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7章 潇潇风雨自北来（二）

士绅们还是请托徐陟代为说项，不过徐陟已经接到了徐阶的书信，知道这次朝廷是动了真格的，虽然名义上是去说项的，但是实际上是和张居正说明事情的，张居正早就收到了徐阶、高拱等人的书信，还有和朱载坖的密疏批答中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朱载坖的意思很明确，就是重新推行赋役折色的一条鞭法，其实之前张璁任首辅的时候就已经推行过了，但是随着张璁去位之后，之前张璁所推行的改革措施就都被废止了。之前在抗倭的时候，胡宗宪在严嵩的支持下在东南部分的恢复了一条鞭法，也就是所说的提编均徭。

但是随着东南战事的结束，胡宗宪的去位，这些措施也都被废止了。现在朱载坖要求在东南整顿欠粮，清丈田亩和投献，当然首先要做的就是催征。张居正很清楚，一旦催征继续下去，东南的士绅们肯定会激烈的反抗的。

张居正并不担心他们的反抗，关键就是他们怎么反抗，这是张居正关心的问题。

这点徐陟倒是很清楚，徐陟对张居正说道：“叔大，这些士绅们的手段无非就是哭庙、聚众闹事这些，声势浩大，要命的就是他们的士林清议，这点确实不得不防。”

张居正当然知道徐陟说的是什么，东南书院林立，士子借由这个平台抨击时政，品评大臣这都是他们基操的，这种情况下，很多朝臣畏惧于士林清议，不敢严厉执法，这种事情时有发生。

张居正听了之后，冷笑一声说道：“朝廷设官任职，岂是这帮生员士子们能够随意品议的？若都如此办，则吏部、都察院何用？简直是奇哉怪也！”

张居正一向就很反感这种讲学，不管是心学也罢，理学也罢，在张居正看来都是些很扯淡的事情，张居正认为他们不管借机干涉朝政罢了，东南这帮士绅们要是敢给张居正玩这套，张居正少不得给他们展示一下楚蛮子是个什么作风了。

张居正还是决定先礼后兵，向整个东南的州县官员发布督师训令称：比来法纪陵夷，人情玩肆，地方抚按司道与府州县上下相蒙，官官相护，如此国法不存，官威何在？甚至有任内钱粮未完，二三载而升迁不问者。非朝廷用人之道，州县以钱谷、刑名为大政，若不能玩，本督师必以军法置之，题参未便！尔等各司其职，征解欠粮，敢有玩忽懈怠者，视陛下之三尺剑为何物？

在张居正的严厉催征之下，州县官员中终于开始催缴税粮了，其实州县官员也饱受这些士绅们欺压，他们自诩地头蛇，借由胥吏把持郡政，使得州县官员无不受他们挟持，本来朝廷的知县、知府，反而成为士绅们的走狗，他们皓首穷经，十载寒窗，没想到高中进士之后，历经磋磨，好不容易选派到东南担任州县正印的，无不是经过吏部考核之后的精明强干之辈。

没想到到了此地才发现，这东南的州县正印，实在不是人干的，吏部对于苏松各州县的评价是：地冲事繁粮欠差重讼刁难治，这也是苏松各县的情况，上有朝廷之催征，下有士绅刁民，东南的这个州县正印，着实不是人干的。

现在张居正以阁臣之尊，挟皇威南下，措辞严厉，要求州县催征，州县官员当然不敢怠慢，要求士绅们补齐欠粮，但是让他们补齐这个欠粮，谈何容易，他们认为坚决不能向朝廷妥协，上次朱载坖以储君之尊，以兵临之，士绅们没有办法补缴了欠粮，已经是大大的失策了。

朝廷认为欠粮无法催征，就是催征的力度不够，所以这次遣张居正以阁臣之尊，督师南京，就地主持催征之事，士绅们认为绝对不能让张居正再得逞了，否则朝廷会认为对东南士绅有办法，以后年年催征，士绅们的损失就太大了。

苏松的士绅们选出代表，前往南京，请求徐陟出面和张居正交涉，粮是可以交的，但是交几成，叫多少是有个说法的。

没想到徐陟这个时候生了重病，实在是无法见客，不管徐陟是真病还是假病，反正就是不能见客，士绅们无奈，只得回到苏州，去请致仕在家的前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严讷出面说和此事，严讷是苏州府常熟县人，虽然严讷本人并不算什么大地主，但是在士绅们的请求下，严讷还是前往南京，面见张居正。

作为内阁前辈，严讷来访，张居正不能不亲自接待，严讷和张居正在翰林院的时候就熟识了，彼此都很熟悉，严讷笑着说道：“叔大入阁，早在老夫预料之中。”

张居正说道：“蒙养斋公（严讷号）当年照拂，下官至今感佩。”

严讷本就为人宽厚，在担任翰林院掌院学士的时候，对于后辈都是极为照顾的，和张居正算是有点情分。其实今日严讷来，张居正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来，严讷一向很喜欢为自己家乡做事，嘉靖三十五年时，由于倭寇横行，又遇灾荒，百姓流离失所，官府征敛益急。严讷上书陈情，极言百姓困苦，得以免征。

今日肯定也是为了苏州府的欠粮来的。

严讷说道：“叔大，老夫今日的来意，想必叔大也是清楚的。朝廷催征，确实也是应当的，不过苏松两府就二百余万石，实在是太多了，还望宽限一二，老夫再去让他们筹措些，必不使叔大难做也！”

严讷以为张居正仅仅是来催征的，严讷想多少打个折扣，他这边再去和士绅们交涉，总之既要让张居正交差，也让士绅们满意，严讷看来这就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他本就是这个性格，虽然有坚守，自己有节操，但是性格圆润，力求大家都满意。

但是显然这次不能如严讷之所愿了，张居正苦笑着说道：“按说养斋公来说项，下官多少是要给些面子的，但是圣谕严厉，下官实在是没有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