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库尔的契约（3）

格拉海德扭过头，看到有一个老头正从侧后方朝他走来。格拉海德自然不可能因为这一句话就放下武器，更何况这还是在敌人的营地中。察觉到老头的存在后，他的身体机敏地向着侧方一跃，把老头和巨龙都列入到了弓箭的范围之中。可当他想要再度确认巨龙的情况时，那双巨大眼睛却已经消失了，留在他前方的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峭壁，以及缓缓滑落下来的、来自另一处水源的水流。

他以为龙是飞到了头顶，猛地把头一抬，可上方同样是空荡荡的，只有那奇怪的发光苔藓遍布在石壁上。

“你们来得太早了。新的一批药水还在制作中。”

那老头缓缓地朝着格拉海德走了过来，听起来似乎是把格拉海德当成了阿基坦公爵的士兵。意识到这一点的格拉海德连忙把弓收了起来，装作普通士兵的模样陪着笑，问道：

“抱歉，我刚刚好像在这个峭壁上看到了一双很大的眼睛……有些像是龙。”

“你晕头了？当然是龙。不然，你们驻扎在这里干什么？”

那老头来到了格拉海德的面前。格拉海德注意到，他的衣摆、裤管、以及袖口，都被水打湿了一块。也不知道在格拉海德来之前，这老头是在这洞穴深处干着什么。

“真的是龙？”格拉海德顺着那老头的话问了下去，“那它现在跑到哪里去了？”

那老头瞥了格拉海德一眼：“你是新来的？”

“是……换班过来的。”

格拉海德撒谎。

“难怪。”那老头嘟囔了一句，“每个新人进来，都要问这个问题。”

“所以……？”格拉海德小心翼翼地套话。刚刚老头的话里有提到“药水”的事情，这让格拉海德意识到自己正在接近事情的真相。

“不要以经验去判断这些上古的生物。库尔确实是龙，但是，形象和你所见到的任何一个画本里的龙都不相同。他是最早被称为‘龙’的生物，那时，‘龙’的概念还很宽泛。可如用现代的‘龙’的语义把他进行重新归类，那它是算不上是龙的。”

那老头蹲了下来，用手捧起一把从瀑布流淌下来的积水，又看着水缓缓地从他的缝隙里流逝。

“库尔（kur）是kur-gal的简称，在苏美尔人的语言中，kur意味山脉、土地，而kur-gal指的是苏美尔人神话中的深渊，也就是冥界。这深渊是原初之水的源泉，从这里，延伸出了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河流弯曲，有如巨蛇，而‘龙’这个词，最初指的就是蛇类的生物。所以，库尔就成了‘龙’。”

“我……没有听明白。”

“那就简单点说吧：它的模样，没人知晓。苏美尔人的文明太早了，实在是太早了。它可能是土地、是深渊、是冥界、是河流，但唯一能够确认的一点是，它并不是那种有着翅膀、能够吐火的大蜥蜴。”

那老头仰起头，看着那墙壁上闪闪发光的苔藓。

“看到这奇怪的植物了吗？这并非自然所能生长的东西，而是库尔力量的显现。这个山洞，从泥土、到河流、再到这深渊，无一不包含着库尔的力量。所以，这个洞穴本身，就是库尔。”

自戈特弗里德的微积分课程后，格拉海德又一次感觉自己像是在听天书：“我还是不明白……是说我们在它的肚子里吗？”

那老头白了他一眼：“如果你觉得这样有助于你理解，那就这么去理解吧。别傻站在水中了，过来，帮我一个忙。”

“要干什么？”

“你们不是来取药水的吗？正好，我现在正要制作它。那边有几个水缸，你把它们搬到河边来。”

在这深渊下方，还有着密密麻麻的洞穴，其中大多都流淌着河流，只有一小部分是干的。其中一个洞穴不深，只有一个普通的房间大小，在哪里，摆着十来个空了的小水缸。

为了打探出更多的情报，格拉海德决定暂时按着那老头的吩咐去做。他把那水缸一个个地搬到外面，在这期间，他看到那老头一直站在深渊的正中，用一根木棍缓缓地搅动着地下的水流，同时嘴里含混不清地念着什么。

格拉海德听到，从那老头的口中，吐出了诸如“勇者”、“契约”、“生命”的字眼。

等把那些小水缸全都搬到岸边后，格拉海德惊讶地发现，那原本很清澈的水，已经变得十分浑浊。

“完成了。”那老头说道，“把水缸装满，让人提上去吧。”

“这是……什么？”

“炼金术。”

“炼金术？”格拉海德回忆着自己在学院里学到的知识，“炼金术一般都要在实验室里，利用金属、酸、火等等东西……可你刚刚好像只是用拐杖搅了一下水流。”

“你被骗了。”那老头说道，“炼金术完全不依赖于实验室的实验，而且和物质本身毫无关系。炼金的过程，是描述和改变自我‘无意识’的过程。可惜，世界上有着太多的庸才，完全无法理解我的理论。尤其是海盗王国的那个炼金学院，里面待的全都是一帮蠢货，根本就不足与之交流。”

“抱歉……我不明白。”格拉海德打断了那老头的话，“这和你刚刚做的事情有什么联系吗？为什么你搅动了一下水……就能生产出这个药水？”

“药水的力量来自库尔，你们所得到的的死而复生的力量，其实是库尔的力量。在古老的文献中，这种获得力量的方式被称为‘契约’——但是，你觉得库尔它真的会愿意和你们这群凡夫俗子签订契约吗？你们能给予他什么？更何况，它依旧在沉睡，沉睡了几千年了。就算你们真的能开出让他动容的条件，也没办法和它交流。”

说到这里，那老头颇为自豪地把话锋一转：

“但是，突破点也正在这里。梦境是自我‘无意识’的体现。而‘无意识’，又和现实的‘自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只要影响它的梦境，让它在梦中和举世无双的勇者定下契约，其力量就会影响到现实。你们所拿到的这一批一批的药水，都是用这种方法制造的。通过控制自我和它人的‘无意识’来影响现实世界，这正是世界上最为高明的炼金术——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就只有我，卡尔.古斯塔夫.荣格！”