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 格格不入的小男孩

各观察组组长简短宣布一些要求后就各自出发，颜卿被分到第四组到第六小学，也就是上次食物中毒最严重的学校。

等车，出发，在大客车上，观察组组长转过身子，回头凑到颜卿身边，小声对颜卿说：

“县长，不知道您还记得我不？”

一天见那么多人，颜卿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记住一个路人甲。

出于礼貌，颜卿还是报以微笑：

“太抱歉了，恕我眼拙，请问您是？”

“哈哈，县长您还记得在县医院那天，您在一楼抢救完那个拉裤兜的小孩，随后第二个找您急救的孩子不？”

这话说完，颜卿记忆深处将画面调取出来，看着眼前的组长，和当时焦急的家长画面逐渐重合。

“哦，原来是你，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小胖墩的爸爸，本来我看你儿子挺严重，结果他害怕躲到你身后去了，最后嘴上不停说奇迹的那个家长。”

“对对对，是我是我。”

能被县长记住，这人喜的眉开眼笑。

“孩子怎么样了？我记得当时的情况，小胖子体格不错，不像其他小孩子那么难受。当时还有些积食，轻轻碰虎口位置还说疼，对吧。”

“对对对，没错，孩子回家就好了，第二天就能上学，您真神了，要是平时在医院治一个腹泻，没有个三两千根本下不来。县长，您还会中医？”

“祖传的，就会些急救的手法。”

县长会医术，这引起了大家伙的好奇，于是给小胖子开了一个调理脾胃的方子，随后嘱咐道：

“你家孩子应该是胃强脾弱，胃火大需要降火所以就特别能吃，但脾运化不了。药石只在于调节，真正的关键还在控制饮食。高油高糖从今就要开始少吃，多吃植物蛋白，鉴于他胃火大，今年夏天可以适当多吃西瓜，有利于降胃火，对脾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听到县长说的头头是道，大客车里的人七嘴八舌开始讨论起颜卿，有的说他年轻有为，有夸他将兰木县治理的井井有条，有夸他能力大，有夸他长得帅。

有个机灵的走到县长身边，亮出手腕，对颜卿说：

“县长，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您给我看看吧？”

颜卿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人竟然是随行的电视台记者，后面的摄像师已经将机器架了起来，显然在录像。

“好吧，我给你瞧瞧。”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颜卿伸出三根手指，在这人的两个手腕摸了一会儿。

收手后，颜卿仔细观察了他的气色，笑着说：

“嗯，我大概知道了，要不等闲下来你找我，我和你好好说说。”

“别啊，就在这，我们都等着看呢。”

“你确定在这说？”

颜卿玩味地看了记者同志一眼，又善意地提醒一句：

“还是咱们结束，我再找个机会和你说吧。”

记者没听出来颜卿的好意，回头看了一眼摄像师，摄像师朝他比了一个手势，记者会意，然后拒绝了颜卿的好意。

“不用，您就在这说吧，不会之前都是骗我们的吧，还是说这个家长是您请来的？”

颜卿皱眉，记者这话完全是没事找事。颜卿得多闲，才会请人演戏给车上的人看。

当他看到大客车上有人疑惑地看着刚才和颜卿套近乎的组长和颜卿时，颜卿恍然大悟，这是在给考察组的人心中挖刺，再种上不信任的种子。

其心可诛！

将这笔账默默记在宣传部长司金康的头上，颜卿决定不给这个记者留面子。

“你没什么大毛病。”

“一猜你就会这么～”

突然话锋一转，颜卿严肃地说道：

“就是肾虚。”

噗～

周围几个竖着耳朵听的考察组成员当时就憋不住，开始哈哈大笑起来。信息的传播速度非常快，尤其这种敏感话题，一分钟后，笑声就从前面传到了后面。

“胡说，我怎么可能肾虚，我每天都锻炼，百病不侵。”

看对方有些急了，颜卿伸出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笑着说：

“别急，你先听我说完，是不是经常感觉到小腿莫名水肿？病不讳医，千万不要撒谎，在中医面前，你身体是没有秘密的。”

“这个，这个～”

记者很想说不是，但他不敢，别看他穿着长裤，现在他的小腿用肉眼都能看出来肿了一圈，如果挽起来看是能够看清的。

“看来是这样的，我再问你，有没有经常半夜突然醒了，口渴的不行，喝完水又难受的要命，胃里翻江倒海，折腾很久才能睡着？”

“这个，这个，呃，是的，但这和肾虚有什么关系？”

“别急啊，嗓子是不是一直有口痰，咽下去了没过多久还会出现？”

颜卿接连说了好几个症状，记者从最开始的抗拒，逐渐变成惊讶，最后目瞪口呆。颜卿一句话都没问，仅从脉像上就能分析出这么多症状，这已经不是神奇，而是神秘了。

“县长，您说的症状都对，但这和您说我肾虚有什么关系？”

旁边的观察组成员已经开始劝他，趁无人的时候再找县长，别在这刨根问底。聪明的人都已经听出来了，这么多症状再身上出现，那肯定是有问题，颜卿没有当面指出，已经给他留了面子。

哪曾想这记者今天一定要自取其辱，非要让颜卿在镜头前难堪，颜卿于是不再给他留面子，当即指出：

“不要觉得性的**强，就代表身体不虚，肌肉强壮和经脉虚损并不冲突，你还年轻，等你岁数大了就明白了，这种病态的需求是一种虚的体现，结婚了？有没有孩子？”

“我连对象都没有呢！”

“什么？没女人压榨就这么虚了？这这这将来容易要不上孩子啊，戒掉**的毛病！现在的国人，要么是阴虚，要么是阳虚，像你这种阴阳双虚的，实属少见，病不讳医，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小伙子。”

男人嘛，没有不锻炼手艺活的。俗话说小撸怡情，大撸伤身，强撸灰飞烟灭。可那点暗戳戳的事被毫不掩饰地摆在明面上，一个正常年轻成年男性绝对不会承认的。

“你放！”

这个“屁”字还没说出口，颜卿轻飘飘说道：

“这病我能治，包好的~”

“县长神医，请一定救救我。”

......

兰木县的小学排序，就是从县城中心到郊区的顺序。第一小学在教育局身后的位置，是县里最好的小学。

从小学的排序中就能知道，这个六小学，肯定在城乡结合部的附近。

果然，大客车整整行驶了近二十分钟才开到学校大门口。

“好了，根据教育部和教育厅公安厅最新规定，一切社会车辆不得驶入校园，大家下车步行吧。”

这是近几年关于学校方面的新规定，因为全国各地出现了多起教师开私家车在校园将学生碾压致死的案件。所以为了避免悲剧再次发生，除了救护车警车等特种车辆，其他车辆都开不进校园。

观察组下车，步行走进学校，为了避免打扰到孩子们上课，观察组在校领导的带领下，从后门直接进入到学校的食堂里。

见校长直奔颜卿走过去，似乎打算给他介绍，随行的陈丛林轻咳一声，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小声嘱咐几句。

“啊~不好意思，我们学校刚接到县教育局的通知，我甚至不知道哪位是组长，啊，是您，来，您请跟我来。”

校长脑子转的很快，将这件事圆了过去，于是带着观察组的成员参观学校新改造的食堂，荒废了半年左右，又花了一周时间去打扫和修缮，现在看起来非常干净整洁。

“因为经费有限，到现在为止学校没有招到大师傅，只能由我们有经验的校工和老师临时客串，反正还有不到两周时间，大家还能坚持，下学期应该就能招到，相信能让大家满意。”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想到因为一个吃饭问题，将学校逼成这个样子。

校长指着玻璃后面忙来忙去的人，颇为不好意思：

“嘿嘿，实不相瞒，你们看到的这么多人，大部分都不是我们学校的校工和老师，而是来帮忙的家长，我们以监督的名字把他们骗来，这样他们能放心，学校也能轻松，也不用担心再发生卫生问题。”

观察组众人无一例外，都被六小学这个办法惊艳到。他们竟然能想到发动家长群，让一些闲的没事的家长，到学校以监督的名义帮后厨的忙。

家长们总不至于会害自己的孩子吧，有他们监督，学校也不敢胡搞乱搞以次充好。

有学校监督，家长们也不敢偷工减料，以很少的用工成本，还给许多陪读家庭提供了一份说出去非常体面的工作，绝对一举多得。

噼里啪啦的掌声在这间食堂回响，校长没想到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笨办法，竟然有这么好的正反馈，不好意思地跟着一起鼓掌。

看到观察组所有人的反应，颜卿回头将陈丛林叫到身边，问道：

“教育局事先知道吗？”

陈丛林摇头，因为事发突然，教育局要求学校根据自己学校具体情况去安排事情，所以他事先并不知情。

“方法很好，可以借鉴推广，我看必要时，可以举行一次听证会，集思广益。”

“我这就安排落实。”

“好，这校长是个人才，陈局我看他可以向综合管理方向重点培养。”

县长都发话了，这个校长肯定能在县里飞黄腾达，陈丛林羡慕极了。

“你不用羡慕，这件事给你也记一功劳，从今以后，功过相抵，好好工作。”

“县长，谢谢您，我一定～～”

“唉呀好了好了，我不听没营养的表态，跟着队伍走吧。”

第六小学面积不大，在教学楼里走了一圈，又在操场转了半圈，时间还没到十一点。

校长嗓子都介绍冒烟了，看得出来这个观察组确实搞得他很仓促，不过这也让观察组的成员看到了满满的诚意。

“同志们，左校长说了一个小时，下面就把时间交给我吧，既然咱们本次的重点是到食堂，现在咱们再次回到厨房，看看今天中午咱们吃什么菜。”

颜卿将话题接了过来，他看出左校长实在没词介绍，观察组成员知道今天他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于是在组长的带领下，向食堂走过去。

“左校长，现在学校午餐怎么收费？”

“报告县长，现在一餐二十块。”

“二十？”

颜卿想不到在学校吃一顿饭竟然这么贵，正打算继续追问，旁边的陈丛林小声对颜卿解释说：

“二十块包含五菜一汤，而且不限量，两荤三素，饭后还有一份水果酸奶和小糕点。”

听到这话，颜卿脸色这才好看不少，不过也对这个价格咋舌。

“菜品能达到这么好？”

“我强制下的令，哪个学校达不到就卷铺盖卷滚蛋。”

“还是不要这么绝对吧，刚才你也听到了，六小学大部分求学的都是周围乡镇和城乡结合部的，如此一刀切，会不会不人性化？”

陈丛林不禁叹了一口气，为自己解释说：

“其实最开始，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有人提出了一个质疑，那就是教育局这么区别对待，传出去的话，会不会让六小学的孩子在外面收到区别对待。”

颜卿知道自己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孔子曾经曰过，这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

“好吧，我明白了，既然如此，再接下来的餐补贴息等政策，教育局要优先考虑六小学这样的乡镇学校，明白吗？”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省心省力，陈丛林确实在思考，如何与县长开口关于孩子们新的餐补标准问题，陈丛林没想到颜县长这么好说话，而且一点就透。

这让他感到无地自容，这才明白一句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看着眼前可群众侃侃而谈，陈丛林忽然觉得这个县长和别人不一样，颜卿不喜欢拉帮结派，对待犯了错的下属，也乐意给一次改过的机会。而且县里的传言也夸大其词，说他喜怒无常，经常在常委会和一把手对着干。

呃~事实如此，这点有待商榷。

闻到了饭菜的香味，颜卿数了一下人数，对随行的赵国中说道：

“给房雨田打电话，所有观察组成员的午饭由县政府负责，不可以让学校承担这份成本。”

很快，随着下课的铃声响起，观察组集体站了起来。孩子们的时间最为宝贵，他们这二十多人，要看着学生们吃完，还要随机采访几个孩子，象征性地回访一下。

在学校交过钱的孩子，会在老师的带领下有序进入食堂，可以自己携带餐具饭盒，也可以使用学校的。吃饭的地点也随意，可以打回去吃，吃不饱再来，也可以在食堂吃。

颜卿发现，留在食堂吃的都是小男孩，他们饭量大，为了不来回折腾，都在食堂吃，回教室大部分都是小女孩。

而且在人群中，颜卿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本想打招呼，发现张宝老师看到自己后，眼神冷漠，随后故意错开视线。

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能将他归咎于避嫌。

别闲着是颜卿的座右铭，他待着实在无聊，而且他也饿了，如果不找点事情做，肚子也会叽里咕噜乱叫。

“我去帮忙，有没有跟我一起的？”

然后不等其他人，他就率先走进给学生打饭的窗口，在墙上找了一个白大褂和帽子，就参与了进去。

因为干活手脚麻利，县长很快就被不知情的窗口大姐看中，要他代替自己给孩子打菜。

来回反复一个动作，听着孩子们在窗口叽叽喳喳，颜卿终于知道，为什么食堂打菜的阿姨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因为现在他就是这么想的。

“叔叔，能多给我打点吗？我饭量大。”

看到和自己说话的小男孩，长得瘦瘦高高的，小脸上面摸的可哪都是大鼻涕，而且这孩子还端了两个餐盘，长得虽然清秀，但埋汰的校服和不注意个人卫生的样子，令颜卿心里莫名一恶。

“好家伙，两盘？能吃得了吗？不怕撑到？”

哈哈哈哈~

周围许多学生看着孩子都笑出了声，或许在他们看来，端着两个盘子打饭和其他小朋友格格不入，现在又被打饭的叔叔这么说，肯定觉得搞笑。

小男孩脸色涨红，都要哭了出来。后来可能他也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将一个盘子默默放了回去。

“我特么真该死啊！”

看到自己的无心之举，给一个孩子造成了这么大的心理伤害，颜卿真想抽自己一个耳光，但木已成舟，话说出去就收不回来。

于是他换了一个大勺，给小男孩打了满满一盘子的红烧肉，随后略表歉意说道：

“孩子，刚才叔叔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不过你最好不要拿两个盘子，这样对其他小朋友是不公平的。不过你放心，吃不饱再来找我，我再给你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