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3章 虏骑奔驰京畿震（四）

嘉靖轻轻扣着御案，半晌之后才问道：“文孚，就以京师现在的兵力，守备可行吗？”

陆炳说道：“陛下，臣以为守卫京师尚不足虞。”陆炳本想继续说下去，但是被嘉靖给制止了，嘉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俺答确实是给嘉靖带来了莫大耻辱，嘉靖二十九年庚戌之变，俺答兵临京师，不到十年，俺答又再次破口，在京师附近劫掠，这让嘉靖当然是极为愤怒的。

嘉靖本身就是极好面子的，俺答算是把嘉靖的脸打肿了，不到十年之内，两次破口，尤其是在嘉靖征讨女真，马芳捣穴丰州滩之后，俺答再度从蓟镇破口，无疑让嘉靖极为愤怒。

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他当然知道下面臣子的想法，杨博肯定是不愿行险的，只要把俺答赶出边墙，对于他这个兵部尚书，就算是交代的过去了，杨博现在只想求稳。而欧阳安则是要戴罪立功，这次欧阳安可算是犯下弥天大错了，他很清楚，被俺答欺骗，以至于北虏破口，京师震动。

按照嘉靖的性格，欧阳安必死无疑，欧阳安当然也很清楚这点，要想不被嘉靖追究，就得立下大功才行，所以他提出了这个计划，甚至甘愿去完成最危险的事情，夺回潘家口，就是希望戴罪立功。嘉靖当然也想狠狠的收拾俺答，这几年大明官军接连取得大胜，嘉靖本来已经摆脱了庚戌之变的阴影，尤其是之前马芳捣穴丰州滩，是大明数十年未有之大捷。

没想到俺答反手就在蓟镇破口，狠狠的打了万寿帝君的脸，这让嘉靖极为不悦，想要找回场子来，但是嘉靖也很清楚，这可不是之前马芳的捣穴，毕竟远在大同镇，就算是失利，也无伤大雅，这可是在京师附近，而且是数镇精锐官军，一旦失利，就不仅仅是京师震动的问题了，嘉靖必须要权衡利弊。

而且大部分阁臣和勋臣都支持此事，他们都主张求稳，嘉靖于是下诏向身在前线的唐顺之、江东询问方略，他们两人身在前线，对于现在前线的情况肯定是更加了解，而且两人都是知兵之人，要比阁臣们说的靠谱多了。

这边，朱载坖也已经从李春芳口中得知了欧阳安的计划，朱载坖倒没有立即发表意见，而是问道：“李师傅，现在俺答到底有多少人马？”

李春芳说道：“俺答号称十万之数，实际嘛，最少也有四五万骑之多。”

朱载坖不由得无奈道：“到了现在，连对方有多少人马都搞不清楚，还怎么决策呢？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现在连俺答有多少人马都不清楚，内阁和兵部又凭什么决策呢？这岂不是胡乱决策吗？”

李春芳想了一下，确实是这个道理，朝廷确实是有些慌乱了，听闻俺答破口，朝廷就调集各镇援兵和入卫之兵去，除了听说俺答号称十万之众外，现在俺答到底有多少兵力，谁也没有一个详细的奏报，即便是欧阳安，也并不清楚俺答此行到底有多少兵力，沿边各将的告急文书中不是号称十万，就是数万 、万余，到底有多少人，谁都没个准确的数字。

朱载坖说道：“俺答虽然是土默特大汗，但是地位并不稳固，打来孙对他并不服气，就算是两家合兵，肯定也是互相提防，就是官军调集十万之众，也要费些力气，俺答说是十万之数，实则有多少，尚不清楚，就此决策，实在是过于儿戏了。”

朱载坖对于俺答能够集中十万人寇边，并没有那么相信，十万之众寇边破关的话，俺答未见得就满足于劫掠遵化、蓟州一带，恐怕早就直奔京师而来了，现在既然要决策军机大事，首先就是弄明白对面的蒙古人到底有多人，再决定官军下一步的行止。

对于朱载坖的这个判断，李春芳倒是赞同的，目前为止，无论是内阁还是兵部，都是以俺答十万骑为决策的依据的，而朱载坖认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首先探明敌情，朱载坖认为，若是俺答有五万骑以上，那杨博的方略就是正确的，毕竟官军就是穷搜蓟辽、宣大等镇，恐怕缓急之间也凑不出五万精骑，根本不具备和俺答正面野战的能力。

若是俺答的人数少于五万骑，官军就可以考虑集中数镇精锐，吃掉俺答一部，给俺答长长记性。朱载坖请李春芳代为陈奏嘉靖，此间第一要务，就是先探明北虏的人数，再具体决策，千万不可随意决策，眼下三屯营、遵化、玉田、蓟州、迁安等要害之处都已经分拨官军守卫，俺答缓急之间很难破城，朝廷不必立刻就决策。

李春芳也深以为然，第二天李春芳就将朱载坖的建议在朝野公开散布，并且陈奏于嘉靖，嘉靖当即命令蓟镇抚按总兵诸官及厂卫，务必探明北虏详情报知兵部。

同时嘉靖再次严令诸将，谨守城防，万不能让俺答破城，同时各路援军要加紧脚程，按照兵部的命令赶赴相关地域展开防御，将俺答控制在遵化、三屯营以北。

唐顺之、欧阳安等人接到兵部传檄之后，立刻派遣哨骑查探蒙古人的具体人数。

而眼下俺答正统帅大军，兵临遵化，俺答向劫掠遵化的目的就是为了遵化铁厂内的大量铁料，俺答很清楚，被大明严厉制裁下的蒙古部落，力量只会越来越小，虽然俺答极力招揽汉人为其所用，但是缺乏原材料尤其是铁料仍然是蒙古最大的短板。

根据俺答获得的线报，遵化铁厂内贮存了上百万斤的铁料，要是真能够得到这批铁料，俺答部就可以制造很多急需的箭镞，现在蒙古部落中最缺乏的就是铁质箭镞了，很多人不得不使用骨质的箭镞，一旦官军着铁甲，就很难破甲。

但是没想到吴惟忠的动作比他还快，将铁厂库存的铁料转移走了，摧毁了所有的炼铁炉，将军匠、工人都转移到遵化县城，俺答现在统帅两万骑，兵临遵化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