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75 皆为序章

但没想到蜂蜜燕麦的助眠效果这么好，昨晚一觉是许峥晨暑假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转眼就来到了早上。

撑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米娅正寸步不离地盯着许峥晨看了足足一会。

“早上好哟。”

“早上好……唔哇！”

米娅将发丝撩到耳后，由于她是低下头看着许峥晨，所以在后者视线所及的范围内，似乎见到了对心脏不太妙的部位。

甘甜的香味仿佛与众多女性如出一辙，不仅如此，气味中还飘来了一点花的香气。

不过她本人对此并不知情。见状，许峥晨的脸颊微微发热，整个人立刻恢复了清醒，从地铺上弹坐起来。

他又往后缩了几步，等到二人之间空出了一段安全距离，才给出意见:

“我说啊，米娅姐……”

“什么事？”

“你好歹注意一下……那个，呃，靠得有点近了。”许峥晨羞耻地挠了挠头发，眼神游移不定。

“哈哈，终于发现了吗，其实我在看你睡觉。”

米娅银铃般的笑声中见不到一丝的故意，但她不知道许峥晨刚才究竟有多难为情。

“你这是看了多久啊……”

“也没多久呀。”

“没多久是多久啦？”

“就一会。”

尽管米娅不是以捉弄许峥晨的心态在聊天，但被异性看到睡相的场面总归是难以接受的。

况且许峥晨有些莫名在意她的说法，但继续缠着她也不会讲下去的，许峥晨只好叹了口气，就转身去洗漱了。

“不过你睡觉时的鼾声挺可爱的。”

米娅这番话的杀伤力之大，让难得被人夸的许峥晨一下子窜进了卫生间。

米娅惊讶地眨眨眼，连忙喊着“不要跑太快，小心摔跤”。果不其然，卫生间里紧接着就传出一阵东西掉落的“咣当”的声音。

“……跟你说过要小心了。”

不过话说回来，米娅之所以早上出现在客房，大抵上要归结于张予枫今天的行程，而且他就快迟到了。

但现如今，张予枫喝醉了躺在床上，一副难堪得不像样的睡姿，任由米娅怎么呼喊也纹丝不动。

“真是的。”

米娅嘴巴气鼓鼓的，拿张予枫一点办法都没有，实在是不知道替她省点心。

那副模样，相较于昨晚的烂醉如泥，反而有所收敛（虽然张予枫在喝醉以后并没有失去自制而干出坏事就是了）。

米娅想方设法地叫张予枫起床，结果都以失败告终。对于后者来说，宿醉感恐怕一时半会也难以消除吧。

这时，许峥晨冲干净剩下的牙膏沫，擦了把脸，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望着他们的表情似是苦笑，又包含了无奈和为难。

“啊，对了峥晨，楼下做好早餐了，张叔要是再不起来，你就替他把他的那份吃掉吧。”

许峥晨转头望向客房的二人，米娅坏坏的笑脸仿佛传达出一种“拜托你了”的意思。

不用多想也猜得出这其中有她赌气的成分，他没有说些什么，即使答应了，也不会真正去做。

“今天你起得真早。”

许峥晨留意到手机通知栏弹出的这条消息，是在他在饭桌坐着，享受地喝着白粥的时候。

对方正是坐在对座的苏雨汐。

他停下喝粥的动作，点开消息，而后用手指敲打屏幕作出回复。

“毕竟我答应过你们，所以得抓紧时间练习才行。”许峥晨在消息发送出去后补上了一个笑脸的表情。

见到他这副精神饱满的样子，苏雨汐的心底也踏实不少，字里行间好像都泛着表扬小孩子才有的语气。

“今天精神比昨天好一点了吗？”

“嗯，好很多了，都是你泡的燕麦很好喝的缘故啦。”

“你想喝的话我会一直泡给你喝的。”

许峥晨不像苏雨汐一样爱吃甜食，只要是甜的他都容易吃腻，但现在苏雨汐主动提出给他做甜的东西吃，他就不好表现出拒绝的一面。

以苏雨汐乖巧的性格，肯定愿意体贴他人，然后找一个大家都能信服的理由让他们接受她的“一厢情愿”。

例如这顿早餐。

于是许峥晨选择了能令她感到开心的回答方式，“那我就每天期待着咯。”

苏雨汐白皙的脸蛋顿时抹上了些许可爱的红晕，她抬起落在手机上的目光，露出的笑容是那样地柔软，如同棉花糖一般。

明明这碗粥一点砂糖都没加，却意外地显甜啊……

享用完民宿的早餐后，邻居家长把小孩接回了家，众人也各自忙碌着。

为了弥补之前练习不佳的遗憾，许峥晨再次踏进了这间书房，随之而来的还有迅速进入的状态。

窗明几净的室内，装潢无论多少次看都能觉察出其中的精致，似乎彰显着房间主人一直以来用心保养的成果。

倚着墙壁的实木书架上，练习册和乐谱摆出长长的一排，钢琴就放在架子的下前方。

许峥晨从中抽出一本，翻开其中一页放在谱架上。

白天时段的练琴并不会打搅到邻居们的正常休息，所以许峥晨大可放开手脚地弹奏。

他与苏雨汐对望了一眼，头点了点，便开始了今日份的练习。

以许峥晨的习惯，他不太能够忍受练习时有人旁听，虽然不至于上升到讨厌的地步，但是对于随时会刺向自己的眼神，确实给了他一种如坐针毡的不自在。

不过旁听的人是苏雨汐的话，他是不会过分介意，反而有点小激动。

许峥晨干劲满满地端坐在钢琴前，双手游走于黑白键上演练琴谱，神情一丝不苟，与平常的他有如天差地别。

这一练习就过去了整个上午。

“我回来了——”

中午晓雯踩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回到了家中，放下书包后直奔书房。因为隔大老远就听见了琴声，对书房里的人自然不感意外。

“回来了？”

“……怎么书房只有你，还有小汐姐，我还以为姐姐也在呢。对了，你知道姐姐她去哪了吗？”

“可能和大叔一起出门了。”

“哦……”

“趁着现在有点时间，先来把昨天练习的弹一遍，看一看效果，待会再进行合奏。”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那先简单过一遍首段的部分，没忘记吧？”

“请不要拿我当小孩子，我已经不小了，这点事还是能办到的。”晓雯没好气地回击道。

许峥晨嘴上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但晓雯依旧觉得他没有重视自己的想法，只是出于安慰情绪起见，才不得已向她道歉的。

许峥晨也自知踩到了地雷，所以不再把她当成小朋友，于是给她空出座位。很快，晓雯面向钢琴正经地弹奏起来。

“怎么样这一次，是不是比上一次好？”

结束了合奏练习，晓雯便急着向他讨要评价。

“嗯，是比上次好一点没错，不过……”

“不过什么？”话音转折的同时，晓雯也跟着挎起了脸。

“相比多加练习就可以纠正的错音，你对开头首段的处理明显比预期的快了，节奏明显对不上，容易影响后面的发挥。另外，还有一些意义不明的停顿。”

许峥晨似是自嘲地讲出了存在的不足。或者说，对自己要求苛刻是他一贯的风格，而把晓雯当作评价对象，已经讲得足够委婉。

“什么嘛，搞得你没犯错一样。”微小得仿佛嘀咕声似的低语，被许峥晨听进了耳朵。

“我并没有说自己没错……”

“诶，从刚才起你就很奇怪，你的手到底怎么了一直僵着不动？”

经过她这么提醒，许峥晨终于意识到了手的存在，他的脸颊上不知不觉滑落了几滴冷汗。

一切都是真的，他不是在做梦。

每当钢琴的演奏渐入佳境，他的耳边就会回响起数年以前父亲丧心病狂的训诫。

那个瞬间，他深刻感受到了自己仍然是个傀儡，是被阴影之手支配着的提线木偶。

五线谱织成了提木偶的丝线，音符是长在他身上的创口，生根发芽，然后标志出它的丑陋和溃烂。

一旦曲子弹奏到中程，许峥晨的双手就会变得无法自由控制，手部如同僵硬得失去了知觉。

“喂？你不要紧吧，流了好多的汗。”晓雯露出一脸的诧异，很明显她被吓到了。

“我没事。”

许峥晨后悔自己当初多言，说漏嘴了，瑕疵愈来愈多只会留下更大的窟窿，填上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

或许晓雯是对的。

让两个性格不合的人组成队伍，这件事本来就是一个鲁莽的决定。

而且身为伴奏者，演出居然盖过了身为主旋律的风头，真是一个不可饶恕的坏蛋呢。

他晃悠悠地站起身，向门外面走去，“趁吃饭前还有时间，你自己把首段练习一遍吧，我身体不舒服，先出去透口气。”

同样地，许峥晨打了一个手语给苏雨汐看，多半她也看见了自己的异样。尽管现在的情况看来，许峥晨无疑在逞强，但他不想白白让她们担心。

“我不弹了，我要去休息了。”

也许是报复心理作祟，她离开钢琴走到留声机旁边，取出珍藏的唱片，将指针放上，悠扬的音乐缓缓流泻而出。

鉴于双方之间是“钢琴拍档”的身份，许峥晨只好讪讪地笑了，没有反驳。他知道，要是这时候说上她几句，免不了火上浇油，晓雯极有可能会翻脸。

他们仅仅是比赛结束就再也扯不上关系的陌生人交情罢了。

许峥晨理解她的不满，几天速成一首曲子确实有些难度，这很正常，可是如果接下来都是这种心态，晓雯绝对配不上她当初的豪言壮语和梦想。

“既然你抱着半吊子的态度去参加比赛，不如早点放弃会比较好。”

但许峥晨为了照顾到她的心情，没有把这话脱口而出，而是酝酿了一会情绪，换了一种说法:

“我倒是想问你，为什么报名的是你不拿手的联弹，你不是更擅长独奏吗？”

“那是因为……因为，我是约好了，和男朋友一起参加比赛。”

“……男朋友？上次耍流氓的那个人？”他纳闷道。

但许峥晨也不愿在背后评论外人，做法有失礼貌，所以用了符合事实的口吻向她询问。

“不然还能是谁。”晓雯尖锐的语气渐渐地沉了下来，“但没想到他竟然是那样的人……”

“所以，我就变成了合适你的人选？”

“你这么说也没错，不过你不要误会，我扬言报名这场比赛，主要目的还是想让姐姐认可我。我要用我的演出方式告诉她，我已经没事了。”

晓雯的眼眸里亮起坚毅的光芒，不容分说地正视着他。

许峥晨哧哧地笑出了声。晓雯孩子气的任性在必须出面解决事情的时候，偶尔也有奇效产生。

“有什么好笑的？”

“我没笑。”

“骗人，你明明在笑话我，我都看到了。”

许峥晨矢口否认，但仍然逃不过晓雯的觉察，便干脆地妥协了，“我真没笑你的意思，我只是突然想到了认识的一个女生，那家伙和你很像。”

“骗人。”

“我没骗你，既然是你认真做出的觉悟，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随即，晓雯双臂环抱放于胸前，仰起头，转向了一侧，“我才不会被你骗到呢，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