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 攻讦争端事难行

徐阶府上，张居正正在向徐阶说明此事，在张居正看来，科道这次的做法确实是有些过分了，戚继光和朱载坖的关系，举朝上下谁不清楚？

这么搞戚继光，这不是明摆着打裕王的脸吗？换谁谁也要跟你急的，所以张居正希望徐阶不要动戚继光。

徐阶现在也很为难，他当然知道戚继光和朱载坖的关系，也明白张居正说的绝非虚言，但是现在徐阶一样十倍架到了火上，科道现在群情激奋，指名道姓的弹劾弹劾胡宗宪、戚继光，内阁要是完全没有反应，他们肯定会把矛头直接对准内阁，甚至是徐阶了，这就让徐阶很被动了。

这也是徐阶或者徐党与严党最大的不同。严阁老的党羽，虽然不少人人品卑劣，但是严嵩对他们能够绝对控制，因为他们的升官发财，全指望严阁老，严阁老指东，他们不敢向西。

而所谓的徐党，则完全不是这样的，严嵩在位时，徐党有最大的敌人，严嵩，现在严嵩去位了，徐党立刻就暴露出最大的问题，徐阶无法控制整个徐党。因为徐党的构成实在是太复杂了，有心学门人、科道言官、徐阶的门生、东南出身的士绅等，他们各有各的诉求。

之前是他们将徐阶推上了首辅之位，徐阶自然要投桃报李，很多事情上向他们妥协，而这次明面上科道言官弹劾胡宗宪、戚继光等人，实则是东南士绅们对胡宗宪等人不满了，由于倭寇大举入侵，朝廷为了剿灭倭寇，在东南大练官军，练兵可是要银子的。

胡宗宪为了保证戚继光、俞大猷等人的军需，只有在东南大肆搜刮，胡宗宪很清楚，老百姓是榨不出多少油水的，反而容易整出事端，胡宗宪在杭州等地，名为劝捐，实则是半强制的逼迫地方的富商大贾、地主豪门，捐献银两，以助军需，当然使他们极为不满。

同时，胡宗宪自己也不白干，从中捞了不少，再加上胡宗宪本人也是个不拘小节的性格，生活奢侈，豢养了大批门客，这些事情也确实是真的，所以东南士绅们买通言官，必欲至胡宗宪于死地，这些事情徐阶都是很清楚的。

但是徐阶同样也清楚，现在东南这个烂摊子只有胡宗宪能够收拾，虽然胡宗宪由各种各样的的问题，但是胡宗宪能够自己搜刮来钱财，不向朝廷伸手，支持东南的抗倭，这点就很好，要是换了其他人，虽然也能解决这个问题，但是他们恐怕会向朝廷索要巨额的军费，这点是现在的朝廷所无法容忍的。

所以不管胡宗宪有什么过错，徐阶现在都不会动他，只会秋后算账，而现在科道又已经鼓噪起来了，那必然要有人承担责任，所以徐阶在明知道戚继光是朱载坖的人这个情况下，也只得决定将戚继光推出去顶雷了。

现在看来，裕王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这下轮到徐阁老头大了。

徐阶不禁无奈的说道：“叔大，此事难为矣！”

现在徐阶确实是有些进退两难了，科道鼓噪于前，裕王逼迫于后，哪个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这事要是换了严阁老，根本不用想，严阁老才不管什么科道言官呢，在严嵩心中，他们连狗叫都算不上。但是徐阶不同，一来是他自己就是清流出身，徐阶能够上位，科道言官是帮了大忙的。

第二嘛，就是徐阁老上来就把牛逼吹爆了，以用舍刑赏还公论这几个字现在还墨迹未干的挂在内阁呢。现在科道群情激奋，而内阁不办掉一两个人的，恐怕是交代不过去的，这也是徐阶为难的地方。

毕竟徐阶和严嵩还是不同的，严嵩是靠着嘉靖的信任当上了首辅，只需要对嘉靖负责就好了，而徐阶不行，毕竟徐阁老的人设就这样，而且他是举朝清流的希望之下成为首辅的，刚一上任也就提出了三还表明了自己的政治立场，现在科道摆明了要拉胡宗宪下马。

徐阶也很清楚胡宗宪动不了的情况下，只能拿戚继光出来顶雷。一来是因为戚继光地位足够高，能够平息科道的怒火，二来嘛戚继光毕竟是个武将，在徐阶看来没那么重要，免了也就免了，大不了过一阵子就起复。因为如果不让戚继光出来顶雷，那能够顶雷的就只有浙江巡抚王崇古和南直隶巡抚谭纶了。

王崇古不用多说，醋党现在的中坚，要是动了他，杨博是要和自己拼命的。谭纶也不是什么软柿子，他是江西抚州人，严嵩的小老乡，虽然现在严嵩去位，但是江西籍官员在朝中仍然势力不小，如礼部尚书吴山等，都是江西籍的，而且严嵩在走之前，特地向嘉靖推荐过谭纶，如果贸然动他，会引起嘉靖的不满，这不是徐阶希望看到的。

眼下的徐阶，是进退两难，他当然不想因此事得罪朱载坖，但是科道那边有着实是不好交代。

徐阶问道：“叔大，此事你怎么看？”

张居正的看法很简单，这帮科道言官本来就是无事生非，他们所弹劾的内容能有多少是真的？而东南所斩获的倭寇首级总做不得假吧？要是按照这帮言官所弹劾的，将胡宗宪或者戚继光革职，那么谁来对付倭寇？要是倭寇再次大举进犯，他王本固承不承担责任？

张居正说道：“师相，此事干系重大，师相还是谨慎从事才是，现在东南倭患未解，此事更易将帅，一旦事有未协，师相当何以自处？陛下怎么看师相？”

这确实是个问题，嘉靖对于东南的事情，一向是极为重视的，要是再出事，徐阶这个首辅一样脱不了干系。徐阶思虑再三之后才说道：“此事确实难办，容老夫明日和周总宪（都御史别称）商量之后再做决断，叔大也要请殿下稍安勿躁，老夫会在内阁中寰转此事的。”

张居正这才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