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3章 圣谕森严兵戈急（六）

说实话，要是之前张居正提出这个条件，他们绝对不会答应的。因为士绅之所以是士绅，除了掌握着大量的田产之外，就是他们还掌握着大量的人口，这些被他们以家人、奴仆隐匿起来的人口，除了会造成国家的赋税损失之外，更重要的是使得他们拥有了和官府叫板的资本。

他们所隐匿的这些人口，不仅是自己的所谓家人或者是家中的奴仆，更多的是自己的家丁和护院，这些所谓的家丁和护院，虽然不能对抗朝廷的官军，但是对付地方官府是足够的，毕竟地方官府只有衙役，对付一般的百姓尚且可以，但是真要是对付这些士绅，就远远不够看了。

而且在之前的抗倭中，州县衙门为了提升州县的自卫能力，将这些士绅们的家丁、护院编成乡兵、团练等，由地方州县发给他们武器，使得这帮士绅们手中的武力得以壮大，张居正这次要将他们的这些武力全部解除，不能给他们以有可能威胁官府的能力。

现在面对胡宗宪在苏州的大开杀戒，士绅们也只能认下此事，张居正这才给胡宗宪去信，告知胡宗宪差不多。

不过胡宗宪还是赶在张居正的书信到来之前，将苏州的家顾氏等给抄了，士绅们既然服软，胡宗宪也就停了下来，事情到现在已经很明朗了，苏州王氏不满蔡国熙在苏州推行朝廷新政，勾结匪类，袭击朝廷四品大员，胡宗宪将一干人犯全部关押，相关案卷送京师三法司复核。

同时胡宗宪还晓谕苏松的士绅，限期半月，先将之前拖欠的二百一十五万石税粮足额缴纳，否则胡宗宪就会上门索要。胡宗宪的总督告示可比张居正的督师命令好用了，面对胡宗宪，这帮士绅们不敢起半天反抗的心思，不到半月就将本色一百万石和折色三十五万余两缴纳完毕。

同时朱载坖派来查察冯恩一案的钦差杨继盛也抵达松江府了，其实只要一翻冯恩的履历，就知道冯恩的这些财产肯定是来源不明的，这个问题杨继盛不用想也知道，不过当杨继盛真的抵达松江府现在看到的时候，还是被冯家的豪富所震惊了。冯恩庄园豪富，连府上的下人都是绫罗满身，这让杨继盛已经是极为不满了。

但是杨继盛还是决定先拜访冯恩，得知杨继盛亲自拜访，冯恩当然是设宴款待杨继盛，冯恩虽然久不在官场，但是消息还是很灵通，毕竟他和现任刑部右侍郎王世贞是儿女亲家，王世贞当然要为他通风报信了，冯恩知道杨继盛所来何事。

冯恩表示自己愿意配合朝廷清丈田亩、清退投献，照章纳税，毕竟最近隔壁苏州府的事情冯恩不是没听说，连徐阶这样的首辅重臣都主动退田了，自己还要跟朝廷对抗，那就是找死了。

杨继盛在冯恩家吃了一顿饭，谢绝了冯恩的馈赠，回到馆驿，杨继盛对于冯恩的豪富是极为不满的，不过冯恩购置田产，都是在他罢官之后，而且他罢官时间已经是三十多年以前了，是否贪墨根本无法查实。杨继盛觉得朱载坖给自己安排的这个差事有些不好办了。

同时胡宗宪和谭纶也来信请杨继盛赴苏州一叙，毕竟以后要在南直隶任职，杨继盛于是前往苏州，拜会胡宗宪和谭纶，胡宗宪和谭纶都对这位铁胆御史很好奇，在巡抚衙门设宴请杨继盛，胡宗宪笑着问道：“杨臬台到任，可曾见过四铁御史了。”

不说这个还好，说起这个杨继盛就有些无奈，冯恩确实是豪富，不过自己也不能因为豪富就办人家啊，这是没有道理的，至于说冯恩贪墨，冯恩当官都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旧事的，年深日久，哪里去谈什么证据，虽然明知道冯恩的财产来路不正，但是杨继盛还是真的没办法办他。

而朱载坖又是指名道姓要办冯恩的，这就使得杨继盛极为苦恼，胡宗宪听了杨继盛的苦恼之后，胡宗宪笑着对杨继盛说道：“杨臬台还是没有体察圣意啊！”

杨继盛赶紧求教于胡宗宪，胡宗宪问道：“杨臬台以为，陛下为何要查办冯恩？”

这点杨继盛实际上也想过了，杨继盛认为，朱载坖是对冯恩沽名钓誉的不满，冯恩在朝称直言敢谏，罢官之后却又广置田宅，豪奢不已，实在是和他之前的表现大相径庭，所以朱载坖可能不满，再加上要整顿科道，所以才决定对冯恩下手。

胡宗宪听了之后对杨继盛说道：“杨臬台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

在胡宗宪看来，朱载坖查办冯恩的原因很简单，就是要防止东南士绅们歪曲历史，冯恩的这个所谓四铁御史，本就名不符实。现在冯恩被东南士绅们捧成了直言敢谏的代表，铁骨铮铮的言官，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士绅们这是借此抹黑嘉靖和张璁呢。

士绅们认为，冯恩弹劾张璁为根本之彗、汪鋐为腹心之彗、方献夫为门庭之彗，并声称三彗不去，百官不和，因而被张璁等人报复，被嘉靖严惩，是铁骨铮铮的谏臣。

实际上满不是这么回事，胡宗宪是嘉靖十七年进士，对此事还真是有所了解，胡宗宪认为，嘉靖当时严惩冯恩是极为正确的，冯恩当时的这份奏疏不仅仅是弹劾张璁等三人，实际上是对20位大臣进行褒扬与弹劾。他颂赞礼部尚书夏言若得陛下驾驭任之，将来缓急得力，亦一救时宰相也，受其褒扬的还有李时、王宪、赵璜、闻渊等人；被弹劾的有张璁、方献夫、汪鋐、王时中、许诰等人。

嘉靖是何等样的君主，当然一眼就看穿了冯恩的诡计，当即下令：冯恩假以星变，妄骋浮词，论列大臣，中藏恩怨，巧事讥评，大肆非毁，必有主使传寄之人。命锦衣卫官校杻械来京问。

嘉靖很清楚，冯恩这般的公开议论重臣，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