算报了当年的仇!”
“没错……”
张昶几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刘继隆则是等待他们说完后才缓缓开口:
“收复凉州和河陇才是我们要做的事情,现在不过是一个开始罢了。”
这句话说完,刘继隆郑重道:“两天的收获已经不浅,估计南边的番和、嘉麟也知道了这边的事情,我们不能再逗留了。”
“告诉将士们,吃完晚饭后开拔向西,带着我们的战果回家!”
面对丰厚的战果,刘继隆没有贪恋南边的部落与牧队,而是果断下令收兵撤退。
马成等人闻言哑然,缺少历练的斛斯光更是不舍的作揖道:
“果毅,这南边两个城不过就五六千人,能派出的精骑最多一两千,我们不用怕他们吧。”
“不!果毅说的有理。”张昶反应过来道:“我们是来攻掠的,又不是来攻取番和的,拿到东西干嘛还不走?”
“张校尉说的是……”尚铎罗也附和着点头:
“这两日我们覆灭了十几支牧队和六个小部落,得到的牧群多到有些难以管理,不如见好就收。”
见二人这么说,马成和李骥、斛斯光三人便不再反驳,纷纷作揖应下。
很快,八百山丹精骑便在刘继隆的军令下开始返回山丹。
行军路上,即便太阳即将落下,可队伍却在这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向山丹走了五六里后才开始扎营。
厮杀与急行军让兵卒们十分疲惫,不用他们吩咐,被解放的牧奴们便主动开始搭建栅栏和营地。
刘继隆他们一行人在帐篷搭好后便进入帐内休息,等待刘继隆下一步的军令。
刘继隆带着他们巡视了一圈营盘,随后便下令让白天驻营的精骑换防值守,他们则是被安排休息去了。
翌日清晨,刘继隆下令向西开拔,而他则是带着斛斯光及几名精骑来到南边数百步外观摩队伍。
这次东略,由于装备精良,加上对付的都是些没有重甲的牧户和轻兵,山丹并未遭遇什么伤亡,唯二受伤的兵卒还是因为坠马。
相比较伤亡,他们的收获就显得有些壮观了。
数以千计的马匹和牛群被近两千名牧奴驱赶向西,在它们的身后则是规模更为庞大的羊群。
数万只羊所组成的牧群队伍十分壮观,而负责放牧的牧奴们则是骑在没有马鞍的马背上。
他们的骑术精湛,可以说是天生的骑兵。
在他们身后,由百余名精骑监督的队伍是三四百名被俘女人所组成的队伍。
看向她们,刘继隆对身旁斛斯光提醒道:
“她们的家人毕竟被我们所杀,带回山丹后你与尚铎罗一起押送她们前往鄯州军营,想来尚节度使他们会十分开心。”
乱世中,女人也是一项物资。
“果毅,要不要留下几个容貌不错的?”
“不必!”
斛斯光小心翼翼询问,刘继隆却果断摇头。
这辈子他还没尝过“肉味”,但他可不会让这些女人爬上自己的床,更何况前世见惯了“网络美女”的他,论起要求来还是有些高的。
在数百人中,能入他眼的女人,可以说是一个没有。
正因如此,他也教育起了斛斯光:“这些女人有什么好的,等日后拿下了凉州,我替你选个吐蕃贵族之女!”
“我这等身份……这……那……”
说起贵族之女,斛斯光有些畏畏缩缩,双眼中似乎渴望,却又自卑。
“你是我的兄弟,自然配得上……驾!”
留下一句话,刘继隆便策马赶往了队伍中。
斛斯光后知后觉的策马跟上,不多时便返回了队伍内。
“你都不知道,那群番兵见到我们的旌旗,比见到鬼还吓人。”
“哈哈哈……”
“他们肯定想不到是我们干的这些事。”
“猪犬的番贼,竟然养了这么多牧群,不知害死了我汉家多少百姓!”
“等下次来,定要让他们知晓我汉人的厉害!”
队伍内,张昶他们依旧在分享着这几日的经历。
他们笑声爽朗,毫无警惕之心。
“不要掉以轻心,别忘了这草原上可不止凉州吐蕃一个敌人!”
见他们如此做派,刘继隆厉声呵斥,使得他们纷纷收起笑脸。
队伍中,以尚铎罗为首的鄯州军并未显露出不满,毕竟他们和凉州的吐蕃没有什么关系。
他们唯一不满的,就是刘继隆对凉州吐蕃男人赶尽杀绝的手段。
“这些女人,到时候你带回军营中,怎么分配就看尚节度使的了。”
“谢刘果毅赏赐!!”
只是简单一句话,刘继隆便安抚了鄯州精骑那浮躁的心。
尚铎罗见状除了感慨刘继隆手段,便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刘继隆倒是没有忘记他,尽管他知道尚铎罗十分尊敬他,但他也不能以昔日的恩惠来委屈尚铎罗。
因此在交代了这三四百女人的事情后,他便主动对尚铎罗安抚道:
“我本来想俘虏所有番人的,但一想到男人多了容易有漏网之鱼逃出,况且他们也并不真心归顺你们,故此才让张昶他们将男人杀了个干净。”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们身后这两千多牧奴,我大概看了看,其中有四成都是被贬作奴隶的番人。”
“这些番人对我们心怀感激,我愿意把他们都交给你带回营地,给尚节度使一个交代。”
“果毅哪里的话……”尚铎罗谦虚回应,心里的怨气也消除了不少。
见刘继隆与尚铎罗说这些,憋了半天的马成忍不住开口道:“果毅,我们为什么不抓些番人回去采矿、伐木啊?”
“嗯?”刘继隆回头看向马成,淡淡道:“粮食不够。”
“倒是忘记这事了。”马成恍然大悟,这也是诸将的通病,只管作战不管治。
其实刘继隆也想带几千番人回去挖矿,但山丹的粮食本就有限,加上承诺借粮给尚婢婢,之后还要接收鄯城的五六千口汉人。
这一前一后,山丹的粮仓就算还有余粮,但随着他们不断东略凉州,被解救的牧奴也会将这最后一点余粮给消耗殆尽。
甚至刘继隆已经开始打起了张掖的主意,准备在山丹人口充实后向张掖要粮。
至于要不要得到,这点他是一点都不担心……
在他这般想着的同时,他们的所作所为也被凉州的吐蕃人察觉到了。
由于刘继隆让人丢弃回鹘旌旗,因此凉州的吐蕃人在第一时间便以为是回鹘人南下劫掠了嘉麟与番和。
虽说凉州五城各自为政,但基本的同盟却还是存在的。
随着嘉麟、番和派人前往姑臧叙述此事,名义上统治整个凉州的尚摩陵也在第一时间召集了姑臧城内的各大豪帅。
姑臧作为凉州治所,历史从匈奴“盖臧”开始算起,至今已有上千年。
鼎盛时,仅姑臧一城便有人口二十余万,而今由于气温下降,吐蕃霍乱等因素,虽说人口降至五六万,可城池却依旧是曾经能容纳二十余万口的规模。
不过也正因如此,五六万人放在城内,显得城内有些人丁稀少,一条街道所能见到的不过数百人。
自吐蕃内乱以来,尚摩陵霸占凉州,关起门来统治百姓,因此凉州并未加入河陇的乱战,百姓也没有经历太多战火。
平日里对付对付北边的嗢末和回鹘人,便是尚摩陵最主要的事情。
如今听说北边的这群胡杂大批南下,掠走了数万牧群,尚摩陵自然恼火。
姑臧衙门内,五十多岁的尚摩陵坐在主位,眼神阴冷扫视位置上的几位豪帅。
这些豪帅都是姑臧城的豪强出身,尚摩陵要统治凉州,自然得依靠他们,不然仅凭他自己,根本没有办法站稳脚跟。
“这群胡杂杀了上千人,掠走了数千奴隶和数万牧群。”
“摩离和莽罗将想要报仇,你们觉得有没有必要?”
尚摩陵所说的摩离、莽罗将分别是番和与嘉麟的节儿。
他们虽然名义是尚摩陵的部将,但实际上双方不过是一种松散的统治罢了。
往常尚摩陵派兵驱逐嗢末人,这些人也不一定响应,如今自己受了灾,反倒是想起自己了。
“这两人往年对我们若即若离,现在来求援,我们也不必理会!”
“对,帮他们出兵能获得什么?”
“况且这都过去两三天了,不管是回鹘还是嗢末的胡杂,现在肯定已经跑远了,派军追击也不一定能追上。”
“没错……”
正厅内,众人都不支持出兵,毕竟打仗是要死人的,死人就得抚恤,抚恤就得花钱。
反正这些胡杂又不是劫掠的他们,他们何必要花自己的钱,帮别人做事情?
“折逋罗,你怎么看?”
尚摩陵侧目看向一名矮壮的将领,而这名将领也在被念出名字的同时摇头道:
“现在我们有别的事情要做,帮摩离和莽罗将完全就是浪费兵力。”
“南边的论恐热不得人心,加上去年河陇旱灾没有收成,我估计他们的粮食很快要吃光了。”
“听说论恐热准备去长安向大唐皇帝求兵五十万来收复陇西、河西等地,万一大唐皇帝真的同意借兵,那我们这里就危险了。”
折逋罗将他所知的消息说出,诸将闻言纷纷露出轻蔑:“五十万?”
“大唐皇帝要是有五十万军队,恐怕早就出兵陇西了。”
“倒也不能这么说。”折逋罗摇头道:
“去年秦、原三州七关就投降了大唐,如果又有论恐热带路,那说不定大唐还真的会收复陇西。”
“不过具体的,还是得等南面的消息送来才能知道。”
“在此之前,我们还是做好守城备粮的准备,以免被论恐热偷袭。”
折逋罗说罢,诸将倒是没有反驳,毕竟他们的想法就是不出兵,舒舒服服在姑臧做自己的富家翁。
至于番和与嘉麟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见诸将都不想出兵,尚摩陵也站起身来,背负双手道:“既然都不愿意出兵,那他们的事情我们就不管了。”
“不过这次胡杂竟然敢深入到番和地界,我们还是得小心防备才行。”
“你们回去后告诉下面人,让他们放牧的时候小心些,不要太过深入马成河。”
“当然,我会加大哨骑的巡哨范围,有什么事情也会及时点燃烽火台,但总归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是!!”诸将纷纷行礼,转身便离开了衙门。
瞧着他们离去,尚摩陵也返回了衙门的内堂,继续过上了他的奢靡日子。
翌日,姑臧的哨骑便将尚摩陵的态度告诉了嘉麟的莽罗将、番和的摩离。
对此,二人自然大为恼怒,可却没有什么办法。
尚摩陵不出兵,仅凭他们手中的兵马,根本无法深入草原,夺回牧群。
无奈,二人只能增加北方哨骑的数量,同时提醒牧队与各个部落小心回鹘人。
至于被夺走的奴隶和牧群,他们便只能自认倒霉了。
居延泽的称勒就这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扣上了一口黑锅,不过即便他知道,此时的他也不敢再对甘州用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