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们是避无可避的微尘

研究院坐落于“逃避之地”的最东边。

甚至因为与部落居住区之间有较远的距离，很难划在部落的领域范围里。

研究院是在天然溶洞的基础上由部落一代代的人们不断扩建而成，分为溶洞部分和地上建筑部分。

“这里保管着收集而来的非凡材料，各位研究员研究内容的备份资料，以及也在进行着一些不那么危险的研究课题。”带着阿曼妮西斯领取了些生活用品，一边清扫、布置着研究院中属于自己的房间，赫尔迈厄妮一边跟祂介绍道。

“所以，你们所有的研究资料都保管在这里？”阿曼妮西斯也依照着人类习惯，主动动手洒水清扫，在新搬来的木床上铺着动物皮毛制成的床褥。

赫尔迈厄妮放下手中盛满清水的木桶，摇头道：“不一定。因为涉及到危险的研究，是由建立在远离部落的荒野内的研究所内进行的，那部分研究内容，并不能及时地转存在这里，尤其是失控导致覆灭的研究所……”

赫尔迈厄妮停顿，叹息了一声：

“哪怕部落积极地组织人手去收集着那些珍贵的研究资料，但而且研究员的陨落，让那些资料必然残缺……甚至有时候，那些研究所变成了非常危险的诡谲灾祸之地。”

那些分散在外的研究所，有赫尔迈厄妮这样人类最为强大的非凡者，也有刚刚踏上非凡的幸运儿，还有些是有想法、不惧危险的普通人类……

将居住房间收拾出来后，赫尔迈厄妮带着阿曼妮西斯参观这座浓缩了部落心血的研究院。

在这里，较为成熟的研究内容刻在墙壁或者石板上，而繁琐的或者尚未证实的猜想则用皮纸、蜡板等记载。

还有些封闭禁止入内的研究场所，由非凡者驻守的材料室。

阿曼妮西斯浏览着一间又一间恢弘的被称为“书馆”的房间或者改造后的天然溶洞，看到了人类对非凡力量的研究以及可重复却危险的获取手段。

但这些记载并没有赫尔迈厄妮曾提及的那诸多知识。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谈论此事。

而赫尔迈厄妮谈起了在部落中传播信仰的事情：

“只要不是其他超凡种族的信仰入侵，巨人族并不在意我们人类创建、传播属于自己的信仰。”

赫尔迈厄妮苦笑道：“多数巨人都高高在上，就像是不在意蝼蚁的想法……当然，其中也有在一代代部落首领的沟通努力下，部落各个方面也得到了极为少数巨人同情与支持的原因。”

“虽然没有建造神像，但部落历代先贤们的雕像，分散布置在研究院和议事厅、广场、学园等公共场所，这其实已经有了信仰的雏形。”

“甚至，包括我、乌洛琉斯、列奥德罗等人也有雕像被陈列。这是源于一位已故先贤的猜测，猜测超凡种族的神灵们那伟大的神力，是诞生于庞大种群的信仰。所以部落中有了建造仍旧活着的、强大的非凡者们的雕像的习俗。”

想法虽然美好，但现实是残酷相反的。神灵们的权柄并非诞生于信仰，而是拥有权柄的神灵催生出了信仰……

是生灵们对强大存在的祈求、臣服、皈依……

阿曼妮西斯若有所思地说道：“你没有纠正这种偏差吗？”

赫尔迈厄妮装作没有听懂祂话语中的深层问题，只是针对表面回答道：“那时候我还没想明白很多事情。而且这种习俗承载着部落很多人的希望，并不是说废除就能废除的。”

太多太多的人，希望属于人类的神灵能在他们的祈祷声中诞生。甚至成了部分人苟活在这黑暗而绝望纪元的信念。

“现在的话，我倒是也不想废除这种习俗了。”赫尔迈厄妮说道：“我打算等你以人类形象进入部落民众的视野中后，依照这种惯例为你建造雕像。”

虽说根据赫尔迈厄妮描述的“锚”理论，阿曼妮西斯推断出民众信仰对祂保持理性有着巨大的作用，但没有真正地感受到这份作用时，心底还存有疑虑。

但阿曼妮西斯并没有其余从神们的傲慢，愿意听从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到诸多隐秘知识的赫尔迈厄妮的安排。

这份信任，也是祂离开魔狼国度、跟随赫尔迈厄妮来到人类世界的最主要原因。

“部落里，非凡者看着很稀少？来到这儿，我只见到了迎接我们的列奥德罗，还有刚刚守在材料室的，一位与我途径类似的女性……”

“是挺稀少。”赫尔迈厄妮解释道：“但也不是只有我们这几人，在部落中，共有十三个席位，被称为‘议员’，是部落中能力最强、威望最高的人所担任的。目前十三个席位中有十一位是序列五和序列六的非凡者。”

“除此之外，还有守护部落、外出探索的猎魔小队，生活于荒野研究所内的研究小队……其中有的是非凡者，有的普通人类。”

阿曼妮西斯闻言颔首道：“颇有规模的秩序，但是……我好像没看到这一切。”

赫尔迈厄妮叹息道：“除了像列奥德罗这种必要的留守者，包括议员、研究人员在内不分分工、职业的青壮，都被巨人族征用筹备祭典去了。”

“包括‘议员’也要去吗？”阿曼妮西斯疑惑道。

参与祭典是很危险的事情，哪怕是序列五、序列六的议员们，在巨人族中也只是稍微大些的蝼蚁罢了。

清楚对方这份疑惑的源头，赫尔迈厄妮解释道：“极度恶劣和压抑的生存环境，以及先贤们的理念发展，导致部落慢慢形成了以生存为导向的公有制，部落中私产这一概念很薄弱。”

阿曼妮西斯依旧有疑惑：“序列五、序列六这些非凡者，对人类不该是很珍贵的存在吗？难道不值得尽量保护吗？”

赫尔迈厄妮笑道：

“虽然成为非凡者尤其是强大的非凡者，必然依赖着相当程度的运气……”

“但在伊露莎，在更多的人类部落的案例研究整理中，人类发现，除了运气，成为非凡者，同样要拥有坚韧的意志以及不惧一切的勇气。”

阳光从高而狭窄的窗户透露进来，微尘在空气中漂浮，就像是人类这一种族在这绝望世界中的沉浮。

但渺小微尘，累积起来，亦有重量。

微光中，赫尔迈厄妮轻声道：

“不是不存在逃避的人，而是愿意留下的人，不会再逃避。”

“而且……在这种世界，人类又能逃到哪里呢？”

逃避之地。

是避无可避之人的聚集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