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0章 圣谕森严兵戈急（三）

张居正的督师大令抵达苏州、松江府后，对于当地的士绅来说都是极为震动的一件事情。

对于苏州府士绅们来说，他们现在知道事情大条了，朝廷的态度很明确，就是要穷究此事决不放过，这就令一众苏州的士绅们来说就很痛苦了，谭纶率大军屯驻苏州，每日里多少钱粮啊，这些可都是摊派到苏州士绅的头上的啊，这对于他们来说肯定是不能接受的，但是朝廷现在重兵弹压，他们根本不敢多说什么。

而清理冯恩的田产，更是在整个东南引起了地震，冯恩是谁啊？那是科道精神的象征啊，而且是东南的士绅领袖，谁敢去动他啊，没想到这次张居正指名道姓要求松江府严查冯恩的田产来源，这令科道言官们极为愤怒，纷纷上疏弹劾张居正，认为他是在迫害忠良。

冯恩是何等样人啊，是先朝的四铁御史，是方是时，海内仰望其风采，咸愿从之游的当世楷模，他们认为张居正这样做明显是在构陷冯恩。

对于科道的弹劾，张居正根本不为所动，在最近张居正已经收集了相关的资料，大概了解了冯恩是什么人。冯恩交游广阔，除了是王阳明弟子外，还曾从着名理学家吕楠游学。他的文章与道德也获得过当时不少人的称颂，尤其是自雷州归家后，他更是在东南名声极盛。

冯恩和这些文人还有他们背后士绅们通过这种互相吹捧形成了紧密的关系。冯恩为其他文人作文题字，其他文人则通过不断地重述冯恩事迹为其扬名，双方各取所需，形成了密切的联盟。冯恩这才能从一个小小的寒门御史，一跃而成为松江的世家豪门。

要知道，冯恩嘉靖五年才中进士，嘉靖十一年就被下狱了，在官场上仅仅带了六年，最高不过当过一任御史，还不是巡盐御史这样的肥差，他哪里去积攒这么多的田产，这些田产肯定都是他在罢官之后弄的，那他怎么取得这些田产的？

无非就是和士绅们合作呗，世家之间不仅有地缘关系，其子弟通过联姻、结社、游学等方式，使世家之间还生成了亲缘、学缘关系。因此，世家之间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冯恩的令德嘉名也关系着整个江南地区文学世家的荣誉。士绅们要依靠冯恩的名声来装点门面，而冯恩则想将自己的政治声誉变现，二者一拍即合。

在士绅们看来，冯恩家族的事迹是坚守道义、追求真理的表现，士大夫文人因此被感动而传播这一事迹，正体现了文人的本色与风骨。他们希望通过此举，激励其他为人臣者与为人子者，维护纲常伦理，达到美教化，移风俗的目的，而冯恩收获的则是丰厚的田产和白花花的银子。

这里面的勾当不就已经很清楚了吗？张居正料定，冯恩的财产是绝对经不起查的，所以张居正顶住压力要求松江知府详查此案，同时请求朱载坖派出的钦差杨继盛以南直隶按察使的身份介入此案。杨继盛同样也是谏官出身，其直言敢谏，丝毫不亚于冯恩，同样也是声名在外，由他来查冯恩，那还真是让英雄查英雄，好汉查好汉了。

面对张居正的请求，杨继盛也欣然接受，上任之后随即前往松江，查办本案。

隆庆元年的年末，端的是十分热闹，科道已经是闹成了一锅粥，各种上疏层出不穷，但是朱载坖对于这些奏疏一概留中不发，根本不予理睬。

而张居正也示意谭纶对苏州士绅们继续加大力度，看他们能够承受到什么时候。谭纶指挥官军继续剿除水匪，同时对蔡国熙遇刺一案详加侦查，凡是与本案有涉的士绅，都遭到了谭纶的详查，现在士绅们也看的很清楚了，朝廷已经认定袭击蔡国熙就是士绅们指使的，只是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罢了。

无论是张居正还是谭纶，在苏州的目的都很明显，就是逼迫苏州士绅们，要么将袭击蔡国熙的主使交出来，要么就正面对抗朝廷。

对抗朝廷？别开玩笑了，你当俞大猷这个浙直总兵是白干的？俞大猷倒是很希望苏州士绅们玩一把大的，这样的话俞大猷还能捞一点功劳，虽然内地反贼是最不值钱的，但是总归是分功劳。

谭纶正在府衙指挥官军下一步的行止，忽然闻报，皇甫汸来访，谭纶心道：终于忍不住了啊！皇甫汸是苏州长洲县人，嘉靖八年进士，这位的宦海生涯可谓是一言难尽，以吏部郎中左迁大名通判，官工部主事，因监运陵石迟缓，贬为黄州推官。迁南京稽勋郎中，再贬开州同知，量移处州同知，擢云南佥事，以计典论黜。

皇甫汸被京察去职之后，回到苏州老家，流连与青楼楚馆之中，倒是和冯恩臭味相投。和他的三个兄弟并称为皇甫四杰。

今日他亲自前来，谭纶倒要听听他说些什么。

宾主见礼之后，谭纶问道：“百泉公（皇甫汸号）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皇甫汸送上请帖，对谭纶说道：“久闻谭都宪雅好戏曲，在下家中家班会些昆山腔，还请谭都宪赏光。”

谭纶打开请帖一看，苏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在这帖子上面，看来这些士绅们是准备和自己摊牌了，士绅们还特地调查过谭纶，知道谭纶喜好戏曲，故而特意准备了家班，请谭纶赴宴了。

谭纶放下请帖，说道：“本来百泉公相邀，下官应该前往的，只是眼下百事繁杂，蔡方伯遇刺一案，迄今尚未有头绪。圣谕煌煌，某岂敢怠慢，张阁老在南京日夜催促，实在是不敢松懈，就谢过百泉公好意了。”

虽然士绅们已经摆出了想和谭纶谈谈的意思，但是谭纶现在可没有心情和他们讨价还价，当即拒绝了，在了解了谭纶的意思之后，皇甫汸也不再纠缠，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