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本,北边发现了敌军,折逋都护派人来报,说是西边的汉奴。”
“眼下折逋都护已经率领嘉麟军、姑臧军北上,令我军立刻开拔,作大军后军。”
辰时(7点),折逋罗派来的轻骑南下二十里,来到了番和军的营盘。
牙帐内,五十多岁的摩离听到眼前小节儿的话,不满说道:
“这折逋罗不过是后竟的豪强,竟然也能指挥起我了。”
“传令大军埋锅造饭,一个时辰后再开拔,让折逋罗为我们探探路。”
“是!”小节儿应下,同时试探问道:“我们的塘骑是否要派的远些?”
见摩离没有生气,他又解释道:“现在折逋都护他们已经开拔了,我军塘骑与他们之间相隔十里。”
“如果一个时辰后再开拔,这距离恐怕相隔不下二十余里。”
“这……”
小节儿还想再说,摩离却呵斥道:“番和还轮不到你做主!”
“末将该死!”小节儿连忙跪下行礼。
见他如此,摩离这才缓缓道:“西边的汉奴能有多少兵马?”
“折逋罗既然说汉奴在北边,那我军只需要加强防范西边的焉支山就行,其它方向的塘骑派出十里就足够。”
说罢,他摆手道:“滚下去吧!”
“是……”小节儿连忙起身退出牙帐。
很快,营盘内开始开始升起炊烟。
大股炊烟渺渺升起,便是二十里外都能看到。
在炊烟升起的同时,一道身影也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
“上马!”
当刘继隆的声音在凉州草原响起,他身后的千余精骑纷纷上马。
陈靖崇、尚铎罗策马上前:“果毅,三泉眼子的番兵已经被郑处吸引北上,酒居延那边是否可以行动了?”
“让酒居延动手,不过这次别把人杀光,那些部落中独身的男子带回山丹。”
刘继隆沉声回应,随后目光看向远方的狼烟:“趁其逸,要其命!”
“传令全军,凡是番兵,一个不留!”
“是!!”陈靖崇与尚铎罗作揖应下。
很快,在军马的唏律声中,这千余精骑朝着狼烟发起了进攻。
他们进攻的方向是西边,而这就代表他们是从东边赶来的。
昨日他们还在北边,但当山丹塘骑与凉州塘骑相互发现对方后,刘继隆便料到了凉州军会驻扎三泉眼子。
他从上次被解救的百姓中了解凉州的情况,自然知晓三泉眼子水源干净充沛,是极好的驻扎之地。
凉州军以为凉州是他们的主场,自然会驻扎三泉眼子。
因此刘继隆令郑处护送被解救的牧奴和牧群向西撤退,并让郑处在天亮后去主动引诱三泉眼子的凉州番军。
至于他则是在昨夜雨停后,率领一千三百精骑从东边沿着马城河一路南下。
他的本意是想劫掠那试图撤退的七个部落,主力再迂回到凉州番军后方背击。
不曾想番和的番军竟然没有在三泉眼子扎营,而且距离三泉眼子的番军相隔二十里。
这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因此刘继隆很快就想到了应该如何收拾这群人。
他留酒居延率三百骑兵准备在半道袭击那七个部落,而他自己率一千精骑绕过那七个部落,往南边的番和军靠拢。
原本他还以为会撞上番和军的塘骑,却不想番和军在东边的塘骑仅仅放出了十余里。
现如今,他们这一千人距离番和军的营盘仅有十五六里。
山丹的军马,一口气能跑三十里,然后就需要休息两刻钟乃至半个时辰。
十五六里的距离,足够他们发起突袭后厮杀。
“出发!”
刘继隆沉声下令,一千精骑开始跟随他的身后的旌旗向番和军营盘进军。
“嗡隆隆”的马蹄声一旦响起,那便是告诉了敌军己方的位置。
但马蹄声传播有限,而且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东方,是姑臧的方向。
因此听到马蹄声的番和军塘骑不仅没有立即撤退,反而策马朝他们靠拢。
“是西边的汉奴!”
“他们怎么从姑臧的方向冲来了!”
“撤!”
“哔哔——”
当两方距离靠近,番和军的塘骑立马发现了不对,他们吹响哨声开始撤退。
在撤退的路上,他们不断射出类似鸣镝一样的箭矢,发出遇袭警告。
可鸣镝的声音无法传播太远,因此直到东边的百余名塘骑都聚集起来射出鸣镝,那声音才渐渐被营盘内的番军所听见。
“什么声音?”
营盘内,吃着麸粥的一名番兵耳朵动了动,下意识开口询问。
围坐篝火的众人闻言纷纷侧耳倾听,下一秒脸色骤变。
“鸣镝的声音!”
“敌袭!!!”
当篝火旁的番兵说出鸣镝声,东边就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嚎叫声。
最先发现山丹精骑的是东帐外围的番兵,他们大声叫嚷着敌袭,同时冲回帐内试图穿着甲胄。
“穿甲!”
“快穿甲!!”
一时间,呼唤穿甲的声音在营盘内扩散。
“东本,敌军从东边杀来了,快穿甲!”
牙帐的帐帘被掀开,一名小节儿带着牙帐的数名着甲番兵将摩离叫醒,手忙脚乱的为他穿甲。
“怎么会从东边来!折逋罗那混账没放出塘骑吗?”
穿甲的同时,摩离也反应了过来,但他下意识认为是折逋罗故意把这支敌军放过来的。
在兵卒们的帮助下,摩离很快穿好了甲胄。
但营盘内无人帮忙的那些甲兵却没有人伺候,不等他们穿戴好甲胄,山丹精骑就已经杀到了营盘东边。
“杀!!”
刘继隆一马当先杀入营盘内,他一枪打翻了篝火架,燃火的木头飞出。
尽管昨夜下了一场细雨,但这些木头还是点燃了不少帐篷。
队伍中,左右两翼外围的精骑用长枪、钝兵刺杀着奔逃的番兵,内里的精骑则是在冲锋路上取出火把,躬身从一些篝火堆中取火。
他们将火把甩向那一顶顶帐篷,一开始点燃的并不多,可随着火势变大,一些潮湿的帐篷也开始被缓慢点燃着。
四周的帐篷被大火蒸发出水雾,在水份被蒸发过后迅速被大火波及点燃。
“杀!”
“不要慌乱,用长枪顶住!”
营盘内,来不及穿甲的甲兵被精骑所杀,经验老道的番兵则是开始取长枪结阵。
刘继隆见状,率领队伍策马冲向他们。
“顶住!”
一名百户长叫嚷着,那群被结成一团的长枪番兵立马将枪稍插入地里。
他们紧张万分,似乎看到了刘继隆所乘军马被捅死的画面。
然而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刘继隆策马冲来,探出身子,将手中大枪挥动。
一瞬间,那些番兵甚至没反应过来,便见自己手中长枪被砸飞。
不过丈许的营道,仅仅能并排站立三五人。
前两排兵卒的长枪被砸断、砸飞后,第三排兵卒立马刺出长枪。
霎时间,刘继隆胯下军马身上便被刺出四五个洞口。
军马嘶鸣却没有倒下,刘继隆背身挥枪,将这最后一排番兵手中长枪砸断砸飞。
番兵的枪阵矗立不过几个呼吸,便被刘继隆单骑所破。
后面的番兵甚至来不及布阵,便被刘继隆所率精骑冲垮了队伍。
那百夫长还想再重整阵型,却被刘继隆单骑突入,一枪将其挑飞,重重砸在着火的帐篷边上。
“一个不留!!”
刘继隆挥枪杀贼,不忘交代众兵卒。
眼看整个营盘被杀乱,掩护摩离走出牙帐的小节儿立马扶他上马:“东本,撤吧!!”
“撤!!”摩离也不是死心眼,眼看营盘已乱,他立马示意撤退。
“往北边撤,北边有人接应!”
话音落下,十余名山丹精骑便发现了他们,朝他们追杀而来。
“番和军的东本在此,杀了他!!”
大唐官话在营盘内响起,吸引所有山丹精骑朝那个方向看去。
陈靖崇距离摩离他们不远,听到声音后立马调转马头,振臂一呼:“三团的弟兄随我杀贼!!”
一时间,响应者数十人,纷纷拥簇着他朝摩离杀去。
摩离四周不过三十余名甲兵,他上了马后立马在小节儿的掩护下突围,剩余甲兵则是有马突围,无马断后。
饶是如此,却还是有百余名精骑跟随陈靖崇绕过他们,朝摩离追杀而去。
“唏律律……”
“救命,救我!!”
“我投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噗嗤……”
战马唏律,伤兵哀嚎,突围不成的兵卒声嘶力竭,却最终逃不过被兵器插入血肉的结果。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番和军的营盘已经化作一片火海。
随着火势越来越大,山丹精骑纷纷撤退,在营盘外杀戮着那些试图逃出的番兵。
在他们的目光中,那些浑身着火的番兵不断哀嚎着求救。
渐渐地,能跑出营盘的番兵越来越少,而营盘外围已经倒下了一批批试图突围的番兵。
队伍中,刘继隆翻身下马,掰断了一根插在自己甲胄的箭矢,冷静的向左右下令。
他胯下的军马伤痕累累,气喘如牛。
眼看刘继隆下马,它便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了草地上。
血沫随着它粗重的呼吸不断从口鼻处涌出,刘继隆见状蹲下,伸出手抚慰后,便忍痛拔出横刀,对准其心脏插了进去。
只是简单几下抽搐,它的眼神便暗淡了下去。
刘继隆未曾给它取过名,但它却是从酒泉陪他征战到如今的袍泽兄弟。
“记上,军马黑风阵没于凉州……”
见过太多兵卒的死亡后,便是连刘继隆都有些麻木了。
他对身后的斛斯光吩咐一声,随后便起身看向战场。
营盘的火势渐渐变小,尚铎罗则是带着人开始打扫战场。
许多甲胄被大火烧得散架,饶是如此却还是被收集起来,装袋放在马背上。
虽说甲片被烧得黢黑,可是经过简单处理后,穿上绳子就能重新制成甲胄,比打造一套甲胄省事多了。
半个时辰后,营盘内的大火最终熄灭,而受伤的伤兵也被固定在了马背上。
“斛斯光,你率五十名精骑,护送伤兵与甲胄、马匹走焉支山方向先行撤退。”
“是!”
伴随刘继隆下令,斛斯光立马率领五十名精骑,带着受伤的二十多名伤兵开始撤退。
那些从营盘内跑出的马匹也被聚拢,由他们带着撤退。
“陈靖崇呢?”
刘继隆皱眉看向走来的尚铎罗,尚铎罗则是解释道:“他追杀这支番兵的将头去了。”
“暂时休整一刻钟,恢复马力。”
闻言,刘继隆只能下令休整,同时等待陈靖崇他们返回。
军令下达后,精骑们纷纷翻身下马,为自己的军马擦干毛发,清理马蹄,同时等待着刘继隆进一步的军令。
不多时,北边出现百余精骑南下,高举三辰旗。
当他们返回阵中,有些兵卒骑术略差,勒马同时差点让军马打滑。
好在最终他们还是安稳停了下来,而陈靖崇也从其中策马来阵前与刘继隆作揖:“果毅,让那厮跑了!”
“我们和北边的塘骑交上了手,那三泉眼子聚集的番兵不多,见到我们后便拥簇那贼头跑了。”
闻言,刘继隆转头看向剩余的九百多名将士:“全军上马!”
随着他一声令下,这些兵卒立马翻身上马,朝刘继隆身后的旌旗靠拢而来。
抖动马缰,他并没有往西边和东边撤退,而是向南方深入。
“驾!!”
刘继隆率领精骑策马向南撤走后不到两个时辰,北边就乌泱泱涌来了大队骑兵。
当他们看到被焚毁的营盘,以及满地的死尸时,他们纷纷向大纛方向投去了目光。
“他们人呢?!”
大纛下,摩离癫狂叫嚷,此时的他狼狈不已,身旁还跟着二十余名同样狼狈的甲兵精骑。
“莽罗将,派出塘骑往西边和南边搜寻!”
折逋罗察觉到了地上向西、向南的大队马蹄印,连忙吩咐莽罗将派出塘骑。
莽罗将才派出数百塘骑探查,回过头来便见到摩离瞪着他们:“你们在我北边,是不是你们故意放他们过来的!”
“闭上你的臭嘴!”莽罗将怒叱一声,折逋罗也脸色难看道:
“他们定然是走马城河来的,若是从北边来,我们的塘骑不可能抓不到他们。”
“况且你被袭之前,我们在北边才刚刚和他们的塘骑交手……”
说着说着,折逋罗攥紧缰绳:“这狗汉奴,他摆疑兵在北边吸引我们上钩,然后率精骑来偷袭你。”
“你的塘骑呢!”折逋罗反应过来,即便他们两部的塘骑被敌军的疑兵吸引,可摩离的营盘四周总该有塘骑吧。
“我……我……我塘骑回禀的时候,他们距离营盘只有不到五里了,根本来不及穿甲。”摩离支支吾吾。
瞧他这样,折逋罗就明白了这厮肯定是眼见自己与莽罗将率主力在北,心想驻扎南边无忧,故此只向外放出了十余里的塘骑。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
他们三城兵马还未合并,便被这群汉奴端了三成兵马,而且就摩离所说,这汉奴所率兵马皆乃精骑,这仗还怎么打?
“看看死了多少人,这么点时间,他们不可能把你带来的人杀绝。”
“向四周派出塘骑,搜罗失散的兵马!”
折逋罗抬手下令,跟随一千精骑身后的二千轻骑立马向四周搜寻起来。
一个时辰后,四散逃走的兵卒被聚拢,可数量不过百余人。
望着他们,摩离气愤的几欲吐血。
前日开拔时,他率领精骑三百、轻骑七百北上,是何等意气风发。
可如今,千余兵马仅剩百余名,他如何释怀。
“我要回番和,带大军把这狗汉奴的头砍下来!!”
摩离愤慨,折逋罗却只关心是谁将他们耍的团团转:“看清楚他们旗号没有?”
“刘!”摩离怒目回应,而折逋罗听后皱眉:
“西边没什么刘姓的豪强,你会不会看错了?”
“不可能!!”摩离几乎破声。
“我不可能看错,就是打着刘字旌旗的精骑!”
闻言,折逋罗也没有再追问,而是等待塘骑的回禀。
时间再度过了半个时辰,这时南边的轻骑还未回禀,反倒是西边的轻骑先一步返回了营盘。
“都护,那群狗汉奴进了焉支山,看马蹄印,最少有六七百人。”
“六七百?”折逋罗皱眉,随后看向莽罗将:“南边的轻骑怎么还没有回禀?”
“估计快了。”莽罗将也不清楚,只能含糊说着。
见他们这般,摩离红着眼道:“他们肯定走焉支山撤退了!”
闻言,折逋罗皱眉:“焉支山情况复杂,虽然我们也熟悉,但若是有牧奴为他们做向导,我们便有被伏击的危险。”
“那还说什么!”摩离调转马头便要走。
见状,折逋罗也不拦他,瞧着他率领不到二百人的队伍向番和城返回。
在他走后不到一刻钟,南边的轻骑也策马返回,将南边的消息带回。
“都护,他们往番和去了,看马蹄印,应该有**百人。”
轻骑汇报军情,折逋罗闻言立马看向身旁的小节儿:“你派人追上摩离,告诉他这则军情,别被埋伏了。”
“是!”小节儿策马离去,而莽罗将闻言则是立马撇清:
“他们进攻番和与我无关,你别忘了我们的七个部落在东边被袭,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见他如此短视,折逋罗也怒意横生:“摩离要是出事,导致番和出了差错,到时候你的嘉麟城就危险了。”
“哼!等他们拿下番和城再说吧!”说罢,莽罗将调转马头就要离去。
眼见他不听劝阻,折逋罗在原地犹豫半晌后才做出了决定。
他与莽罗将分道扬镳,亲率姑臧军南下,准备护送摩离安全返回番和城。
至于莽罗将,他则是率领嘉麟军向着东北方向进军,试图夺回七个部落的牧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