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4章 直言一疏举朝惊（八）

杨继盛很清楚，以海瑞的心志，自己是很难将其劝动的。只能希望海瑞的这份奏疏能够尽可能的不影响裕王吧。

其实关于这份奏疏，海瑞早就写好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进呈。他也很清楚，这种奏疏未必能够呈递了嘉靖的面前，有可能在通政司就被拦截掉，所以必须要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上天还真的给了海瑞这个机会。

之前嘉靖为了采访法秘，特地派出御史王大任姜儆等人在天下广求所谓道法秘术和高人，这几位在天下各处搜求，寻得法秘数千册及法士唐秩、刘文彬等数人，将其带回京师，嘉靖大喜，升两人为翰林侍读学士并赐京师宅邸。

同时嘉靖以得到真经为由大肆斋醮，同时加封唐秩、刘文彬为太常寺博士兼左演法，刘中孚、陶希濂、赵大忻、韩守桂为协律郎左至灵俱带俸办事，这些道士们在西苑大搞斋醮，嘉靖还以祥瑞频现为由，要求京师、直隶的大小官员们上表称贺。

这在嘉靖朝已经是非常常见的事情了，京师臣僚们也都纷纷上表称贺，海瑞作为巡抚顺天都御史，肯定是要上表称贺的了，但是海瑞对此极为愤怒，几个道士装神弄鬼，就能骗取朝廷官爵，食君之禄，现在还要文武百官为这种滑稽的事情上表称贺，简直是可笑之极了。

海瑞决定趁机上疏，因为大量的贺表在通政司，一般检查的不严，可以混过去，而且海瑞知道，嘉靖有查看贺表的习惯，嘉靖认为若是在贺表中出现纰漏，就是对自己不恭敬，而且嘉靖对于贺表是很重视的，哪些人没有上贺表，嘉靖心中都是有数的，通政司不敢把海瑞的奏疏扣下。

当然，海瑞在上疏之前，还是给杨继盛看了自己的奏疏，杨继盛看完之后，对海瑞说道：“刚峰，你这奏疏一上，可是把天斗捅破了！”

海瑞的这份奏疏，从文字上说确实无可挑剔，堪称雄文，笔力雄健，就是不少翰苑词臣，恐怕都远远不如。海瑞首先把嘉靖先捧上去，称嘉靖是天资英断，睿识绝人，可为尧、舜，可为禹、汤、文、武，下之如汉宣之厉精，光武之大度，唐太宗之英武无敌，宪宗之志平僭乱，宋仁宗之仁恕，举一节可取者，陛下优为之。

随后就给嘉靖上强度了，历数嘉靖崇信道教、大兴土木、奢侈浪费、虐待臣下的种种恶行，随后给了嘉靖一个狠的，海瑞在奏疏中说道：使陛下得以访其术者陶仲文，陛下以师呼之，仲文则既死矣。仲文尚不能长生，而陛下独何求之？陛下玄修多年矣，一无所得。

这真是盖伦出轻语，沉默又破防，嘉靖最在乎的是什么？不就是修玄、长生吗？海瑞直接捡最痛的说，嘉靖之前最信任的道士不就是陶仲文吗？这老登不也没能长生吗？那你还指望什么呢？最后海瑞用四个字形容嘉靖的修玄事业：一无所得。

此外，海瑞还将徐阶、朱载坖也喷了，海瑞认为，徐阶位居首辅，不能挽救于神仙土木工程的失误，惧怕皇威保持禄位，是为不忠，裕王、景王，身为皇子亲王，不能劝谏君父，是为不孝。对于现在的朝廷，海瑞也做了总结，就是：君道不正，臣职不明，此天下第一事也。于此不言，更复何言？大臣持禄而外为谀，小臣畏罪而面为顺。

说白了，就是天下之所以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都是因为你嘉靖所致的。

海瑞将此疏以贺表封装，送往通政司。海瑞对杨继盛说道：“剩下的事，就拜托椒山公了！”

杨继盛只得长叹一声离开，将时间留给海瑞与妻儿告别，同时派人立马往京师送信。杨继盛报信的人比驿马快多了，朱载坖收到消息之后，立刻通知李春芳。

李春芳收到消息之后和徐阶两人赶往通政司，直接找到赵贞吉，令赵贞吉将海瑞的贺表现找出来，三位重臣看过之后，不由得面面相觑，徐阶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也是感到一阵眩晕，要不是李春芳把他扶好，徐阶差点跌倒。

徐阶坐下之后，不由得说道：“这可真是把天捅破了！”

赵贞吉仔细查看了奏疏，并没有任何违规之处，也就是说通政司就算是想把海瑞的奏疏驳回，也没有理由。至于将海瑞的奏疏扣下或者暂缓，也是不现实的，这可是贺表，嘉靖有多看重贺表，自不用多言，若是通政司迟疑，反而会引起嘉靖怀疑的。

三人坐了一会，缓过气来，徐阶才说道：“赵银台，此本决不可给六科发抄，带上此本，去司礼监。”

赵贞吉带上海瑞的所谓贺表，与李春芳、徐阶两人赶往西苑，找到黄锦，说明此事，黄锦也是头大了。海瑞的这份奏疏，现在还真的搞得内阁和司礼监头昏了。

黄锦也在来回踱步，思考对策，海瑞的奏疏，驳回或者不报都是不现实的，若是能够驳回或者不报，在通政司赵贞吉就做了，何必来找黄锦。

作为嘉靖的身边人，黄锦是知道的，嘉靖看贺表远比看奏疏认真多了，指望海瑞的这份贺表蒙混过关，是显然不可能的，海瑞堂堂顺天巡抚，不可能没有贺表，若是嘉靖没看到海瑞的贺表，必然生疑，到时候肯定会追问的。

黄锦思虑再三之后，还是说道：“此本还是就按贺表上吧。”黄锦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嘉靖不大可能一天就将所有的贺表看完，只要嘉靖看不完，黄锦还能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将此事混过去。

赵贞吉于是将这份贺表交给黄锦，徐阶说道：“一切就拜托黄公公了！”

黄锦拿着这份贺表，有如千斤巨石一般，他只能说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安排好此事后，赵贞吉赶紧回到通政司安排将所有贺表登记送六科检查发抄，再转递司礼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