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5章 疾风骤雨满朝惊（四）

自成化犁庭之后，辽东的官员对于女真人是极为倨傲的，首先是对女真朝贡开始采取限制政策，在朝贡次数、人数、时间、地点、货物品种、货物价格、女真首领后裔的袭职、升职等方面都采取严格控制，使得女真各部自身对明朝服装、粮食、锅碗、刀剪等生活必需品的大量需求纷纷落空。女真部落对大明早就怨声载道了。

而更加要命的是，边吏、边将不断对兀良哈三卫、女真各部首领进行侵凌欺辱、挑衅，甚至冒杀降夷，对各部进行出边捣巢活动，因为大明实行擒斩功，军功主要以斩首来计算，所以不少的官军以擒杀这些所谓的贡夷来冒充军功，激化了朝廷和这些蛮夷的矛盾。

而且由于女真人在辽东不是朝廷的主要防范对象，辽东的官吏们对于女真人就更加怠慢了，对于这些曾经对大明恭顺的女真部落酋长，辽东的官吏们以子孙以无授官玺书可证，不复承袭。虽岁遣使入贡，第名曰舍人，以是在道不得乘传置，席宴不得预上席，赏赉视昔又薄，皆忿怨思乱。

王杲的出现实则是多种因素的结果，由于大明断绝和和各个番部的朝贡贸易，双方贡市贸易中断，明蒙之间关系恶化，蒙古右翼部落频年抢掠宣府、大同、延绥、固原、甘肃等边镇，自嘉靖三十年后，蒙古左翼各部也纷纷南下参与掠边，这使大明自辽东至甘肃的边境岁无宁日。在这样的战争环境下，朝廷希望辽东兀良哈三卫、女真各卫首领一如既往对大明保持驯顺的贡夷态度，岂非痴人说梦？

更何况王杲与大明之间有血海深仇，王杲之父多贝勒作为建州女真首领之一，也是被大明所绞杀了，当年多贝勒控制着女真诸部进京和到抚顺朝贡、经商的咽喉要道。由于他勒索渡资，夺取敕书，收买皮张土货。又训练兵丁，请汉人做舵夫，教武艺，很快发展起来，名震一时。

被当时的辽东巡抚马文升视为心腹大患，授意王台，设计将其擒杀，对于王杲来说，向大明报复是迟早的事情。所以江东认为，王杲不得不除，女真不得不抚，要同时运用两种手段，不仅仅是调发大军剿灭王杲，更要改变对于女真的态度，有针对性的打击建州女真部。

现在辽东的形势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中，大明、土蛮、朵颜三卫、女真人都在辽东，现在仅仅是王杲在发难，朝廷必须小心应对，江东认为，对于王杲，官军当然是必须要剿灭的，不仅要剿灭，还要以雷霆之势，将王杲及其党羽一网打尽，不仅震慑女真人，同时震慑土蛮和朵颜三卫，官军必须在充分准备之后再行动，决不能有任何闪失。

所以江东认为现在不是好时间，一旦官军进剿失利，不仅王杲会变本加厉，而且土蛮、朵颜等部说不定也会加入进来，到时候辽东面临的压力就大了，所以江东不主张现在就对王杲动手，而是建议等到灾荒过后，再调集大军征讨。

嘉靖有些不满，那现在怎么处理此事？总不能任由王杲把万寿帝君的脸当屁股用吧？连俺答都得夹着尾巴，难道把区区一个女真小部落的酋长没办法？天下怎么看嘉靖？朝廷不能毫无动作，嘉靖直接问道：“眼下此獠猖獗，就听之任之吗？”

江东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一是在辽东坚壁清野，谨守城池，使王杲无所得，同时直接断绝和女真的一切贸易，悬赏求购女真首级，晓谕土蛮、朵颜三卫等部，能斩王杲首级来献者，给粮五千石，生擒者一万石，斩女真丁壮一名，给粮二石。

同时，女真人有能斩王杲来献者，给王杲世职，生擒者加都督同知，并赏银三千两。江东的办法说白了就是以夷制夷，挑动土蛮、朵颜三卫和女真人的矛盾，使得女真人内乱，这样大明就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贾应春也支持江东的主张，现在太仓确实是需要喘息一会了，连番的大战使得太仓几乎没有存银，根本无法应对突发事件，一旦再有什么灾荒，朝廷除了内帑之外就无从措手了。

贾应春也是知兵的，他曾经以兵部右侍郎，总督三边军务。在任数年，筑边墙，开军屯，数退鞑靼军入侵，边人赖之。要是但凡有银子，他肯定会支持剿灭王杲，但是现在实在是没有银子，江东的这个办法是最省钱的，先消耗一下王杲的实力，能够辽东镇缓过来，再调动大军剿灭王杲就是了。

嘉靖对于臣子们建议，有些无可奈何，朱载坖的主张并非只是他一个人的主张，不少官员都主张要排除万难，剿灭王杲，以彰显大明的天威，说实话，嘉靖内心也是极为不悦的，连俺答这样的枭雄，都数次被官军击败，甚至连自己的巢穴板升城都不能保全，而区区一个王杲，就敢挑衅大明，实在是不能容忍。

但是太仓的空虚，辽东的困窘都在提醒嘉靖，不要轻举妄动。

嘉靖思索了一下说道：“眼下辽东的困窘，在军储不足，缺乏粮饷是吧？”

一众大臣都都点点头，辽东并不缺银，自从辽东受灾之后，不论是太仓还是内帑，都已经向辽东调发不少的银两了，同时，以受灾蠲免辽东广宁、海州、宁远、定辽、 东宁、沈阳、盖州、义州、复州、三万、辽海、金州诸卫所税粮如例。

朝廷还将以山东折布、灶、地银三万七千余两，折粮银六万二千余两，太仓库银三万两给之，接济辽东诸卫，前前后后内帑和太仓发银二十万两于辽东，但是眼下辽东缺乏的是粮食。

嘉靖拿出欧阳必进的奏疏说道：“蓟辽总督请开海运，从天津等处海运漕粮以济辽东，诸位以为何如？”

这下轮到诸位重臣一时有些不好回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